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叁

叁

姐姐高考結束后，和準姐夫一起去了省會大學，學費由準姐夫的家人全部承擔下來，云卻心里的一塊疙瘩總算是落了地，他之前還總擔心姐姐考不上大學，考上大學了又怕沒有錢供她。

現在，云卻不用愁這些了。

今年云小卻已經四年級，他長大很多，快有云卻那么高，五官也已經成熟許多，和云卻長的越來越像。

云卻更是越長越俊俏，模樣快要成型，渾身上下散發著江南人的靈秀之氣。若是上學的話，也該初中了，定能惹得情竇初開的少女們春心蕩漾。

十三歲，多好的年紀，他卻一直在大漠里撿垃圾。

阿飄還是喜歡坐在長戟上呆呆的望著南方。上一次去南方，是兩百年前的事情，那時候那里還在打仗，不知道現在變成了什么樣子。

對南方向往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急切。

“阿卻，我想去南方。”

“南方好遠。”

“嗯。”

云卻拽了拽身上熒光色的背心，好心的環衛工頭破例讓他成為了一名正式的環衛工，每個月可以領到一筆極少的薪水，雖然薪水很少，但云卻覺得一輩子就這樣，挺好。

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這么簡單的日子，云卻也過的不安生。

沙漠的天氣并不是每天都黃沙漫天，大部分的時間天氣還是蠻晴朗的，只不過太陽有些毒。

斯文的老大爺不顧晚年形象，汗流浹背地匆匆趕過來，用帶著土音的普通話大喊，讓云卻趕緊去看看，云小卻還沒有放學就自己走回來了，身上還布滿了傷痕。

云卻和阿飄急忙趕過去，看見那小兔崽子把書包拖在地上，衣服被人撕扯的稀巴爛，那件短體恤衫可是準姐夫給他買的名牌衣服啊！

阿飄從上面看見云卻的眉頭緊鎖起來，表情凝重，上一次看見他這種表情，還是頭回見面的時候吧。

好像，從來沒見他笑過，連臉上有點表情，都難得一見。

“哥……”

云小卻耷拉著腦袋，臉上脖子上和手臂上全都是淤青和抓傷。

云卻大概猜到了什么，收起凝重的表情，好似漫不經心，徑直走過去把云小卻的書包撿起來，拍去上面的黃沙。

書包很空，一本書也沒有。

“你跟人打架了?”

云卻語氣很平淡，很無所謂的樣子，這種語氣一出，云小卻就知道自己不會挨罵，便大膽起來。

“打他活該！誰讓他罵我臭顯擺來著！”

云小卻把腰一插，把嘴一努，說的理直氣壯。

云卻瞄一眼他身上被扯爛的名牌衣服，禍根根源已了然于胸。

他沒說什么，拉著云小卻的手腕回家。

阿飄在上面把云卻的每一個眼神和動作看的一清二楚，忽然覺得，他像極了某個人。

“阿卻，你也太縱容他了吧！”

“這種不聽話的小崽子，你打他呀！你不會打不過他吧！”

云卻沒有直接回答阿飄，而是冷不丁地回頭，對一直在他后面做鬼臉的云小卻說：“你覺得，如果我打你的話，我打得過你嗎？”

云小卻不知道哥哥為什么突然這么問，張口結舌半天也吐不出來一個字。

云卻沒有逼問，扭頭繼續走，云小卻也不敢再背后做鬼臉，低頭乖乖跟著哥哥回家。

云卻問的是“我打得過你嗎？”，而不是“你打的過我嗎？”他給了云小卻警告，也給足了他臉面。

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十三歲少年，怎么會有如此高智心態，阿飄在心中回憶一遍那個人已經模糊的模樣，愈加肯定了他的猜測，對云卻輕喚一聲：“將軍……”

莫非，真的有前世今生之說?

阿飄回了神，連忙跟上云卻和云小卻，又開啟碎碎自語模式：“阿卻，我想去南方。”

“路上我還要回洛陽看看，那里是大漢的都城。”

“阿卻，我說你就是霍去病，你信嗎?”

“哥，我以后會好好上學的，不會讓你和姐失望。”

“我信。”

阿飄無語的飄遠了些，管他在回答誰，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就算他真的信又有什么用。

云小卻是徹底被準姐夫慣壞了，渾身名牌，花錢大手大腳，而云卻還是幾件普通，甚至帶有補丁的連帽衫，清理垃圾賺來的碎錢一般都熬不過兩天就會被云小卻花光，若不是準姐夫經常寄錢過來，光靠低保和云卻的工資，哪夠云小卻花的啊！

“你一天怎么要花這么多錢。”

站在大漠邊上，吹著微風，旁邊是奔馳而過的車輛，云小卻又伸出他細皮嫩肉的手向云卻要錢：“吃飯啊，你每天和環衛工一起吃飯，我也得吃啊！”

“早飯和晚飯我會給你做，你一頓午飯要吃掉二十塊錢?”

