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雖過了清明,白日里有日頭照著,倒不覺得如何,但是到了晚間,太陽一落山,整個人間就涼下來了,特別是夜里有風的時候。
狗雜種靠在巷子的墻壁上,盡量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這夜是靜的,只有夜風呼呼吹著,甚至有些過于荒涼。
但是月兒還是有的,清淡的一抹掛在西方天空,也不太能落到這條偏僻的小巷中。
狗雜種被身后突如其來的低沉聲音嚇壞了,加之這時他看到映在墻面上那高大威猛的巨人影子,他渾身哆嗦了一下,慌忙將腦袋埋進臂彎里,自欺欺人的認為這樣妖魔鬼怪就看不到他了,自然,他心中也這般祈禱著。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只因下一刻他的整個人就懸在了半空中,狗雜種感到耳邊風聲呼呼地刮,那風更像刀子似的割在他的臉上和身上。
他作了片刻鴕鳥,確定無事,便忍不住睜開眼,這一看不得了,狗雜種的三魂七魄立即嚇飛了一半。
他發現自己整個人正處在半空中,不,確切地說,他正被人帶著在天上飛。朝下面看一眼,那些平日比他高大不知多少倍的屋宇此刻竟如螻蟻般,盡在他的眼底和腳下。
狗雜種由初始的驚恐變得新奇,這會兒他才想起那個莫名將自己提起來飛的人。他看了過去,只見那人整個裹在了一件大的黑披風中,他的整張臉罩在一張銀制面具下,側臉在月光下閃著點點銀光。
將他整個人提在手中,飛在如此高的所在,于那個人卻如同吃飯喝水般簡單。因而在狗雜種看來,那人格外高大神秘。
然而這卻不是他關注的所在,他好奇地盯著那人的側臉,心道,好想摸摸那張面具,不知可是真的銀子。
不過幾十個呼吸間,狗雜種便被帶到了一處宮殿一般的所在,贊一句雕梁畫棟也不為過。
那宮殿極大,能容納上千人之多,整個大殿由十六跟兩人合抱的柱子支撐,柱子砌成金黃的色澤,上面寫著黑色的字,地面上鋪著木質地板,卻是一色的暗紅,整個殿宇空蕩蕩的,只正中鋪了條猩紅的長毯,紅毯的盡頭是十級大理石砌的臺階,臺階上設了塊高臺,那高臺上有座單人床大椅子端放其上。
那椅子乃木制的,那木原是黃色,只這黃中帶了點淺綠,其上金絲點點,遠遠看來,只覺金光閃爍,那坐上的人都好似身在云端之上。
那人揮手一展衣袖,在那木椅中央坐了下來,整個人頓時發出懾人的氣勢,狗雜種卻被直接扔在了椅子腳下。
“你叫狗雜種?”那人突然問。
狗雜種為那人身上的氣勢所攝,渾身瑟瑟發抖,聽到他問話,一時連舌頭都捋不直,只一個勁地點頭。
那人將他提在手里,上下打量一番,又一言不發地扔回了地上,沉吟起來。
狗雜種卻嚇得不停磕頭,直將腦袋磕出了血,才聞那人的聲音緩緩響起。
“好了,磕臟了我的地方,”那人沉聲道。
狗雜種立即停下磕頭,在地上趴著。
“放心吧,我不取你性命,你只需將當日你逗得裊裊發笑的情景細細講來。”那人又道。
狗雜種一聽無需擔心小命,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又聽了那人后頭一問,便愣了愣,在他印象中并未見識過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裊裊?他心中疑惑,將這個名字在心中念了兩遍,只覺這名字聽上去怪怪的,一聽便不是他這種人能結識的。
他這樣想著,口中卻無意將這二字念將了出來。聲音雖小,卻已被那人聽到。
只見那人猛地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斥道:“閉嘴,這名字卻不是你能念在口中的。”
狗雜種只覺一陣凜冽如刀子般的殺氣撲面而來,頓時渾身一哆嗦,恐懼地縮成一小團。這時腦中靈光一閃,慌忙便道:“大俠說的可是一名白衣的仙女姐姐。她身旁還跟著個伺候的仆人,名喚佛桑。”
那人聽了他“仙女姐姐”的稱呼,似乎心情好了些,身上氣勢略收,鼻子里“嗯”了一聲。
狗雜種立即感到那人的變化,知道自己賭對了,偷偷擦了把汗,也稍些恢復了往日的聰明伶俐,便道:“說來也是我運氣好,那日原本準備了個笑話用來逗仙女姐姐笑的,可惜那姐姐卻不是凡世中的女子,一般的人中意的笑話,卻博得她一絲一毫的笑意。”
他不說自己的笑話不好笑,卻狠狠將何音裊夸了一遍,話里話外的意思便是那姐姐不是俗人,這適合普通人的笑話,卻配不上她。
那人聽得高興,竟然破天荒問道:“后來你又同她講了個什么笑話,也講來我聽聽,若是講的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狗雜種一聽說有好處,頓時歡喜起來,張口便要講,突然又閉了嘴。
那人好奇,便問:“你怎么不講了?”
