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云壓城2

岳飛的隊伍經過街面，許多百姓不知從哪里收到風聲，紛紛上前打聽情況。岳飛他們沒時間安慰父老們的情緒，急匆匆的登上城防。他剛轉過馬道，就聽城外鼓聲大作，號角聲起。岳飛在城樓上建了一座瞭望塔，這高塔比普通箭塔要高出一丈，能更好地掌握城外情況。他和眾兄弟登上瞭望塔，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金兵的列隊速度奇快無比，已經擺出攻擊態勢。

“不用緊張，我們的士卒全都就位。按照平日部署防守不會有失。”岳飛看了眼城門外的王貴和高寵，那二人已悄悄出城。“徐慶，姚政，你們負責第一輪防守。湯懷、薛鶴，你們防第二波攻擊。遲永，別讓新兵上城樓。”

徐慶興沖沖走下瞭望塔，一點緊張的意思也沒有。

“統領，你真不擔心？”手下的軍士見他這個樣子，好奇問道。

“老子平日對你們的操練難道是白做的？這還沒開打，擔什么心？快快！小崽子們，都給我去垛口！”徐慶罵道。

遠處金兵的戰馬頻繁地發出咆哮聲，馬蹄頓地悶若雷鳴。守城的宋軍雖然不是初上戰陣，卻也莫名緊張。忽然北面傳來潮水的吶喊聲，守城官兵們面面相覷。

“別的城門先開打了。沒想到我們這邊的金狗還挺有耐心。”徐慶冷靜望著前方，敵兵正慢慢列陣。他高聲道：“金兵擅長馬戰，但攻城靠的是步兵，馬蹄聲你們怕什么？他們還能騎馬飛上城？而且你們忘記了，兩天前，我們在城下埋了什么？你們自己親手埋的東西，這就是派用處的時候。”

眾軍士頓時發出一陣哄笑，南城外布滿了鐵蒺藜，是徐慶帶他們去埋的。不論步兵騎兵，這路絕不好走。

姚政走過城道，冷靜說道：“通過垛口看城下，彎腰，少抬頭。弓箭和滾木都看清目標再放。不要緊張起來一股腦放出去。敵人架上云梯，你們不要慌。我們蠻牛統領會立即到位。”

徐慶怒道：“什么叫蠻牛統領？”

姚政圓臉上露出狡猾的笑容，命人敲起戰鼓。此時，岳飛走上城道巡視，士兵們紛紛注目行禮。岳飛看著城下的金兵，依稀能分辨出，前方的是契丹營。那個叫鋒云的敵將手下的由金國老兵、契丹降兵組成，戰斗力很強，不知其他三個城門外的敵人是誰。

嘹亮轟鳴的號角聲浩蕩響起，金兵開始沖鋒！

金國騎兵沖到城門前三百步處，紛紛馬失前蹄，進而成片的倒在地上。

“他娘的，是不是很管用？”徐慶在士兵的歡呼聲中喊道。

在他的帶領下，宋軍紛紛爆出粗口。而城下的敵軍并不慌亂，有條不紊的發起第二第三撥沖擊，很快踏過了鐵蒺藜地。

“彎腰，少抬頭。弓箭和滾木都看清目標再放。”姚政重復道，“聽我號令，等敵人靠近！”

敵軍沖到兩百步內，姚政道：“拉弓！”沖到一百步時，他才說：“放箭！”

嘭！箭雨灑落，但這支金兵顯然久經戰陣，無視箭矢，只是迅速向前推進。他們以百人為編制，如浪潮般間隔五十步分批殺來。很快有云梯架上城墻。

城外，高寵看著打得火星四濺的城墻，小聲道：“我們真不用幫忙？”

“當兵以服從軍令為第一。大哥說讓做什么就做什么。”王貴道，“既然我們需要查明敵人的部署和頭領，那我們就先去東城。”

