三
窗外,雪漸漸大了起來,風吹打著寢室窗戶上那些不牢靠的玻璃發出“哐…哐”的聲響。柳橫煙靜靜地立在窗前,天地之間此刻唯有滿天飄灑的雪花紛紛揚揚,在近處的燈下,飄出一片迷蒙,如詩如幻。遠處,卻是視線無法企及的黑夜,如同某個人讓人無法企及的內心世界。
她覺得自己很無力,是那種思索的乏力。在他閃爍著的瞳仁背后,是讓人永遠無法企及內心的深沉。她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但內心的念頭仿佛雪野下等待蓬勃的春草,壓抑不住的生命力,頑強到讓人心痛。這世界上最無私的是母愛,最壓抑不住的是男女之間的情愛,她忽然想起了不知誰說過的這句話,因為此刻,后者正成為她最深刻的生命體悟。
確切地說,自己在剛進大學時,就悄悄地喜歡上了這個讓人著迷的男生。他高高挺拔的身軀,黝黑健康的皮膚,成熟而深沉的性格,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有著一種凌云之勢。她不是那種只在乎外表的庸俗的女孩子,外表的俊朗并不是她所注重的。讓她不能釋懷的是他臉上永遠掛著的那讓人心痛的憂郁和滄桑,那種歷經世事的蒼涼表情。她覺得自己的心被擊中了。在那些整天只知道嘻嘻哈哈的大男孩當中,他是那么地與眾不同,那么地特立獨行,叫她如何能不為之傾心?
當班長提議舉辦圣誕晚會的時候,她力主讓全體班委參與籌辦,用意不過是為了一向置身世外他。其實,她并不是個愛熱鬧的女孩,唱歌跳舞只是她小時候是愛好而已,她早已丟下很久了。她一次又一次去找他和自己一起排練。不過是想借此機會,和他近距離地接觸而已。也許是年齡的差距讓他對身邊嬌嬌怯怯的小女生們沒有多少興趣,他顯得太孤傲了,孤傲的讓人想和他說句話的機會都少的那么可憐。
“難忘今宵,今宵難忘,讓我們記住這個快樂的時刻吧”。這是晚會的主持詞。排練的時候,他總是把難的發音發成藍。“難,nan”,她糾正到。“藍,lan”他重復一遍。“是,nan”,她加重讀音,又糾正一遍。“要用鼻音,記住了。”“難,”他嗡著鼻子模仿到。“這就對了”她說。“媽啊,終于說對了”他如釋重負,看著她高興地笑起來。他的笑聲很有穿透力,是一種發自心底的暢快,常常震的禮堂都嗡嗡作響。她也喜歡他笑的樣子,那種掛在臉上與生俱來的憂郁一掃而空,明朗的如同九月的天空。但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他又犯了同樣的錯誤。“我又錯了,呵呵”。他意識到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上是孩子犯錯的表情,可憐兮兮地看著她,等著她的教訓。那種笨拙而可愛的樣子,讓她心里生出暖暖的心痛。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她想起了某部電影里的臺詞。她記起電影的最后情節。主人翁的愛人替他擋住了最后一擊。在天空深邃的背景下,那個女子香消玉殞的身影沉向了無邊的黑暗。越收越緊的頭箍,不但讓拉緊的手被迫放開,也放手了此生最真摯的愛。“我猜對了開頭,卻猜不透這結局”。天地間回蕩著這深情卻也絕望的述說,讓人生出透骨的悲涼來。為什么相愛之人明明心之所系,卻又要刻意回避,難道非要用悲劇做愛情的注腳,才能刻骨銘心嗎?
她多么希望,排練的時間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長到有足夠的可能讓他感知到自己的心。他能明白自己的心嗎?在晚會上唱的那首歌,是為他唱的啊,他聽懂了嗎?如果他不懂,為何看她的眼神中透著溫暖呢?如果懂了自己的心,為何又沒有太多的表示呢?“唱的真好”這樣的話語背后,傳遞的又是怎樣的信息呢?
