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阿卻，我想去南方。”

“聽說南方有很多水。”

“嗯。”

南方的確有很多水，很多很咸的水，那是海水，海水上有很多小塊陸地，那是島。

公元2013年……

云小卻的個子近兩年瘋長許多，云卻也在長，但長的緩慢，已經被云小卻趕上，兩兄弟站在一起，誰是哥哥誰是弟弟都變的模糊。

云卻太瘦弱了，嘴唇常年干裂，沒有血色，他太缺水了。

南方有很多水，但他想待在大漠。

“哥，不出意外，我以后就去零四六中學上學。”

“嗯。”

云小卻還有半個多月就小升初，卻絲毫沒什么壓迫感，依舊整天玩樂，云卻不想管他，他快樂就好啊。

“跟緊我，別走丟了。”

“哦！”

云小卻拖著麻袋子，第一次幫云卻撿拾垃圾，原因只是因為參加義務勞動有利于升學而已。

他在云卻身后對他吐舌頭做鬼臉：我都這么大了，才不會走丟哩！

估計是小時候云卻差點把云小卻弄丟在沙漠里，所以每每帶云小卻走深一點，他就會不自覺的后怕緊張。

云小卻的小動作又被阿飄看在眼里：“啊啊啊！你個臭小子，竟敢對霍將軍不敬!要不是我碰不到你，你早被打殘了!”

云卻沒有理會阿飄，自己是霍去病就是霍去病吧，反正霍去病已經成為了歷史，他只想做好云卻，保護好云小卻。

好在今天天氣不錯，沒有大風，太陽也不毒，遠方的沙灘此起彼伏，一個個土巖堆和幾顆孤零零的胡楊挺拔在戈壁之中。

偶爾有旅游團的人成群結隊嬉鬧而過。

云卻真的很納悶云小卻為什么看不見阿飄，兩個人都是十足的嘮叨貨，嗡嗡不停地在他耳邊說話，要是云小卻看得見阿飄，他們兩個人一定能噴個一整天，從古至今，從西到東，無話不說。

他們在說什么云卻沒怎么主意，一直低頭專心撿拾垃圾，有些垃圾埋在沙里，需要用手刨出來。

突然間聽不見阿飄的嘮叨，他破天荒的安靜下來，云卻疑惑的抬頭看向阿飄，只見他一臉怒鄂，拳頭握的咯吱響，長戟在他手中忽然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

太久沒打仗了。

肅然間，云卻才注意到云小卻一直在說的話題。

“x他們大爺！窮瘋了搶別國的地！那個島再小也不能給他們！”

云卻忽然明白了點什么，他知道島，南方的海邊有很多島。阿飄也知道島，唐朝的時候有一個叫做玄奘的和尚與他講過什么是島，雖然玄奘沒有帶他去南方看島，但是玄奘帶他去了很遠的天竺，而且帶他回過洛陽。

所以阿飄相信玄奘的話，相信島是個很神奇的地方，那上面住著神靈。

就像他留在了大漠一樣，島上面也一定有他同宗同族的人的靈魂留在那里，他們來自不同的空間和不同的時間，但是他們一定都和阿飄一樣，渴望回到故鄉。

云卻沉默了一會兒，繼續低頭撿拾垃圾：“你怎么學會說臟話了，改掉。”

云小卻憤憤地甩掉麻袋子，叉腰大吼著：“哥！這不是重點好么！重點是小日本要和我們搶那個島！他們該罵！”

阿飄飄下來站到地上，這次他站在云小卻身邊，氣的聲音沙啞，話語不清：“就是！阿卻，你怎么能無動于衷呢！那是我們的土地！”

兩千年前他就守護在身后的土地，如今要被掠奪，不氣才怪！

阿飄也是這個時候才覺得，云小卻除了貪玩調皮急躁一點以外，其他地方的品性都挺好，臭小子還蠻有責任感和恥辱感的！其實，他還是個很感性的人呢，不然也不會在5.12地震那次哭的死去活來，只不過那時候阿飄沒有問具體原因，也就不知道真相。

云卻看了看阿飄，面無表情：“你聲音怎么了？”

云小卻納悶的瞧瞧四周，沒有別人，指著自己說：“我？我聲音沒事兒啊？”

阿飄把長戟往地上一插，直直的立在黃沙之中，義憤填膺的說：“阿卻！我要去南方！”

“我想留在大漠。”

云小卻默默的撿起麻袋子，他覺得他這個哥一定是腦子短路了！

“你喝水嗎？”

“我不喝，我趕緊撿完趕緊回去，累死了！”

“我不用喝！”

云小卻黑不溜秋的眼珠子一轉，想用自己空蕩蕩的麻袋子和云卻已經大滿的麻袋子交換，對著云卻呲牙咧嘴的笑，把空袋子遞到云卻面前。

云卻沒做什么反應，依舊淡淡的對他身邊的阿飄說話：“你不喝水嗓子壞了怎么辦？”

“我死的時候正在變聲，所以很正常，都習慣了。”

“我說了我嗓子沒事兒，好哥哥，換一下嘛！”

總之，云卻是成功避開了島的話題，接過云小卻的空袋子，低頭間眼中閃過一絲因哀傷而心動的神色。

南方……

姐姐很久沒有來信，準姐夫也很久沒有給云小卻寄來名牌衣服和生活費，靠著云小卻的低保撐日子，勉強還算過得去，這樣也好，迫使云小卻一改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

手機這種東西，阿飄第一次覺得它很重要。

“你說你為什么不讓姐夫給你買一個手機呢？”

阿飄見過很多游客拿著手機，自然知道這個東西的作用，但他從來沒發現這個小板疙瘩這么有用！

“不會用。”

“哎呦！阿卻，這我就不得不說說你了，你說你自己笨我不管，但是你不能侮辱霍將軍的智商啊！”

“……”

“你姐也真是的，把你們兩個人丟在這里不管，也不怕出什么事兒！”

云卻不再理會阿飄，往屋外看了看太陽，快到云小卻回來的時間了。云小卻今年已經初一，零四六中學門口的公交車站正好有到大漠邊上的公交，算起來比小學離家還近呢，看來云小卻是早就看中了這所中學。

正想著，云小卻就悶悶不樂的拖著一鞋子的黃沙進來。

“怎么了？”

問話的是阿飄，云小卻聽不見，但像是感應到了阿飄似的，把書包往桌子上一甩，朝天花板上空掃一眼，差一點打翻云卻剛做好的菜：“哥，我想要一個手機，同學們都有手機，就我沒有……”

不知道為什么，云小卻好像越來越能感覺到阿飄的存在，他目光掃過天花板的時候，阿飄還下意識躲開。

或許是因為云卻總在他面前無顧忌的對阿飄說話，才讓他有了些警覺吧。

云卻把一碗白米飯遞到云小卻面前，再把兩盤清淡的素菜朝他推進些，剛要開口說話，被云小卻硬生生打斷：“哥，你不用說，我知道你一說話就要把我往溝里帶，我不聽！我可以不吵著要手機，但是你也得記著這事兒，要時刻想著你弟弟天天在同學面前很！沒！面！子！”

說完，一努嘴，端起米飯大口大口開吃。

阿飄在上面飄著，看云卻愣住的樣子，捧腹大笑幸災樂禍道：“哈哈哈，看吧，臭小子越來越像你了！學會算計了啊！”

云卻收回愣在盤子邊上的手，白阿飄一眼，不巧這個眼神被云小卻看見，云小卻一邊往嘴里塞著飯菜，一邊看了看空蕩蕩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