“你咋這么啰嗦，到底給不給！”

云卻板著臉，無動于衷，阿飄站在他的身邊，扛著長戟，怒視著云小卻，給云卻壯勢：“小兔崽子長大了，不聽管教了啊！”

“你要是不給我！我告訴姐夫去！”

“你告啊！你個臭小子還學會威脅人是不是！”

“你說話啊！”

“還這么沒大沒小！”

阿飄說著便一巴掌輪過去，可是他觸碰不到云卻以外任何一個人，手掌碰到云小卻的臉，直接融了過去。

云卻依然冷著臉，一言不發，從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錢，云小卻見勢，奪了就跑。

“你就這么給他了，會慣壞他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云卻理好口袋，眼里閃過一絲陰謀的味道：“幫我個忙。”

按照云卻的吩咐，阿飄坐在長戟上，飄到高高的地方，盯著云小卻鬼祟的身影，一路指引著云卻跟蹤云小卻進了他學校附近的一家游戲廳。

在游戲廳門口，阿飄降下來，不斷慫恿云卻進去把那個臭小子揍一頓！說什么學校補課，分明就是和一群狐朋狗友在這游戲廳里鬼混！

云卻不動聲色，不氣也不惱，徑直走進去，一眼便看見被一群人圍著的云小卻，他正在和另一個年紀比云卻還大的少年人比賽，圍著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多，一個勁兒的高呼輸了的人是老狗。

云小卻就是那個老狗，怒氣沖天之下往機器上猛踹，憤憤地推開人群，正看見在身后站了半晌的云卻。

“哥…哥……”

云卻依然是那般的面無表情，瞟了一眼正得意著嘲笑云小卻的少年人，在人群的唏噓下走到機器面前，冷冷說道：“我來。”

云小卻一聽他哥要玩游戲，新鮮的不得了，連忙殷勤的往機器里塞錢。

阿飄飄坐在機器上方，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自他認識云卻以來，從沒見過他碰這些東西，難不成就看別人玩了一會兒，他就成高手了?！

“阿卻，你行嗎?”

少年人吐掉叼在嘴里的煙頭，鄙視地冷哼一聲，雙手握上操縱桿。

游戲開始，云卻活靈活巧的操縱，不一會兒就讓對方少年人額頭冒汗。

阿飄目不轉睛的盯著云卻冷淡的表情，操縱桿在他手里，簡直和霍去病手里的戰槍一模一樣。就連那雙不服輸的眼睛，也和霍去病看匈奴的眼睛彼此七分。

“Game over!”

云卻雖然看不懂對方屏幕上出現的一行英文，也看不懂自己屏幕上“恭喜打破紀錄!”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自己贏了，禮貌的對少年人低了低頭，目光轉向嘴吧張成O字形的云小卻。

“跟我回去。”

云小卻自知自己無理，只得乖乖跟云卻回去，不是害怕云卻，而是擔心他把自己逛游戲廳的事情告訴姐姐，若是姐姐讓準姐夫斷了他的經濟來源，那他以后都甭想再來了！

云小卻對他的朋友們打了幾個暗語眼神，便匆匆跟上已經走出去了的云卻，他還以為自己的小動作云卻看不見，殊不知阿飄還在他身后盯著他呢！

阿飄離開時，竟然還聽見云小卻的女生朋友們犯花癡的議論：“云小卻還有個這么帥的哥啊！都沒聽他提過!”

“他們家的基因真好，一個比一個帥!”

“我要追云小卻的哥！”

“那我追云小卻！”

阿飄無語的飄飄然離開：現在的女孩兒怎么這么不矜持……

類似的事情發生過不只一次，平淡的生活總是能被云小卻攪起風波，就像這幾天云小卻帶回家的那個女孩兒，為了追云卻大晚上的不回家，急的父母直接就報了警，還說是云卻拐了他家閨女！

之后云小卻就學乖了，再也不敢帶女孩兒回家！

阿飄慫恿云卻揍他一頓，或者直接告訴姐姐，但云卻從來沒有那么做過。

在云卻的思想里，沒有未來這個詞的概念，自己的未來沒有，云小卻的未來也沒有，他只覺得，能永遠待在大漠，永遠這樣保護著云小卻，就好。

“阿卻，我想去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