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幽靈在身邊

　　“不接嗎？”我問。

　　“陌生號碼”。

　　陳跡無所謂地回答，又接著要聊加西亞的話題，似乎并不在意我是否愿意，自顧自地問了很多關于我和加西亞小時候的事情，多半是關于在這座被大人禁足的云間寨。

　　我將記憶中浮現的關于加西亞的種種都將給陳跡聽，他臉上微笑著，眼神卻越來越凝重。

　　“那邊……”我指著林間獨自開花的夾竹桃，有點開心，發自內心的感到開心。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你這都五六月了，才開花，還真是姍姍來遲”，陳跡摸出兜里的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這棵樹就是你們的秘密基地？”

　　“當然不是”，我繼續朝前走，繞過一排緊挨著生長的柏樹，小心翼翼的撥開比我還高的茅草，一座荒廢的土墻房便出現在我們面前。

　　很多年前，和加西亞發現這座土墻房的時候，它雖然被人拋棄了，但是基本框架還在，鉆進房子里面，可以遮陽，可以擋風，也可以避雨。

　　現在不行了，我找到門口所在的位置，凌霄花早已沒有了蹤影，這個十幾平米的土墻房也已經倒塌了。碎在地上的瓦礫依稀可見，上面覆蓋著蔓延的蚯蚓草，雪花形狀的青苔，以及一些說不出名字的叢生雜草。

　　常青藤順著石柱，繞了一圈又一圈。我小心地踩著瓦礫，走進屋子就能看見原來的灶臺，上面堆了厚厚一層土，還有幾個已經破了殼的蛋，估計是壁虎的蛋吧，孵化出的小壁虎早就不見了蹤影。

　　“這房子是誰家的？”陳跡立在屋子中間，久久的盯著同一個方向，不知道在打量著什么。

　　我搖搖頭，“不知道，云間寨一般都沒有人上來，更不要說在這里修房子了。所以我才和加西亞把這里當做秘密基地，藏在這里玩，不管是誰都找不到”。

　　“為什么沒有人來？”陳跡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方向，“除了你們倆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里？”

　　“老一輩的人應該還是知道的，不過年輕點的應該不知道吧“，我不是很確定，”反正這里很少有人來就是了，云間寨是我們村子的墳山，而且濕氣很重，樹長得又高又茂盛，看起來陰森森的，不管外面世界的氣溫多高，林子里回旋的風總是帶著一種讓人不敢大聲呼吸的冰涼。大人們總說寨子里鬧鬼，不許小孩子朝這里跑，他們自己也只有每年大年三十和中元節的時候才會來。”

　　“真鬧鬼？”陳跡語氣里充滿了戲謔的味道，他向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這種東西的存在。對他而言，盡管活著的人千差萬別，最后終究都難逃一死，等意識停止了，不論是貴族，還是貧民，都會歸于塵土。

　　這一點和加西亞不同，加西亞深信這個世界上，除了人，還有其他類似于人的物種存在。記得他曾經跟我說過，如果真的有鬼存在的話，他死后也要變成鬼，接著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喜歡自己喜歡的人。

　　“反正我們沒有遇見過”，我走過去，想看陳跡到底在看什么。

　　誰知我走過去，一拍陳跡的肩膀，他卻像是被嚇了一跳，回頭看著我的那雙眼睛，一瞬之間充滿了驚恐。

　　搞得我的背脊也一陣發涼，像有一只全身冰涼的蛇，從我尾骨一直朝后頸爬。

　　“你在看什么？”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顫抖。

　　“那個”，陳跡指了指草叢，我卻什么都沒看見。

　　“什么？”我一邊問，一邊超前走了走。

　　陳跡一把拉住我，“你撞到他了。”

　　“撞到？！”我趕緊躲到陳跡身后，“你到底在說什么？”

　　側著臉看見我一臉驚恐的陳跡，突然笑了，“我在說鬼呀，你不是說你和加西亞從來沒有遇見過鬼嘛，但是從我們走進土墻房時，就有一個老頭子蹲在墻角盯著我們，還跟我說他一直都在，他認識你和加西亞，只是你們沒有看見他，還讓我跟你說，好久不見。”

　　“開玩笑吧”，雖然這樣說著，我卻明顯感覺到自己體溫下降，心跳也無端地加快了，趕緊拉著陳跡要回去，不料剛一轉身，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停在灶臺的一群烏鴉。

　　要不是陳跡反應快扶住我，我肯定嚇倒在地上了。

　　陳跡揮著手趕走了烏鴉，扶著我走到被陽光照射到的地方，坐在一塊無塵向陽的巖石上，“就你這樣不經嚇，真的經常跑來這座墳山玩嗎？”

　　“當然了”，我依然緊緊抓著陳跡的手，“加西亞不會故意嚇我”。

　　“我也不是故意嚇你的”，陳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是你說這里鬧鬼，我也不會想著嚇你呀，哪知道你這么不經嚇。”

　　我沒再說話，張開雙臂抱住蹲在我面前的陳跡，死死地抱住他。不想讓他看見我嚇得慘白的臉，更不想讓他看見我臉上的眼淚。

　　本來以為已經不會哭了，可陳跡的玩笑打破了我努力維持的情緒的平衡。

　　想加西亞了，非常想，非常非常的那種想。

　　陳跡拍著我的背，“都出汗了，看來真的嚇著你了。”

　　“還好意思說”，我單手握拳，打在陳跡背上，“以后別嚇我了。”

　　“嗯”，陳跡小聲應著，“就當你是被我嚇著了，所以……想哭想哭吧，沒關系”。

　　“我不想哭，誰跟你說我想哭，我一點都不想哭，有什么好哭的……”

　　我沒有說謊，我不想哭，但是眼淚就是止不住，加西亞的影子不停地在眼前浮現，被停不下來的眼淚沖刷，越來越蒼白，越來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