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須臾浮生 陸

鈴鈴鈴~

紅線鈴終于在響了，并且還好在天黑之前響起。

還滿的身子下面有慶儂布下的咒印，八蓮子只要一只腳踏進去，就會被咒印纏身，牢牢鎖住。

還滿見他被鎖，連妖書都掉在了地上，一直幸災樂禍地搖尾巴。

慶儂和黃小芳迅速趕過來，誰曉得那八蓮子當真有點本事，拼力之后掙脫咒印，旋轉身子逃了出去，妖書也被他悄然間拾回手中。

“慶儂石妖！又是你！”

八蓮子是很多妖怪都害怕的捉妖人，連還滿都懼怕他的妖書，唯獨慶儂不怕。

因為慶儂是外來隕石碎片，地球上任何東西都對她構成不了威脅，包括那本妖書。

慶儂不打算和八蓮子廢話，開門見山直接問道：“張揚的亡靈呢！”

“哼！看來那個人類還挺讓你上心的，你只要把還滿交給我，我就把人類亡靈給你！”

慶儂攥緊拳頭，小聲嘟囔一句：“敬酒不吃吃罰酒！”

話音剛落，八蓮子身邊瞬間豎起十條光柱把他團團圍住，慶儂微微發力，便從他身上把張揚的亡靈打了出來。

八蓮子暗露出一個陰險笑容，一轉身目光刺向還滿，在慶儂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把還滿抓了去。還滿連叫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飛速帶離現場！

慶儂收回咒印，微微皺眉，她本可以去把還滿救回來，但是這邊張揚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等明天天一亮，他就會化為空氣。

最后，她還是決定先放棄還滿。

黃小芳愣愣地抱著張揚啜泣，一時半會兒有些接受不了張揚身體變得透明這個事實。

慶儂走過去，第一次從正面看到張揚。

以前經常在暗處觀察他，還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觀察過他。

不知為何，不自覺地就笑了，因為，她馬上要做一件她準備了一千年的事情。

慶儂把黃小芳的靈從她指間抽出，穿過換靈鏡放入張揚胸口。

黃小芳眼角流出最后一滴淚，微笑著閉上了眼，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張揚緩緩睜開眼睛的樣子。

張揚從床上坐起來，感覺頭有點疼。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古色古香的屋子里，這屋子貌似是一個女孩兒的閨房，屋里沒有其他人，但是綠沙隔簾卻無風自動，好似有人剛剛離開。

那個托著一本書的人不是說我死了么，我怎么會在這里？這里是哪兒？

他滿是疑惑地離開床榻，晃晃悠悠走出屋外，這整個房子，都是如此古色古香，要不是看見客堂墻上掛著一臺液晶電視，他還以為自己穿越了呢！

屋子外面是一方院子，院子里種著幾棵他叫不上名字的樹，地上滿是各種顏色的花瓣，意境唯美。

接下來他看見了院門。

推開院門，一陣清脆的貝殼鈴聲應勢響起。

院外是很長一條青石路，沒什么特別，可是轉角一看，天哪！竟然全部都是賣死人用品的店，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到地獄了呢！

張揚撫了撫胸口：嚇死我了……

他再轉身，竟然看見了……淘寶大商城！

張揚去過淘寶大商城，這么一來，他就認得這里是哪兒了，這里就是洛陽老城啊！離邙南山不遠！

我為什么會在洛陽？我到底死沒死？這是誰家？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張揚走到隔壁壽衣店，他不說話，想看看老板能不能看見自己。

老板是個二十五六的男子，相貌俊朗，正玩著手機，他一抬頭看見張揚，連忙放下手機走出柜臺，不緊不慢地說：“你醒了，慶儂讓我轉告……誒！你別跑啊！！慶儂讓我告訴你別離開這里等她回來！誒！什么情況，我很嚇人嗎？”

張揚沒想到自己死了還能被別人看見，張皇失措地竄回慶儂家，院門一關，房門一鎖，鉆到被窩里不敢再出來。

不是他怕，而是怕自己嚇到人。

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壽衣店老板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但是沒忘慶儂托付他事情，于是搬著個凳子坐在門口轉角處，一邊看店一邊看門。

天快黑的時候，老板漸漸坐不住了，同行們一個一個都關門打烊，他也早早關了門，但是人還不能離開，不得不繼續坐在慶儂家門口看著張揚。

好在，慶儂在天徹底黑下去之前及時趕了回來，懷里抱著一只受傷的貓咪。

“你終于回來了，那小子還在里面呢，我可先走了！！”

慶儂點頭道謝，目送老板離開。

回到家里，慶儂為奄奄一息的還滿療傷，一下子耗費了不少靈力。

不過她沒有白費工夫，還滿總算是醒了，只是半個月之內可能無法化為人形。

“要不是還指望著你幫我收集山靈，我才不救你呢！”

