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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街并不好走。

　　這不，張望開著車在九曲十八彎的巷子里繞了好幾圈，才摸到這家飯店。

　　飯店不大，規模卻不小。有點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意思。張望信手拿起一根煙，不抽，默默含在嘴里。顯示屏上的紅字，循環往復，倒像是故意給誰看一般。

　　驟雨初歇，雨后光景并非那么好看。坑坑洼洼的泥水塘，混著鞭炮紙屑和斗香灰。多少男士的皮鞋、女士的裙擺，都遭了殃。只得一邊小心翼翼的邁著步，一邊暗自嗟呀......豆大的雨滴，順著屋檐，“啪嗒”一聲，又一聲，拍在人的肩上。汽車鳴笛聲和著鞭炮聲，仿佛暗自較勁，不知給誰看，攪得人心里亂亂的。

　　“先生，您是男方親友還是女方親友呢。要不要先進大堂?”站在門口的迎賓小姐客氣的迎了上來。喜事是晚宴，張望看了看手表:不到三點。看時間還早，想著要不要先去看看新娘子，免得一會兒驚到了她。于是對迎賓小姐說“這樣的，我是常安小姐的公司同事。小常結婚這么大的喜事都沒跟我這老同事說一聲，怕她尷尬，我先去私下和她打個招呼。”迎賓小姐一看他叫的這么熟稔，也沒存疑，便領著他去了。

　　迎賓小姐客氣的把門打開，說了聲“請進”。還未等迎賓小姐說話，新娘子吃驚的叫出了聲“呀！哥你怎么來了?”迎賓小姐看了看，這種私人的場合，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叫人家拘謹，便躡手躡腳的掩門出去了。

　　“怎么?你沒請我，還不興我來了。”張望隨手找了把椅子扶手坐下。“不是，就是想著你不是忙嘛人又在外地，叔叔阿姨那兒我也沒通知，就是怕影響你。”張望心里嘀咕著:這話說的圓滑、滴水不漏。卻哈哈大笑“你就總是找借口，以前是這樣，老也改不了”“既然來了，可不準走了，怎么也得吃完了一桌酒席。對了說不定酒席上也有老朋友”常安看著很是熱絡。“是啊據說新郎是個當兵的還有軍銜靠政府吃飯你嫁的穩當。”張望有點心不在焉的說道。“咳，就是柴米油鹽過日子，人好就行，別的不想。你不來這話我也就不說了，你來了怎么也不把阿姨帶過來熱鬧熱鬧”“小時候我媽很喜歡你，總覺得你能做她兒媳婦，她現在也還是很喜歡你。”張望好像沒聽見常安說的話，空自講著。“不過她就沒想過龍配龍，鳳配鳳。我自然是配不上你的哈哈哈”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張望急忙圓了回來。“早些年山西發展好，煤礦賺錢。阿姨讓你去也是希望你能出人頭地。呆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我知道了當然為你高興，又怕和你聯系害你狠不下心堅持下去，好在一切都過去了都好了，過往的事就別再提了吧。”常安端坐著，并看不出有任何情緒波動。“是了，常安我和你說實話吧。今天來也是順路，原想送個紅包就走的。想想我們兄妹倆好些年沒見了就想來看看你敘敘舊。可我那邊實在丟不開手，可能得先走了。”張望作勢拿出手機。“哥你這是什么話，生意上的事要緊耽擱不得的。我這邊不妨事。你下次回來，打個電話，我們再聚。”常安倒像是松了口氣，也不那么局促了。不過她這樣子，陣仗太大，也不好送張望出去，只是送到房門口，屋里屋外的界限，她自然是知道的分明，更不會想著去逾越。“你和姨說一聲兒，回門的時候我去看她。”張望剛走到樓梯拐角處，驀地傳來這么一句。張望竟覺得這聲音，有點兒空靈，也許只是回音。“呵，和當年一樣”張望心想。

　　大堂燈火通明，席間人聲鼎沸。門口除了一輛輛停放的歪七扭八的私家車，這時候也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通過。張望坐在車里，不發出一點兒聲響。時不時的有人向這邊走來，他會鳴一聲笛，不知是提醒不遠處的行人，還是向誰宣示自己的存在。除此之外，他的視線一直沒有從二樓最偏的那間新娘休息室移開過。一根煙被他攥在手里反復把玩著，煙葉粘著他手上的汗漬散發出若有似無的氣息。這好像是兒時躲大衣柜時樟腦丸的氣味；又好像是夏天的夜晚，小孩子們身上充斥著的萬金油的味道；更像是十八歲以前生活的，每一天。他望著遠處的燈光，在黑夜中如同鬼魅一般搖曳，直到驟然熄滅。

　　他想起2000年在山西的那段日子，他被一群工友起哄著和相親對象去看電影。因為抹不開面兒，故作瀟灑的就去了。電影實在太文藝，不合適他們這樣的粗人看。他總嫌棄梁朝偉小個子，張曼玉不夠甜。與之相比他好像更喜歡無里頭的周星馳，小巧玲瓏的邱淑貞。電影快結束的時候他們起身，這時候影片中的梁朝偉對張曼玉說“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他借口小解，逃也似的離開了。在電影院與工地之間的那條大路上，他瘋狂的奔跑。他覺得一切剛剛好的卻是那么難以掌握，好像只有打亂了節奏，才能迎得上他們的目光。

　　夜涼如水，他問“你為什么還要來剜我的心？”

　　汽車疾速行駛，他終于點起一根煙打發時間，沒成想嗆得他直咳嗽。手機那頭的通話聲音傳來“老張啊！在哪瀟灑呢？咱這可就三缺一啦！我不管，快來啊！等你......”那吐出的煙霧，在潮濕的空氣中打著圈圈兒。最終，在青灰色的夜空中，泯滅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