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梅海頌·他的童書癖（1）

　　麗江和現在大多數景點一樣被符號化了，站在玉龍雪山的頂上，我就明白，即使再美的風景，再神圣的境地，在經濟高速發展的現代社會，都會在攝像機和自拍神器的鏡頭下被虛無化，被概念化。類似宿命，逃脫不了。

　　坐在客棧的觀景臺上，聞著各種奇異的香吻，喝著一杯自然涼掉的水，劉戀和李睿正樂此不疲地翻看白天在玉龍雪山拍地照片。桌子另一頭，雨村在翹著二郎腿，右手二指間夾著燒掉三分之二的香煙，頭微微側著，看著樓下的燈火煌煌。

　　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被雨村帶來麗江了，并且同時他還帶著李睿和劉戀。出發前問他，只說是想跟李睿來，但是李睿說不想單獨跟他一個人來，如果叫上我的話，倒是可以考慮。處于怕我一個人夾雜中間沒人說話，雨村又叫上了從大一軍訓開始就總是跟在我身后的劉戀。或許雨村已經察覺到了，他一定早就察覺到了，李睿跟他交往的目標應該是我。

　　在學生會工作的時候，跟李睿有過交集，但是對她本人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映像。況且那時候距離我確信自己喜歡梅姨已經一年多了，在我眼睛里，全世界的人都沒有什么性別之分，不管是身體特征多么明顯，對我來說都只是一個會行動會思考的動物罷了。因為在此基礎之上，我早就清楚的明白自己是個男人，而梅姨是世界上唯一的女人。

　　或許這些感情都來得太過于污穢了，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把梅姨當做世界上唯一一個女人來看待的眼光。以至于總是只能一邊責備自己對梅姨的背叛，一邊對著月亮懺悔禱告。

　　似乎在學生會的同事中間，曾經聽見有人問過我覺得李睿如何，我只說不知道誰是李睿，沒有印象，便再也沒有下文了。那時候我確實不知道李睿是誰，況且我并不欣賞在本應該屬于兩個人的戀愛關系中突然出現一個以月老自居的第三者，抑或是第四者。

　　“海頌，李睿說要是你也去的話她就去”，那天下課后，雨村將手搭在我的肩上，一邊笑著，一邊看著我的臉，“怎么樣，我約上劉戀，一起去麗江玩吧。”

　　“你們兩個事情就不能你們兩個人解決”，我有些不愿意，“扯上我做什么……”

　　“就當是跟哥們兒去麗江走一遭吧”，雨村收回手，抬起腿坐上自行車的座墊，“上次跟你說的童書要記得幫我選哦。”

　　說罷，沒等我回答，雨村便踩著自行車消失在黃昏的南門。他都替我決定好了吧，我一邊想著一邊坐公交去了渡口的一家大書店，逛了半個多小時，買了一本《窗邊的小豆豆》。

　　果不出其然，今天晚上各自回房間休息后，我從包里翻出《窗邊的小豆豆》遞給剛洗完澡出來的雨村，他接過書看了看便會意地笑了，“海頌，要你是個女人就好了，你要是個女人的話，我肯定這輩子就吊死在你這棵樹上了，不娶你我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要是我不幸是個女人的話，估計你也只會在我身上系根繩子蕩會兒千秋就興趣索然了，我說真的啊”，我撿起準備好的睡衣，站起身，“要和李睿分了嗎？”

　　“嗯”，雨村毫不猶豫地應著聲，“雖然這次我倒是下定決心認真對待的，但是這么一個利用我接近你的女人，你覺得哥們兒可能接受嗎？”

　　“那分了吧”，我轉身朝浴室走去，突然覺得有些歉意從心底慢慢升騰，氤氳，似乎李睿沒錯，而是我錯了，“回去再送你一本童書。”

　　不知道雨村有沒有回答，洗完澡出來后他已經躺在靠近窗戶的床上睡著了，翻了幾頁的書被隨意地放在一邊。我擦干頭發上的水，輕手輕腳地從包里拿出出發前一天從圖書館里借來的赫爾曼的冷門小說《熱愛生命》，重新回到觀景臺，就著桌子中間一盞孤燈散發出的微弱的燈光，打算陪一會兒月亮，也陪一會兒心中過于悲傷的秘密。

　　雖然雨村的愛情總是在追求和分手之間惡性循環，但我多少還是有些羨慕他的。畢竟每一次愛情，他都可以放心大膽毫無顧忌地說出來，即便最后都分手了，他卻總能以包分之百的熱情和坦蕩的胸懷迎接下一次愛情的到來。

　　而我卻只能小心翼翼地掩飾著真實的自己，不讓那么卑微的雀躍著的感情，露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跡象。

　　合上書的時候，天邊已經露出魚肚白。我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起身生了個懶腰，朝屋子里瞟了一眼，雨村依然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一副唯我獨尊的霸氣睡姿，和他的清秀的好皮囊倒是有些格格不入呢。

　　走進屋子，剛躺下準備也睡一會兒，耳邊就傳來雨村有些含糊的聲音，“絕對不行……”

　　我側過身子，看著晨曦中雨村微微皺著眉頭，估計他是做了噩夢吧，正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了，就聽見他在夢里叫了我的名字。

　　下午三點的飛機結束了一周的麗江之旅，我立在房門口，期待著打開門就能看見梅姨的身影，就能看見她微笑地看著我，說一句“回來啦”。

　　我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將行李放在客廳中間，先打開飲水器的開關，然后打開電視，調到電影頻道，好讓整個房子里不顯得那么安靜。陽臺上的金邊蘭和我離開的時候并沒有什么兩樣，魚缸里的蝴蝶魚也依舊不知人間悲喜般優雅地游來游去。我走進梅姨的臥室，在一股熟悉的讓我覺得安心的氣息中推開窗戶，好讓屋子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