狗雜種眼珠子一轉,故作為難地撓撓頭,嘴上道:“大俠,你誤會了,我可不是不愿意講,只是我那笑話沒能惹得那仙女姐姐一笑,倒是那仙女姐姐給我講了個極好的笑話,把我的肚皮都快笑破了。”
其實哪里是他的笑話不好笑,分明是他怕把那笑話講了出來,這男子會要了他的小命,狗雜種見這人對那女子不是一般地看中,想來關系匪淺,若是知道自己在那么個嬌貴之人耳旁講了那么個葷笑話,好處是沒有,倒是很能叫他好看。索性便改了個說法。
那人“哦”了一聲,果然感興趣起來,語氣竟變得溫和起來,問道:“她竟給你講了個笑話,你說來給我聽聽。”
狗雜種見他語氣柔和了不少,聽他這樣說,總覺得頗為怪異,忙分辨著說道:“原也不是仙女姐姐主動要給我講笑話的,不過是我自以為笑話講得不錯,卻不見她笑,便不服氣起來,要同她打賭,比比看誰講的笑話更好笑些,只是料不到我再講了個笑話仍沒令她一笑,卻被她的笑話逗得大笑起來。”
那人便令他將那笑話講來。狗雜種雖不識字,記性卻是卻是一等一的好,便磕磕絆絆地將那個笑話重復了一遍,末了道:“我講的不好,那位姐姐講得才真好。”
那人聽笑話聽得津津有味,聽了狗雜種末尾一句,竟當著他的面嘆了口氣,道:“她是不會給我講笑話的。”
狗雜種從中聽出了埋怨的意思,偏偏又非怨恨,其間夾雜著說不出的縱容,他呆了呆,一時心里的怪異更甚,心道,我怎么聽著他原是怨著她的,但又好似并非如此,仿佛是喜歡。
一人對你不好,你還能喜歡他嗎?
狗雜種在心中搖頭,只覺難懂之極。
這時,便聽那人道,“她往日便不愛說話,如今卻是一個字也不愿說了,更別說講笑話了。我想你初次同她見面,便能逗得她笑,定然本事不小,便提了你來,想令你試試可否逗得她重新開顏。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狗雜種往日雖有些貪財,卻很了解這些大人物是不能招惹的,如今他捉你來逗那女子笑,最好的結果便是他做到了,皆大歡喜,可若是沒能逗得那女子開心必然要討不得好。況且在這之前,這人定然也試過了各種法子,實在無法才來找他的。
狗雜種想了想,突然做出老老實實的樣子,道:“這我做不到。”
那人卻沒發怒,想來原本也沒抱希望,只默了默,便沉聲道,“那你去吧。”
那人了解何音裊的性子,知道他說的實話,自然也并不怪罪。況且一開始找到他,也不過是病急亂投醫。
這時卻聞狗雜種道:“我雖不能令神仙姐姐解顏,卻也知道投其所好的道理。我想人一但遂了心中所想,必然就開心了,這一開心,必然就愿意和旁人說話了。就好比我最喜歡金子和銀子,誰給了我這兩樣東西,我就必然開心,我一開心,別說一句話,笑一下,就是陪著那人說上兩天兩夜的話,笑到嘴抽筋也是愿意的。”
狗雜種這話說的雖夸張了些,其中的道理卻是不錯的。
那人聽了這話,果然眼前一亮,似有所悟,便兩狗雜種晾在了一旁,兀自沉思起來。
狗雜種雖仍有些懼怕這人,卻已不再惶恐不安了,見他若有所思,猶豫地偷看那人數眼,便放心地坐了起來,四下里打量起來。
那人忽然道:“想不到,你年紀雖小,懂得的道理卻不少,”
又嘆道“這樣簡單的道理,我卻還要你這個孩童來告訴我,可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罷了。”
狗雜種聽了他的夸獎,有些高興,而后的話卻有些難懂,他偷偷往作為上頭偷看了一眼,雖然那人的鼻子和眼睛都罩在了面具下,只露出一張嘴,他卻能猜到那人此時定然感到很是煩惱。
這原同他毫無關系,只是不知為何,狗雜種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他想了想才道:“我看她不開心,你也跟著不開心,為何不遂了她的心?這樣她開心了,你想來也不會難過。”
那人果真認真想起他的話來,片刻后,搖了搖頭,道:“只是若是遂了她的心,卻要令我傷心了。”
狗雜種聽了,似懂非懂地反問道:“難道你現在就高興了嗎?”
他想的不過是最簡單不過的道理,如今這般,兩人都高興不起來,相反,其中便有其中一人開心了。狗雜種想不到多么高深的道理,卻知道一個銅板總比沒有銅板要來的好。
在社會最底層混跡令他過早懂得了許多淺顯卻常因人的復雜而而忽視的道理。
有一個人快樂,總比兩個人都不順心來得好。
這個道理如此淺顯。
如狗雜種一般的不過十歲的孩童都能知道,那人卻想不明白。難道他連個孩童也不及?
自然不是,他絕對比這世上大半的人厲害得多,聰明得多,也富有得多。不過他平日里高高在上慣了,接觸的人都是比狗雜種難對付十倍百倍的,處理的事情也都是滿是陰謀算計。這使他忽視了這世間的很多事都很簡單,若一個人偏要把一件簡單的事想得復雜,而且越復雜越好,那事情才真正復雜起來。
狗雜種被留了下來,每日三餐不愁,身旁有人伺候,吃的穿的用的無一不精細,他這幾日的日子仿佛都在云端過的,整個人輕飄飄的,總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否恰在夢中。
又過了五日,那人終于再次想起了自己,并給自己帶來了個天大的好消息。
那位白衣女子要收他做義弟。
財富不同、學識不同、閱歷不同、社會地位不同,人仿佛真的有高低貴賤之差,事實上我們生活中無不踐行著這一差異原則,依據財富地位學識等判斷一個人。只是我們看到,所有高貴的、卑賤的,都有各自的煩惱,當“高貴之人”不走“圣壇”,他將永遠被困在其中,低賤的,若看不到天高地大,必會小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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