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3章

　　其實在嬴政清早批閱奏折的時候，眼前便閃過一個靨然生花的女子嬌俏的面容，他記得她說過是都城過來的，他不相信她的身份，但對這句話還是當了真。幾名宮娥近側為他換上墨黑裘冕，他起身讓她們退至一側，腳下卻不由自主的往櫟陽宮踱去。

　　他剛邁進宮門就感到吃力，只好同上次一樣坐在庭院一處的石凳上等著里面的人出來。果不其然，當里面的人呈散漫之態出現在他面前時，她眸光澄靜如水，就連同不得擅自入內的圣諭在這里都成了一欄屏障。

　　嬴政望著眉目清秀的錦離，唇角間勾起一抹笑意，極輕，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一直是個善于隱藏的人，多年來也早已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

　　回到寢宮后，他換上裘冕，眼睛不經意間掃過御案，視線落在靠近竹簡旁的錦帕上，那帕子已被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陣兒，素白錦面上還留有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紫檀香氣。他彎腰拿起錦帕放到懷里，其動作連貫說不上小心。

　　蒙毅及數名近衛軍已候在殿外，見嬴政出來后均行君臣之禮，趙高忙上前掀開轎簾，立在趙高身側的小太監躬身上前跪下做梯。

　　初春時令，清涼的微風掠過，吹得墨黑裘冕在風中翻飛。嬴政踩著小太監做的人梯登上御輦，倏然間轉過頭看向四周，底下黑壓壓地跪倒一大片，根本看不清誰是誰的臉孔。他不免有些失望地坐進去。

　　一向善于揣度圣意的趙高這時候也跟著遲疑一下，隨即落下轎簾，用他特有的尖細嗓音喊道：“起駕！”前面負責京畿安全引導的主管以及后面隨從的副車和一些扈從也都隨著這聲起駕行動起來。

　　蒙毅正要上馬，眼睛不經意間掃過四周，正好瞥見不遠處的長廊上站著一名瘦弱的小太監，原本他并未多想，只是當他同小太監四目相對時，小太監許是因為心虛急匆匆離開了。他頓時警覺起來，將手里的韁繩扔給身邊的親信小星子后便跟了上去。

　　錦離原本是去找同鄉，聽到與同鄉同屋的太監說被叫去當值，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沒辦法轉了一圈又轉了回去。途經長廊的時候剛好聽到趙高喊的起駕聲，遂停留了一會兒，如果她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任是如何都不會前來湊這份熱鬧。

　　她一邊后悔一邊緊跑著，遇到宮人就慢下步子生怕令人起疑，好在這時候宮人們都前去送行，沒有過多人注意到她，索性她也就放大了膽子。

　　蒙毅并不確定小太監的身份，只是方才對上她澄凈如水的雙眸時暗暗吃了一驚，他從未見過如此澄澈的眸子，單憑這一點他便要查個清楚。

　　盡管錦離步下生風，但還是沒能逃過蒙毅矯健的步伐，不一會兒便在一處走廊上追了上來，厲聲喝道：“站住！”

　　聲洪如斯，錦離打了一顫，這才乖乖地停下來，回身施禮：“請大人安，不知大人喊住奴才所為何事？”她將頭壓的低低的，盡量不去看蒙毅那張生怒的臉。

　　錦離的聲音有些發顫，指尖已經陷進了掌心里，蒙毅見她這副可憐的模樣，頓時心下一軟，語氣也跟著溫和起來，道：“把頭抬起來。”腦海中一直浮現出昨晚見到的人影，總覺得同眼前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或者說那個人就是她。

　　無奈，錦離只好聽話抬起頭，剛才跑的急促，雙頰泛起的紅暈此時變的微白，她又暗自平復了一下砰砰直跳的心，才道：“奴才家是咸陽上城，知道你們今日回去，所以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你是咸陽來的？”蒙毅又問了一遍，明顯不相信。

　　“是。”錦離點點頭，“奴才最近想家想的緊……”話音未落，帽子已被蒙毅用隨身佩戴的佩劍挑了下來，那秀發瞬時如潑墨般傾瀉而下，錦離頓時驚慌失措地低下頭，連語調也跟著提高幾分：“大人！”

　　果真是她！蒙毅心中暗自竊喜，瘦削剛毅的臉上卻始終保持著嚴肅冷靜，問：“你究竟是何人？”錦離早已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回大人，奴才確實是咸陽上城人，只因宮中有奴才的好姐妹，才斗膽進宮想要見上一面。”

　　微風徐徐，烏黑的秀發散落在風中相互纏繞，蒙毅收起佩劍又盯著錦離看了好一會兒，凜冽的眸光似要洞穿她單薄的身體。錦離見他好半天不發話，忍不住微頷首，用眼底的余光瞥了一眼，蒙毅臉上雖沒有多余的表情，但那五官精致的恰到好處，不茍言笑，卻又不失親善，只一眼便讓錦離又大起膽子，道：“奴才所說句句屬實，還望大人明察。”

　　“走吧。”蒙毅甩了甩袖袍，轉過身習慣性地將右手背至身后，道：“不是說想家想的緊？”

　　錦離原本還想著再找什么理由讓他信服，沒想到蒙毅竟如此輕巧地相信了。她有些愣住，旋即迅速戴好帽子小跑幾步跟上他的步子。其實不止錦離沒想到，就連蒙毅自己也沒想到居然會信了她的話，是因為那雙澄亮的雙眸，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但唯一確定的是，他信她，自始至終都相信。

　　蒙毅和錦離重新回到宮門時，大隊人馬已經起程了，只余下蒙毅的親信及小部隊衛士還立在原地待命。小星子見蒙毅過來后，將手里的韁繩馬鞭遞到他手中，又看了看蒙毅身后的錦離，疑惑地問：“將軍，這位是？”

　　蒙毅接過韁繩，縱身一躍飛身上馬，說了句：“帶她一同回去，等回到咸陽我自會安排。”揚起馬鞭，反手一鞭抽在馬背上，喊了聲‘駕’疾馳而去。

　　小星子是蒙毅的貼身侍衛，對蒙毅身邊的人大多都認識，可是錦離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雖不知曉她的身份，但依舊對她客氣有加。很快，小隊人馬也起程了，錦離因不會騎馬被安排在衛士當中，怕她身上的太監服容易招來懷疑，于是謹慎地找來一套衛士的衣裳讓她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