“為何是先去東城？而且若是去東門，我們為何不走城里的路，這樣繞過去不是遠嗎？”高寵問。

“各門守備方法不同，你偷偷跑過去，誰許你出城？”王貴停頓了一下，又道：“盡管敵軍是分四門部署，但很顯然他們也是從附近州縣支援來此。東面可能是黎陽的金兵，那邊是金兵大本營之一。金將級別會高些。我們有可能會混入金兵的隊伍。到時候你別張口說話。一切看我的。”

“我懂了。”高寵點頭。

王貴領著高寵等了好一會兒，看到第一波金兵敗退下來，立即拉著高寵混在敗兵里退回敵陣。但他心里也犯嘀咕，因為這些金兵攻得很猛啊。難道一來就動真格的？那么除了南城，其他幾個門能守住嗎？

在新鄉南門開打時，新鄉另外三個城門也正受到攻擊。

許多百姓聚集在都統制衙門外，隨時關注軍前的消息，但他們把道路堵塞了，連送信的輕騎跑不過去。

而百姓們發現每一個傳令兵的面色都不太好，心情就越發沉重。有百多名婦女們自發到城里另一邊的寺廟焚香祈禱。隨著城樓的戰鼓聲越來越急，廟門口的人也越來越多。沒人敢想，若是城破了會怎么樣。

看著不斷匯集的軍報，都統制王彥的面色越來越難看。除了南門的形勢略好外，另外三門都陷入苦戰。什么能守十五天，今晚能不能過去？守城是守四個門，而不是只需要守一個方向。他手下十一個的統制，岳飛獨守一門，卻比另外那十個做得更好。

“預備隊如何？”王彥問。

“大約有三百人，是這次招募的新兵。但暫時還用不到……”劉和小聲道。

王彥道：“我知道不會馬上用到，可金兵這節奏不對。”他踱了兩步，對待命的張翼和白安民道，“白安民，任何一門求援，你就帶麾下的三百人過去。張翼你和我去四門督戰，看看金兵到底是怎么攻的。”

與此同時，在新鄉東門外，金兵搭起了一座高臺。完顏宗弼于臺上，微笑看著各處發來的軍文。

“黑龍大王要我履行賭約。”完顏宗弼見哈迷蚩一臉困惑，遂解釋道：“前日軍前會議，我們決定先圍城，然后尋覓機會全殲宋軍。會后，黑龍大王私下來找我，說一日就可破城，而不用擔心什么宋軍主力。所以我和他打了個賭，若是他能一日破城，我就給他十個汴梁歌姬。”

哈迷蚩笑道：“宋軍實力是比預估的要差。除了南城。其余三門都是一鼓可破。但他不還沒破城嗎？”

“正是此理。”宗弼抿了口酒水，笑道，“宋軍一貫善于守城，而且新鄉城之前被我方整固過。黑龍那老小子可沒攻過幾座城。就讓他帶頭猛攻，一旦能逼得王彥不敢待在城里，那就是我們的大機會。”

哈迷蚩躬身道：“狼主一定已有妙計。”

完顏宗弼道：“有沒有妙計，就看王彥是否配合了。反正不管怎么打宋軍必敗。我只是不想過多犧牲我大金勇士啊。”

哈迷蚩立即將衛州山川道路圖鋪在桌案上。宗弼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軍師嘴上不說，心里果然已經了解自己的想法。

王彥從西門、北門、東門一路巡視到南門。天光微微發白，南門的防務安若磐石，且不說士卒的戰力優于其他營，還能金兵的進退而主動輪換，他不由暗贊岳飛帶兵有術。

目送一隊金兵后撤，岳飛趕緊乘隙參見王彥。

“末將以為，金兵的進攻未出全力。”岳飛抱拳道。

王彥怔道：“四門的攻擊都很猛烈，如何看出他們未出全力？”

“雖然目的不明，但這是佯攻。”岳飛很認真道，“末將曾和金兵打過交道。他們并沒出動金營主力，這一個晚上用的都是契丹降卒。”

