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貳

貳

云卻背著哭了一路的云小卻從學校走回大漠，空氣有些稀薄，黃沙嗆咽，大漠邊上的國道空無一車。

“真不知道你哪兒來那么多力氣，這小子為什么又哭了?！”

自從一年前在大漠遇見戰甲少年之后，他就飄坐在紅纓長戟上，在大漠中形影不離地跟著云卻。他總在云卻耳邊自言自語，或者對云卻說話，但是云卻很少回答他。

云卻從來沒有問過為什么只有他能看見戰甲少年，日子一久，也默然接受了身邊多出來的鬼影子。他不喜走路，總坐在長戟上飄著，就叫他阿飄吧。

“阿飄，我要永遠保護好小卻。”

阿飄一愣，云卻很少在有第三個人在場的時候理他，這次不僅答了他的話，還回答的是一句無厘頭的話。

五月，風不是很大，阿飄掃過一眼大漠，濃濃的黃沙漂浮在空中，可見度很低，游客在這幾日驟然減少了許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沉重感。

玉門關上的國旗，降了一半，城里傳來悠長的哀號。

云卻面無表情，說了那句不著頭尾的話后便一言不發，云小卻哭累了，趴在云卻肩膀上嗚咽，一抽一泣，抹鼻涕抹眼淚。

阿飄也不再多問，他知道，外面一定發生了關于生死的大事，云卻才會產生那么強烈的不安全感。

云小卻的小學離大漠不遠，但為了省錢，云卻每天都要早起，背著還在睡夢中的云小卻去學堂。送走小瘟神后，他便沒了什么事，一整天都跟著環衛工撿垃圾。

當然，還有阿飄跟著他。

大漠中一個個泛著熒光色的身影，時不時彎下佝僂的背，在云卻眼中，這是最美的風景。

“阿卻，我想去南方。”

阿飄喜歡飄在云卻前方，眼睛總是巴巴地望向南面，他的戰甲永遠不會發出咣當的聲音，長戟上的紅纓也從來不會隨風飄揚。

沒有人在身旁的時候，云卻也會與他攀談。

“你想去為什么不去?”

“我離不開沙漠，稍微走遠一點，就會很痛。”

云卻撿起一個礦泉水瓶，熟練地丟入拖在身后的麻袋子里，抬頭往南方的方向望去，他的父母就是從那里來的，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南方，他只想留在大漠。

“阿卻，你帶我去南方好嗎？”

“你不是離不開么？”

“跟著你我就不會痛，走多遠都不會痛。”

云卻低頭沉默，他不想離開大漠。沒有戶口，沒有孤兒證，他在這個世界上就是野人般的存在，何況阿飄不能上移動設備，他們若是要去南方的話，就意味著要憑一雙腳走過去，根本做不到，起碼對于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不可能辦到。

云卻輕輕搖了搖頭，他知道拒絕阿飄很殘忍，但他只能拒絕。

好在，阿飄沒有怪他，反而癡癡的笑起來，濤濤不絕地在他耳邊自言自語。

一個斯文的環衛老大爺怕云卻會走丟，在他身邊跟著，云卻也就不再答阿飄的話，怕嚇著老大爺。

“阿卻，其實我也喜歡大漠，我在這里漂泊了兩千年。”

“但是我更想回南方看看，我兩千年都在等待，等待回南方的機會，如此執著，不僅僅因為那里是我的故鄉。”

“我跟隨霍將軍來這里征戰，為的就是守護身后那片遼闊的疆土，我忘了自己的名字，卻一直記得霍去病這個名字，只可惜，我不知道將軍后來怎么樣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萬千將士血葬于此，可不是為了一將功成啊！只要身后的土地能安寧，我們才不枉死！”

“去南方看看，看看我們用生命換來的安寧，此生惟愿。”

云卻一直沒有說話，頭也沒有抬過一次，默默低頭尋找垃圾，但他一直在認真聽阿飄的自言自語，他也有一顆守護在大漠的心啊！雖然他只能做撿撿垃圾這樣的小事，但足夠讓他開心。