夜已經深了。天地間萬籟俱靜,只有雪花簌簌的聲響,落成一種寂寞的空靈。“天不老,情難絕,心如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她的真的心好亂,理不出頭緒的紛繁。
“咣”寢室的門突然被撞開,風風火火跑進來一個人,頭上肩上頂著一層雪,一進門就忙不跌地搖頭、跺腳,“呵~呵~呵”地不停地哈氣搓手。“凍死了,凍死了,哆啰啰,哆啰啰,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外面冷死了,還是房間里暖和,怎么還沒睡啊?”。來人問道。“你不能輕點啊,想把我嚇死啊!”柳橫煙責怪道。“怎么回來了?你不是去包夜了嗎?韓劇不好看嗎”。柳橫煙又問。“呵呵呵,還不是怕大小姐你一個人在寢室里害怕,特意回來陪你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來人一邊說,一邊悉悉索索地脫衣服。“呀,你怎么不洗腳就往床上拱啊,臟豬!”。柳橫煙假意呵斥道。“呵呵呵……晚上剛洗的澡,干凈著呢,要不你聞聞,哈哈哈。”來人作勢要將腳從被窩里抽出來。“真受不了你”柳橫煙皺眉道。“你不是說包夜看韓劇的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吵喳喳的,害的人睡不好覺”。柳橫煙說道。“韓劇有什么看頭,老是哭哭啼啼的,男的不是富家公子就是事業成功人士,女的更是搞笑,不是腦癌就是白血病,韓國女人都怎么地了?體質都那么差,是不是韓國太冷給凍的?呵呵呵”。來人笑道。“都像你一樣,懶的腳都不洗,那才健康呢”,柳橫煙笑著說。“我跟你說,韓國人也忒搞笑了,平時吃個豌豆飯,就開心的不得了,過生日才喝個海帶湯,吃個排骨就樂的跟過年似得,你沒看那演員的表情,嘴張的能把人給吞了,我看的實在膩歪,瞌睡溜溜地,本來早就想回,正好胖子來上網,就和他打了幾局CS,爆了他N次頭,爽呆了,呵呵。”來人仿佛來了精神,忽地從床上坐起來道。“CS是什么東東啊?”橫煙問道。“反恐精英,說了你也不知道,好玩著呢,我在家時天天練,正宗高手哦,胖子哪是我對手,就知道抱個機槍亂沖,大傻鳥一個。”來人一臉不屑地說道。“你什么時候,說話才能不帶臟字啊!整天臟話不離口”。橫煙責怪她道。“你以為人人都想你一樣是淑女啊,這叫個性,你不懂了吧?”來人強調道。“哼,說臟話也叫有個性,小流氓不是個個都有個性?”。橫煙道。
“被子里冷的跟冰窟窿似的,啊…”,床下重重地打了個哈欠。“睡了,困死了。”下鋪的聲音從被子里傳來。“胖子,還沒回家嗎,王玲?”柳橫煙問到。“嗯,”王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他怎么還不回家啊?”。橫煙又問道。“啊…王玲又重重地打了個哈欠。“你不是也…沒走嘛”王玲斷斷續續地答道。
“王玲,王玲~”柳橫煙本想再問問她什么,床下已經傳來了輕微的鼾聲。“這死丫頭睡的這么快”柳橫煙在心里笑到。
一想到胖子她就想笑,心情似乎也好了起來。胖子可真是個胖子,體重一百公斤甚至以上,不象別人,雖然胖但胖的不到噸位。說實話,胖子雖胖但長的并不丑,圓臉,大眼睛,皮膚白皙,額前一小撮頭發染成黃不黃紅不紅的那種,為這事,輔導員同志可沒少罵他。只是他從不留長發,身上沒有二流子氣,到是多了幾分可愛。胖子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俺們胖是胖,俺們胖的有回頭率,你有啵”,這家伙方言味重,聲音賊土。不過笑歸笑,他一出門這回頭率還真是絕對高。
胖子愛熱鬧,柳橫煙記得剛上大學那陣,有次周末男男女女一幫子同學相邀去爬大吳山,坐在公車里,胖子特別興奮,在車里大搞“即興演講”。柳橫煙記得他講的是關于弗洛伊德的。
“弗洛伊德把愛情分成五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性欲,第二個層次是占有欲……”。公交車上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仿佛是動物園里突然跑出來一個大猩猩。那天他恰好坐在車頭的位置,一邊說一邊還手舞足蹈,連司機同志都頻頻回首,一愣神的當口,一輛自行車突然竄了出來,司機光顧聽他說了,看到時一下子慌了神,一個急剎車,車廂里躺了一地的人。看看胖子,依然神情自若,爬起來,性欲的話題接著侃。滿車為之側目,同學們面面相覷,柳橫煙坐在他邊上,只覺得臉上發燒,恨不能有個地洞鉆下起。