王彥苦笑道：“若是佯攻就這么厲害，那他們全力攻擊，如何守得住？”

岳飛道：“按道理他們不該那么著急攻擊。攻擊之后，卻又是佯攻。是有些奇怪。但這些金兵分別來自多個地方，所以指揮不統一各懷心思，也情有可原。”

“不會是佯攻，北門只一個多時辰就險些被攻破。對方一次又一次猛攻，守北門的統制陳遠戰死。我讓白安民去支援后，才勉強穩住陣腳。”王彥搖頭道，“東門同樣如此，守東門的統制吳杰被登城的金兵斬去一條胳臂失血而死。這些人曾隨我和西夏作戰，都是久經戰陣。這樣若還是佯攻，金兵也太恐怖了。”

岳飛看了他一眼，慢慢道：“都統制大人，可有吩咐？”

王彥也不緊不慢，反問道：“你怎么看？”

岳飛道：“我們已經錯過離開新鄉的最佳時機。”

“若一定要你出個方略呢？”王彥追問。

岳飛抱拳道：“南門我可以交給徐慶和姚政。然后，求都統制大人多給我兩百騎兵。我組一支三百騎兵的快速部隊，隨時解救壓力大的防線。這樣可保短期無虞。”

“你是說，出城廝殺？”王彥皺眉道。

“是。”岳飛看著對方眼睛道，“我有信心一戰。”

“我軍騎兵不多，但湊一起五百騎還是有的。全部給你。”王彥點頭道。

“兵在精不在多。只要三百。”岳飛回答。

“三百就三百。”王彥深吸口氣，手掌按在岳飛肩頭，“靠你了。”

岳飛答道：“這是末將分內的事。”

白安民重新整固北門防線并沒多久，金兵在城下再次列陣。軍陣里，頭戴龍頭金盔的黑龍大王傲慢在前。白安民舉起大弓，破空一箭射出。那黑龍大王掌中狼牙棒一立，就把弓箭攔下。而后他將兵器遙指城墻，麾下的女真士兵同時發出猛獸般的咆哮。

城上官兵倒吸一口冷氣，少部分人禁不住跑下城樓。

“后退者，斬！”白安民喝道，“哭喊者，斬！”

執法隊亮出長刀，站在防線的后方。

女真再次攻城，最前頭的士兵個個身材高大，全是一手舉大盾，一手提狼牙棒的力士。白安民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趟過護城河，砸開自家城門。直到對方的后續部隊一起向前，那個戴金盔的將領也靠近了城門，他才舉起手中紅旗！

戰鼓震天！強有力的馬蹄聲從內城馬道響起，岳飛一馬當先沖向城門。長槍矯若驚龍，磅礴的殺氣席卷城門。女真戰士措不及防，被大白馬撞翻一片，瀝泉槍挑著三個大漢向前狂奔。

有女真刀客從斜刺里沖出，岳飛左手拔劍將刀鋒削斷。刀客失去武器，被后面的宋騎刺于門洞內。

長槍串起的尸體被挑向敵陣。岳飛馬不停蹄地向前，直奔那黑龍大王。任何想阻攔他的人，皆被掃落一旁，戰馬和后續部隊拉開五十步的距離。他仿佛一把尖刀，猛插入敵軍心口。

二人間僅剩十步，黑龍大王試圖抬起兵器卻發現手抖得動不了。那人眼中的殺意，直接把他的戰意瓦解……黑龍大王猶豫了一下調頭就走，直帶得整個軍陣一起朝后退……

岳飛繼續追出幾十步，威風凜凜地勒住了馬頭，轉而帶隊消滅城墻附近的敵人。黑龍大王糾結地回望了一眼，己方精銳正被宋軍圍攻，但他才一回頭就又迎上岳飛虎視眈眈的目光。他只得繼續飛奔，直跑出百步之外才停住馬蹄。

這是什么恐怖感覺……黑龍大王憤怒地揮出狼牙棒，棒風狂野也難以宣泄心中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