“阿卻，我想去南方。”

公元2010年……

姐姐每次回來，都會帶很多好吃的零食，云小卻每次都吃的不亦樂乎，單純的小腦袋從不去思考這些東西是從哪里來的。

云卻從來不吃姐姐帶回來的美味，不喜歡。

姐姐飄逸的長直發卷了起來，顏色也有變化，畫了眉，抹了香水，已是個真正的女人，很美。

有吃那些東西的時間，云卻更愿意多看幾眼姐姐。

“云卻，辛苦你了，好好照顧小卻，多監督他做作業，別落了學習，姐姐走了。”

“嗯……”

姐姐待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以前還會星期六回來，過個夜，星期天下午才走，而現在，星期天下午回來，回來就走。

姐姐只聽見云卻嘴上乖乖輕嗯一聲，沒聽見他心里的嘆息與挽留。

云小卻見姐姐要走，才停住嘴里的吃食，拽著她的裙角死活不松手。

云卻在后面抱住他，才讓姐姐順利離開。

之后稀里哇啦的哭鬧，只能留給云卻了。

阿飄一直飄在天花板上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姐姐走后他才飄下來，掏了掏耳朵，不耐煩地抱怨著：“煩死了，聽他哭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云卻不說什么安撫云小卻的話，默默的把零食遞到他面前，他便一邊把零食往嘴里塞，一邊嗚嗚哽咽，還不忘讓眼淚嘩啦啦地流。

就讓他哭吧，云卻自己也想哭，不過他是一家的擔當，必須堅強，絕不能哭。

但是他憑什么不讓云小卻發泄情緒，他還小。

現在他還能哭，以后，就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了。

姐姐上高三以后，迫于考學壓力，沒時間再回去看兩個弟弟，于是，云卻開始琢磨著帶小卻去看姐姐，一家人能團聚，也不浪費姐姐的時間，多好，再說他已經十二歲了，又不會走丟。

阿飄和他一起去，這是阿飄第一次跟著云卻進城。

姐姐的高中很大很華麗，門口有一尊藝術雕像，里面一眼望去全部都是綠油油的植被。

姐姐從植被中現身，身邊跟著一個衣著時尚的男生，男生個子很高，長的英俊，皮膚呦嘿，姐姐笑臉燦爛，挽著他的胳膊，小鳥依人，滿滿的都是幸福感。

她一眼看見兩個弟弟小手拉小手在門口等著她，臉上的笑容立馬煙消云散。

云卻面無表情，像是早就料到，云小卻卻陰著臉，嘟著嘴巴。

阿飄飄到云卻耳邊輕聲細語道：“我就說你姐姐有男人了吧！”

那么小聲干嘛，又沒人聽得見你說話，是不是背后說人壞話連自己都心虛啊！

好在準姐夫是個好脾氣的人，家境也不錯，挺富裕，吵著嚷著要請二位小弟去吃麥當勞。

呵！云小卻那小兔崽子居然用一頓麥當勞就被收買了，滿嘴姐夫叫的甚是親密！

云卻一口也沒吃，只是看著小卻吃，準姐夫還以為他不接受自己，一個勁的討好：“云卻，你也吃啊！”

“吃吧吃吧，不用讓給小卻，不夠我再給你點！”

云卻受不了準姐夫如此熱情，只好勉強笑笑：“我不喜歡吃。”

“那你喜歡吃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準姐夫還以為云卻要問一些關于他要如何證明，他很愛姐姐的問題，信誓旦旦的挺了挺胸脯。

“霍去病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的結局是什么?”

飄在天花板上的阿飄一聽到他問的問題，愣了好半天，沒想到自己隨口提的一句話，云卻記了這么久。

其實云卻以前就問過姐姐，只是姐姐不知道，也一直沒放在心上去幫他打聽。今天好不容易接觸到另一個文化人，云卻自然要抓住機會啦！

霍去病身為漢將，年少成才，有勇有謀，遠征漠北之后，一戰成名，官至司馬驃騎大將軍，可惜兩年之后，就病逝人間，年僅二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