課堂之上,胖子話也特別多,一有機會必得發言。您可別以胖子在學問上有多高的造詣,提煉的觀點多么深刻。他那發言純粹是為吸引眾人尤其是女孩子的矚目。他經常引用的一句話就是:“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觀點,但您不能阻止我表達自己觀點的權利”。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柳橫煙總覺得胖子對自己好像有點不大對勁。雖然胖子還是以前一樣說說笑笑,但女孩子特有的直覺讓她有所感覺。“難道胖子會對自己有意思。”柳橫煙在心里想,隨即為自己的這個想法笑了起來。她并不討厭胖子,但如果讓她面對是這樣一個情侶,恐怕在心理上還沒有這個承受能力。
直到有一晚王玲回到寢室,柳橫煙才確認自己的感覺不假。“快來,快來,特大消息”一進門王玲就神神秘秘地先咋呼起來。“什么事情啊,快說。”大家都停下手中的事情看著王玲。“哈…哈…哈”。王玲突然大笑了起來。“神經啊你”快說啊,梁細雨一邊拿書往她頭上打去,一邊催促到。王玲好不容易止住笑。“告訴你們,咱班的胖子喜歡我們寢室的某位,哼哼,已經準備最近行動了”。
柳橫煙正坐在床上看書,一聽王玲這么一說,遂轉身向她望去。
“誰啊,真是的,還故意吊我們胃口,快說,死大頭”,吳清喝道。大頭是她們給王玲取的綽號,王玲頭大。
“還有誰,難道人家會看上我們這樣的庸脂俗粉,人家喜歡的是才…女!”。王玲斜眉吊眼地瞅瞅柳橫煙,故意將才女兩個字的音拖的老長。
“啊”大家一齊驚呼,齊刷刷地眼光投向在上鋪的柳橫煙。哈哈哈地一起大笑起來。對眾多柳的追求者,她們早就見怪不怪了,但今天不一樣,胖子可是個新聞人物啊。
柳橫煙白了王玲一眼,說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嚼舌頭,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嘿嘿”。看到柳橫煙有些不高興了。王玲訕訕地笑道:“我是聽黃曉平說的,他說胖子正在暗戀你呢。你要不高興,我明天幫你去教訓胖子,誰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死胖子真是該打,也不自己照照鏡子”。梁細雨面露鄙夷地說道。“胖子就是一花癡,你看他對班里的哪個女生不都是涎著臉,笑的甜不妁的”。吳清說道。“橫煙,別生氣了,王玲是開玩笑的”,梁細雨細聲細氣地安慰柳橫煙道。
“橫煙真是有魅力,帥哥丑男通吃!”,王慧酸溜溜地挖苦道。一直以來,王慧總是暗地里和柳橫煙較著勁。她和柳都是美女,甚至她認為自己更勝柳一籌,但不知為什么,柳橫煙吸引力卻比她大的多。她記得軍訓那陣有次在食堂角落里埋頭吃飯時,兩個男生把她和柳橫煙對比的那番談話。一個說,“柳橫煙比王慧可有氣質多了。”另一個大呼表示贊同。每想到此,心里就不是個滋味。短短的一學期里,至少有已六七個本系或外系的人對柳有好感或主動表白,雖然也有人對自己表示過,但無論數量和質量都不能和柳橫煙相提并論。面對如此眾多的愛慕者,柳橫煙從來沒有反應。這種矜持和沉默不但讓男生們傷心,也讓她嫉妒。有時候她故意說些挑釁的話,柳也不在意,頂多淡淡一笑。柳橫煙越是大度,她就越覺得柳橫煙是驕傲,是看不起她。在高中時,她也是班里的班花,整天被一大幫子男孩簇擁著,而今好像人們的眼中只有柳橫煙。這讓她感到非常失落,整天覺得活在柳的陰影之下,郁悶之極。柳橫煙沒談戀愛,她也不談,她要看看柳橫煙到底要找個什么樣的男人,她一定要找個更優秀的,她在心里暗暗下了決心。
柳橫煙沒有再說話,轉過臉塞上耳機。她并沒有生氣,她只是不想在這個無聊的話題中,繼續扮演她們取笑的對象而已。然而她此刻她的心里卻也并不平靜,只是這些心底的波瀾與胖子無關,而是因為另外一個人。
隱隱約約,聽見床下還在嘰嘰喳喳地議論個不停,時不時還爆出一陣大笑。“當…當…當”,不知是誰敲了一下床邊的鐵護欄,笑聲立刻小了下來。想是怕笑的太大聲了,讓她生氣。
想起另外一個人,柳橫煙就止不住的一陣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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