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夢見最心儀的那部書,用盡我所有夢的時間寫成。我帶著微笑讀給他聽,他又帶著微笑合上了最后一次眼睛。你夢到它說明你又在渴望寫作的進步,他過世前曾說,我敢打賭你永遠寫不出夢里那本書的文字。夜半醒了,發了瘋地找筆和紙脫離了被窩而渾身冰冷。我拿著老舊的紙質筆記本在黑暗里空羨慕夢里那段邏輯清晰、表述準確仿佛揭露世界一切真相的文字而忘記了感受月亮的光明。透過多重語言、神態、動作甚至景色的窗閣猜度人們表現背后不可告人的另一面,渴望脫離出自己欲望的禁錮去俯瞰眾生的圖景。那是何其宏大的觀察,它超越了描繪本身。我驚喜地發現我記住了其中一句:“而結局終究一如既往地悲哀。”如果我思維沒有混亂,那句話的主體,當是所有的追求之事。我只是感到悲哀,那是一種荒涼的孤獨,我敢確信只有少數人了解。每個虔誠的寫作者都渴望寫出一個時代和一片土地,而我愛慕的是寡淡的天空。在夢想醒啟,現實的丑陋雜亂不堪入目照樣擊敗我不夠堅定強大的靈魂,它無數次把我從自我安慰的角落拉出來讓我裸露在形形色色的人間事件里。我聽之任之。時間滑得像尚活的魚。很多人問是什么驅使你寫作。大多數情況下我會說因為喜歡而已。因為一個遙遠的夢是多么滑稽的理由。有時會快樂然后忽然愛上世界有時會因為悲哀而同情人。文字換得的贊賞還不足以讓我撐過一個貧瘠的車站,而因為阻礙我的是我愛的人就輕易低頭。回到床上,僵硬無比。這就是那個句型:我做夢都想……(‘我不是失去了理想,只是失去了你。’——在看《美國情事》)10.5
忍麻木的疲憊。奔波于人叢。受到挫折煎熬的一次次洗禮后的堅持只是一種習慣。我不聽勸阻地繼續抽出時間改小說、敲稿件、往喜歡的雜志投稿。最難過的是每次點下發送鍵后的無所事事和無所期待。時至今日我已然不會再等待好運眷顧或者忽然的驚喜,即使這種珍貴的東西來臨我想我再也不會有想告訴全世界的沖動。我只是覺得有些事不求回報就會更加容易看開。我從不給下三濫的雜志寫無聊的故事,不是因為我有多么高的追求,而是我真的寫不出那種熱鬧非凡的文字。冷淡,阿千說,你寫的所有的故事的感情都特別冷淡,像水之于魚,因為熟視無睹而忽略不計,只有看了很多人間情事的人才會有那么冷淡的心理外墻而你只有二十歲。我無法詳細說出我的所有稀松平常和悲喜交集的經歷,我承認我未曾經歷大愛大恨而一直是一個比較節制的人,尤其在情緒方面會花很大力氣去控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里說,越加以控制越容易引起疾病。每到生日真的會特別難過。從早到晚瑣事不停又沒有勇氣一走了之放下包袱。然后很小的沮喪會被放大,不過很小的溫暖也會深入人心。那么亂,我一個人騎單車出城,在郊區的公路走走停停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喝得酩酊大醉滿身煙味。空曠如野。特別安靜。安靜地可以聽見城內的喧囂。不大喊大叫,不夜不歸宿,不頤指氣使,不特立獨行,不無病呻吟……傍晚父親打來電話提醒我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我不知該說什么,我不可能說現在肚子很餓又丟了好多錢而且一大堆表格還要去整理。我說,我會吃點好的。掛了電話,又把手伸進口袋去找香煙。我想起去年秋天一個周末回家父親遲一天意外地買了蛋糕給我慶生時解釋說怕去學校麻煩打擾你。晚上吃飯一個人沉靜地點菜,點給自己一個人。想來如今也應該到善待的時候,不再需要那么固執己見和敷衍了事,不再需要動不動對別人白眼相向。我知道我難伺候。謝謝&對不起。有些虛情假意請你們適時從我身邊走開。10.7
