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怕我再死一次，他怕他救不活我。

　　她沒來之后，我變得安靜了很多，每天按時吃飯，按時注射，不再吵鬧。陳見我轉(zhuǎn)變，臉色也不再那么焦慮和難看，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趁我睡著，跑到房間來看著我嘆氣，但他還是交代小趙每天都要檢查我的床鋪，他怕我再像上次一樣吞食那些藥片。

　　說起那些藥片，它們幾乎就要將我殺死了。

　　就差一步。

　　陳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已經(jīng)神志不清，喃喃著叫著她的名字，陳大驚，趕緊叫人把我推到治療室清洗腸胃。細(xì)長的管子伸到我的喉嚨里，嗆得我直掉眼淚。

　　放我走，放我走。我含糊不清的哀求陳。

　　他叫人抓緊我的手臂，強烈的酸脹不斷充斥著我的腸道，陳下了狠心，不肯放開我。

　　我終于還是把藥片的殘渣吐了出來。陳松了一口氣，待我清醒一些的時候，他責(zé)備的看著我。

　　你不要命了。他大罵。

　　為什么，我竟然看到他眼中飽含淚水。

　　我的記憶突然變得很差，甚至都想不起那次她有沒有來看我。但從那次之后，陳很怕我偷偷藏起那些白色的藥片。

　　他怕我再死一次，他怕他救不活我。

　　他只是怕她難過。住在我心腔里的藍(lán)色冰藍(lán)色蝴蝶說。

　　我已經(jīng)不想再理它，它總是這樣討厭。

　　小趙沒有發(fā)現(xiàn)我拿走了她的針頭，她常常粗心大意，給我蓋好被子之后，她端著她的藥盤走了，她一定趕著去約會，我看到她換了的口紅顏色，嬌艷欲滴。她一定很愛那個男人，女人遭遇愛情的時候總是很愚笨，淪陷在粉飾過的花言巧語中，還自以為可以控制一切。

　　小趙是這樣，她也是。

　　陳雖然不再跑到我房間嘆氣，但他的臉色依舊很不好，他一定是跟她吵架了，興許是因為上次的藥片事件，她覺得陳沒有照顧好我。

　　當(dāng)然，這只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畢竟她都沒有再來。

　　我無從驗證，只好一再的鋌而走險。半夜的時候我仿佛又聽到了薔薇的哀鳴，它們被漆黑的夜晚灼傷，連同我這個哭聲中驚醒的人。

　　房間里的燈已經(jīng)滅了，黑暗包裹住我的軀體，我穿好衣服，起身找到那根針頭，它鋒利，尖銳，冰冷如凍結(jié)的雪，我將它對準(zhǔn)手腕，狠狠的刺穿，強烈的痛感竟讓我感到扭曲的欣喜，也許，也許，這一覺醒來我跟她都能回到最初相遇的那個時間節(jié)點，然后，像兩個陌生人那樣，錯肩。

　　我是說如果，我們之間可以再來一次，我愿以余生，換一個永不相遇。

　　我之于她，這是最好的成全。

　　身體變得很輕了，恍惚中我仿佛回到四歲的那個夏天，許老師帶我到他供職的學(xué)校參加游園會，我蒙著眼睛摸象鼻，得到的兩張?zhí)莿粌读艘淮蟀烟?，甜膩膩的感覺我至今仍舊無法忘記。然而除了這抹記憶，其它的一切通通消逝如頭頂云煙。

　　許老師那時興許寵溺的看著我玩，像所有父母對孩子的疼愛一樣，但蒙著眼睛的我，卻一點都沒捕捉到，到了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懷疑許老師不愛母親，也不愛我。

　　他養(yǎng)育我，卻并不將我視作骨肉親人。成年之后，我更是討厭這樣與責(zé)任捆縛在一起的，與生俱來的敷衍。

　　我曾跟她說起過這一切，她責(zé)怪我想得太多。

　　她偏袒許老師，對他有種無法言表的同情，這也許跟她失去過一個孩子有關(guān)，她悲憫天下所有的父母。

　　她的孩子怎么來的，又怎么失去，我記不起來了。她從不主動跟我提起，陳也不提，他們默契的為彼此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