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還得從真哥說起。
早上7點,我被鬧鐘鬧醒,我當然沒起,再次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又醒來,起身僵著身子靠在床上,開了手機。隨即電話響起,是真哥。“喂,在哪?咋還沒來上班?”我慌忙看了眼鬧鐘,要遲到了。
這是最平常的一天。離開那天我看了看考勤表,31天上班時間,有9天我都是遲到的,我也看了工資表,遲到的那9天全都隱匿在全勤當中。為此,我很感激我的領導,感激你的深明大義或者視而不見。當然,這是后話,現在還回到遲到那天。
真哥蹲在門口抽煙,或者說在等我,我沒空停下來問他借個火,一溜煙跑去打卡。
遲到3分鐘。僥幸心理再次沒有得逞。
再出來,見真哥還是同一個姿勢,除了手里的煙少了半截,其余動都沒動。他就像一個沉默的雕像,只是不知道是哪個搗蛋鬼在這個雕像的手里塞了一支燃著的煙。
“睡美了吧?”我在等后面的那句尖酸話,卻沒等到。真哥把煙頭扔到地上,起身,再用腳把躺在地上的那團光亮踩滅,“走,喝豆腐腦去。”
那天是情人節,真哥尋思著給女朋友買個什么禮物好。讓我出主意,我把目光望向兩條街之外的花店方向,買束花啊。真哥煙不離手,吸一口煙,吐出一團霧,然后再吧嗒吧嗒嘴。你們這年紀的送送花還行。接著酒沒有了。我把他的意思繼續下去,大概就是他們這個年紀送花是不行的。我在心里面想,他僅僅比我大五歲而已,玫瑰花怎么在五歲之間就少了它應有的浪漫?還沒等我想明白,真哥一支煙又抽完了。走。買條項鏈去。
一支煙的功夫是足夠一個男人做出決定的。我倆坐在旋轉的高腳凳上,各看各的,心里各有各的答案,又或者都沒有答案。服務員在等著客人說把這個拿出來。我轉頭,看到了真哥誠懇的側臉。他的兩只眼睛里閃著光,看著這雙眼睛,有那么一瞬,我覺得柜臺里這些珠寶的存在只是為了襯托他此時的眼睛。這兩只眼睛,才是店里最閃亮的寶石。終于,真哥的目光落在了一條項鏈上。我隨即在心里替他做了決定,就是它了。
真哥最終買了塊手表。我替他把手表存在了密碼柜里,開鎖的條碼塞到了他的手心。在這個過程中,我再次看到了真哥的那雙眼睛,寶石的光環褪去后,這雙眼睛顯得落寞而滄桑。那條項鏈他沒相中嗎?我在心里想。項鏈好是好,就是太貴。他也在心里想。也許在我還在糾結真哥為什么不買玫瑰的時候,真哥早已在心中說了千百遍,玫瑰已經買過好多次了。當然,我們什么都沒說。也不必說。我們只是望著同一片藍天,沉默的吸完了那天最后的煙。
若是時間再往前倒退些,你會發現我和真哥之間并不是這么好。我是第一天遇到真哥,第一天就開始討厭他。直性子,不茍言笑,做領導的架子太明顯。一半的人會在遇到這樣的領導之后說一句,完了,然后齜牙咧嘴,暗中謾罵;而另外一半人,會在終于攢足一股氣后撂下挑子,媽的,老子不干了,你自己干去吧。剛來時,我覺得我是前者,而且我也覺得,早晚有一天我也會成為后者。但最后,我們卻已第三種方式將我們的關系收場。
他會叫我去干活,但都是很輕松的;他會給我安排時間吃飯,但時間都是最長的;他會在我吃早飯沒帶錢時,接到電話來幫我付錢;他也會在上班時間叫我陪他逛街,他叼支煙走在前面,裝逼稱老大,回頭不忘寒酸幾句,木子李,真假真,以后叫我真哥……
走那天,真哥我倆蹲在門口吸煙。超市門前人來人往,一會有人談論白菜今天什么價,一會有人慌慌張張嚷著孩子走丟了,一會有人因為車被堵了而拿著擴音器破口大罵。沒人在意蹲在臺階上的我們,正如我們一樣沒有注意到他們。我只是偶然間,再次看到了真哥的眼睛,那天在珠寶店里閃亮的眼神已不復存在。我終于明白,這就是他的生活。
真哥緩緩的起身,踩滅了丟在地上的煙頭。我與他告別。人群依舊熙攘,我回頭,看到真哥的身影閃到了簾子的后面。我知道,前面不遠,等待他的是一個熱水澡,一杯熱茶,還有一個平凡的日子。我也知道,等待我的日子,也將是如此的平凡。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