今天雨。臨窗。是回憶里舊公寓里生著鐵銹的陋窗。她站在陽臺打開窗,窗柩發出的金屬扭動聲如同壓抑的呻吟。她抽二十塊一包的時尚版鉆石煙,向窗外吐出經過肺部過濾的淡白色煙。她說,像我這種敘述就進入了雙重虛構。我說下雨了。她把手就伸到窗戶外面,說,你怎么知道?我說,雨有味道就像尼古丁有味道。繼續說下去。那種冷其實是我們用耳朵和心共鳴的。還有呢?沒有啦。她回到房間里把煙味吹到到我臉上后拿走我手里的小說書,說,別在我敘述的時候接受別的文字。那年我十八歲。然后她笑,說這是個很濫俗的開頭但我依然要用因為很自然。我和那個人租住的房子像一個隔絕的小世界。房子有一扇歐式鐵藝的窗戶,彩色的玻璃。但是窗戶打不開。原來好像是一個提供特殊服務的地方后來被查封。有些陳設我們沒有動,比如墻上一張不知作者的小油畫和一個白色的書架。那個人說油畫上在雨里打著傘的女子很像我。那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情話。我們背著所有人偷偷摸摸地在那里度過所有能搜刮到的閑暇時間。我問,是不是像上癮?她說,我還以為你要問些有關細枝末節的問題。她還是沒有回答問題就繼續講下去。那個人讀的是建筑我讀的是漢語。雖然我對他的專業很感興趣但從未過問過。他卻問我,我會不會在多年后你寫的書里看到我的影子?那個問題預示我們終有一別。最后一次做愛的時候我一直盯著墻上的油畫里的雨和書架上整齊書脊上的題目。竟然聽到了雨聲。要知道那所房子的隔音效果特別好。我們吻別然后沉默。我先離開房間,拉著一個行李箱里面的日用品和衣服是做愛前亂放的,我覺得那些物品會很不舒服想再重新放整齊一次但沒有。走出門,外面潮濕而清涼,沒錯,下雨了。我說,老師,下課時間到了。她說,可你不能走,讓我一個人在下雨的窗戶里活著我會喝酒的。如今已沒有她的音訊。我在下雨天里就想找個能懂我一句話的人。但她已沒有音訊。那年我十八歲,她叫我小作家。如今我在這里完成寫作作業,用的是多重虛構。——我的一份寫作課作業10.10
光標停在殘篇的最后一個字后面。連開三篇小說均變成太監,使我手變僵硬。四處奔波中必然有傷口,所以每日清晨的起床首次迎接的是渾身酸痛。有時捂著傷口打滾像一個被咬的獸一樣孤獨呻吟。更多時候不出聲,等到陽光普照時玩世不恭若無其事。久而久之麻木地繼續過。索性放下小說開始閱讀人間。我追著風,寒風帶不走傷痛。躲不掉的事情我們何必害怕。我對阿潔說,哪怕用貌似的傻逼換三分快樂也不能郁郁寡歡。路人甲乙丙丁與賤人一二三四亦只是風景。有時候我們會遇到難事,但歡樂還是憂傷全看你自己。你的行動素應當如同獸舔自己傷口的唾液,治愈自己一點點積累的失落,溫暖自己一點點冷淡的心。因為懂得自己,所以慈悲自己。10.16
沒方向的時候就自甘放縱。忽然和莫名其妙的人大聲猜拳行令直至走在夜歸的小路上。帶著半分隨意半分控制、沒有絲毫幸福地聊天,一切都在醒后成為一句相遇的招呼。并不相熟卻聽到過彼此最想表達的內心。我只是想,麻痹帶給我們的意義。它會讓我們忽略有些事,譬如我們的負擔,曾經的愛恨,現在的位置。那些貌似很重要的東西比不過心里一瞬間的念想,起碼我這么覺得。彼一刻憂傷只余三分之一,只有自己真實觸覺的喜愛。最大的遺憾與煩惱,也只是我們不在彼此身邊。金黃色的啤酒之后總是是棕褐色的三九胃泰。一個治心,一個治胃。10.18
去燈籠里寫作然后被黑暗灌醉,之后在鎢絲上睡覺,直到裝阿托品的試管摔裂時的尖銳聲音吵醒我在巴比倫花園做園丁的夢。我身上蓋著一個厚厚的“冷”字。我遇到一個失去玻璃的窗戶,然而窗外一片空白。我只知道你依然游走在所有虛構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卻也樂此不疲,我希望你會找到你的第四百根枯萎葉梗就像當初從群書里把我用火焰加以區別和贊美。你一直帶著微笑和傷痛表演玩世的獨角戲,我沒有買到進入那座空中劇院的票。但我見過,它狹窄而色彩黯淡。《我》是誰你還記得吧。你是不是絕望得想忘記?是不是淡然得想逃避?你留在岸上的毛毛雨最后逃出陰天被陽光曬得尸骨無存。