還滿跳上桌子：原來這個女人是刀子嘴豆腐心，突然覺得她也不是那么討厭。

“喵~”

“黃小芳？她已經死了，我把她的靈放在了張揚身上。”

“喵！！”

“吵什么吵！你知不知道黃小芳為什么能看見亡靈，根本不是她有陰陽眼好嗎！她的祖先曾住在邙南山上，起火的那天，黃小芳祖先也差點被燒死，是邙南用山靈救了她的祖先！所以黃小芳身上的靈，也是一顆邙南山靈！！只有神的靈才能救張揚！！為此我還特意出了趟遠門去借換靈鏡！”

“喵……”

“她把山靈給了張揚，轉世后，就不會再看見亡靈了，對她也算是件好事吧，起碼這輩子，她總算解脫了……”

話音剛落，里屋的門砰一聲被推開，張揚顫抖著嘴唇和手，滿臉都是驚恐。

慶儂朝他走過去，在他面前頓了頓，然后繞過他走到抽屜前拿出裝山靈的瓶子。

張揚回過神，一把抱起還滿往外沖。

不過他連屋子還沒跑出去就被慶儂抓了回去：“你想去哪兒！”

“你是人是鬼！我……我可不怕你！你把小白放了！小白只是只貓！！”

原來張揚看還滿身上有血漬，還以為是慶儂欺負的呢。

按理來說慶儂會無情地嘲笑他，冷嘲熱諷，說話尖酸刻薄毫不留情，可是她沒有，表情反而比任何時候都要嚴肅認真。

她一手將手掌打向張揚，一手將邙南亡靈倒出來，穿過換靈鏡慢慢飄向張揚，那光刺得張揚睜不開眼，只能感覺到身體周圍有強大的力量在擠壓他。

還滿慘叫一聲，迅速跳離。

張揚身周的氣壓漸漸消散，他慢慢睜開眼睛，看見慶儂手里的玻璃瓶子已經是空的了，而剛剛那股擠壓他的氣壓，好像進到了他的體內，在他體內膨脹。

他腿一軟，跪倒在地。

慶儂收回換靈鏡，心情不知是激動還是平靜，明明這件事情她準備了一千年，可剛剛就這么完成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完了……

如此波瀾不驚……

慶儂深呼一口氣，放下瓶子和換靈鏡，走到張揚面前蹲下，一邊摸著他的頭發一邊似笑非笑地說：“我不是人，不是鬼，我是妖，你不是人，不是鬼，也不是妖，從現在起，你是神，邙南山神。”

張揚怔怔地抬起頭看著慶儂，眼神迷茫。

慶儂欣然一笑，把他扶起來：“以后你就住在這里，你不能回去，因為在你父母心中，你已經死了，他們從現在起和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不用再為他們而活，為自己而活吧，也為小芳而活，這是小芳托我交給你的書。”

張揚接過書，隨便翻了翻，里面所有“黃小芳”和“張揚”這五個字都被人用愛心符號標注出來，他認出來這是自己送給黃小芳的那本書。

他還未翻完，忽然眼前一片空白，腦袋一暈直直倒在慶儂懷里，書從他手中脫落。

慶儂一邊扶著他一邊隔空把書撿起來，對他自言自語：“睡一覺吧，一覺醒來，你就可以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還滿化作人形，長發散在身后，一身青色漢服長袍，腰間系著古貓獸耳骨，陰沉著臉走到慶儂面前。

他頭上的貓耳和身后的尾巴都還無法完全化人，有幾分喜感和萌感，再加上長相本就清秀，像極了動漫里的人物。

慶儂恢復成原來的慶儂，冷哼一聲：“看來我小看你了，被八蓮子丟到煉爐里差點煉成金丹，竟然還有靈力化人！”

還滿也冷冷地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托你的福。”

慶儂見他又犯話里有話的臭毛病，狠狠瞪他一眼：“想說什么直說！”

還滿剛剛還對慶儂刮目相看，覺得她其實本性善良，但是現在看來，還是本性難移！

“你把山靈全部引到張揚身上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把他變成邙南嗎？”

“當然不是，誰能代替得了邙南！只是這些山靈有獨自的壽命，放得時間太久也會消失，我只是給它們找一個宿主寄生而已。”

“為什么是張揚？”

“因為只有他的善良才配得上邙南，再說這也不是壞事，他現在是山神誒！你應該謝我好不好！”

還滿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掃視慶儂，懷疑地說：“可是據我所知，一座山不會有兩個山神。”

慶儂推開他把張揚帶進屋里：“愛信不信，反正你也阻止不了！”

“你要是敢對張揚不利的話！我絕不會放過你！”

背對著還滿的慶儂，沒再說話，表情是苦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