滲入我牙齒里的海潮味帶著血腥,污染了所有清澈的幻想以至于和平與戰爭的主題被發掘。從上世紀開始你就一直用蝴蝶的翼粉裝扮自己,畫滑稽而憂傷的小丑臉,把一顆紅色的塑料球用燒化的琥珀粘在鼻子上。人類必有煩惱。我在每一個醒來的黃昏都想起這句話。我走進葉脈里渴望迷路然后再也不回那個美麗而濕潤的心臟里。就是放心不下眼淚流干的你,因為我怕你再次被苦難感動時眼鏡片上的塵土沒人擦去。我怕你連著三禮拜不洗澡不換衣服不打理毛發。你最難看的樣子是在我面前玩手機不放。你最無知無覺的失去是我說:“沒什么!”我叫破喉嚨,回應的是天空。不生不滅不離不靠近,才是最可怕的永恒。由衷地希望你有欲望和行動。十月的蒼蠅最后一次環視,最后一次呼吸,足夠一整個劇目的內容。再過兩天我就把黑鴿子收回來,如果它還沒有找到收信人的話。你給我的目光已經花完了,我準備這次自己去掙。順便提一句,塔里的麥苗死了,可能是沒有光合作用的緣故。我是不是很嘮叨?——節選自《眾作家》(我寫你們血液里的悲傷和孤獨。我不想當作家,只想回憶夢話。)10.20
從沙漠回到學院的時候,隨便動一下就會從各個地方掉下沙粒,纖細而柔軟。在路上唱歌時W說,你其實太容易知足。熱水流過眼睛的時候總在默數著與世隔絕的安靜能維持幾秒,就像小時候在一個空房子里做功課然后一遍遍往前翻看時心里計算剩余的作業。
我無數次嘗試形容那些時間留在人身體里的官能與變遷也無數次不盡人意,我知道時間滲進我們身體每一個細胞核里。一次次分裂后記憶被保留。
時光除了像水,而且像沙。
它會滲到你沾染上它的氣息。
洗干凈身體走在冷風里,提著一個白色紙袋字掛拉呱啦響。后來騎著單車去街上買日用,恰好黃昏的放學時段,校服散落在每個街頭,白色和藍色,短發和長發。多數一對對邁著慢悠悠的步子,怕走完從學校到家的長度就是一夜的小離別。回憶會被牽引。所以我對朋友說,現在像被破壞。隔了幾分鐘又說,他們的校服比我們好看哦。我只是怕把記憶用完,以后想不起亦看不到彼年你們鮮衣的身影。愛恨也化為泡影。
我一整個年少時深愛的人永遠住在影子里。
我總會找一個光線明亮的安逸地方開始讀自己的故事,手里的熱水杯子就涼得很快。我就在有節制的翻閱里睡去直到第二天晨光旖旎朝氣如路草。希望有個人能對我說早安。
盼十月走。10.27
九點五十七分,微醺。知道這是最后一篇《秋事記略》了,因為我伸手摸到了深夜的寒冷靜靜地伏在枕邊書的封面上。有時候避開光,眼前是一整個自己的影子,模糊而單薄。筆頭遲鈍到腦海里的人和事全部凝澀在深藍的墨水里而無以釋放。買了一張可以放在床上的小桌子,人蜷縮在雜亂的被子里,借助手機微弱的光線索索地在紙上畫。我不下十次回過頭看一整個秋天瑣瑣碎碎的投射,于是寫到最后,眼球像被針扎,有些皮膚冒汗有些皮膚涼如冰鐵。阿千說,那你像蛇,夜晚拼命瞪著發濁的眼睛想看清世界,白天像所有冷血動物一樣被溫暖如懷抱的陽光曬得昏昏欲睡。蟄伏過一整個蕭瑟而潔白的寒冬,出來蛻變。過程漫長而痛苦。我未置可否。很多人因為沒有打敗獨孤所以理會人間煙火。我曾經覺得“曾經”是一個無比誘人的詞匯。當理智漸次被喚醒,就發覺那只是不想面對如今的逃避。如今我是什么樣子?玩世不恭,得過且過。而曾經,山峰原來是海洋。四點四十八醒來,這篇最后的《秋記》還停在“過程漫長而痛苦”那一句上面。改用手機繼續輸入,直到清晨早操的哨音在黎明里宛如鳥鳴地打破酣睡的寧靜,劃開鎖屏電量剩余9%,像我自己。我把稿紙捋成一沓,擦眼睛里因為疲勞而被動流出的癢淚。希望生活被自己改變。也希望冬日如曾經那樣不留情面。不該喝酒后一個人待著,不然會容易愛上一個在心里的人。嚴寒,幸會!10.30
知道這是最后一篇《秋事記略》了,因為我伸手摸到了深夜的寒冷靜靜地伏在枕邊書的封面上。有時候避開光,眼前是一整個自己的影子,模糊而單薄。筆頭遲鈍到腦海里的人和事全部凝澀在深藍的墨水里而無以釋放。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