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火車站的時候,給許憶薇電話,她執意來接我。我遠遠的看見她站在人群中,身形單薄,想一陣隨時倒戈的風。
我真怕你不回來。她搓著手,有些拘謹。
走吧。我說。
她過來挽我的手,被我不動聲色的避開,我無法習慣她對我的親昵,縱使這個人是我妹妹。
姐。她并不在意,只是默默的把手縮回去,跟在我身后說,我結婚了。
我腳步頓了頓,淡淡的應了一聲。許憶薇以為我沒有聽到,接著說,他對我很好,也很照顧爸爸。
是么。我終于偏過頭看她,還是沒有告訴她我跟蘇邵陽的事。
如果蘇煙知道我回來的話,一定會找到家里來的吧,但我現在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許老師留給我的東西在哪里。我問。
許憶薇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單刀直入的問她,她覺得我會想先到許老師的葬禮上去,所以她在回答我的時候顯然有些不悅。
我們先去看爸爸吧,東西葬禮結束后我會給你的。涼薄如我,的確讓她意料不及。
什么時候下葬。我又問她。
三天以后,會把爸爸送到母親的墓地,與她合葬在一起,這也是父親的心愿。大概是說到父親的心愿,許憶薇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又接著說,其實父親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再見到你。
原本我想告訴許憶薇,也許他們并不想葬在一起,但許憶薇臉上突然轉到我身上的話鋒還是讓我僵住,無從開口。若如她所說,許老師是帶著失望走的,我此次回來,并不能帶來什么,人已經走了,再多的誠意,他也再看不到。
哦,他也來了,我擔心你行李多,特意叫他過來幫忙。許憶薇把我帶到車站外的一輛黑色轎車前,見我遲遲不走,回過頭來與我解釋。
車上那個人,是與她結婚之人。他見我們出來,殷勤的將我手中的包接過去放在后座,又細心的打開車門,動作流利,使人驚訝。
姐,上車吧。見我愣著,許憶薇推我。
哦。上車后,許憶薇開始與我說起他們之間的事情,從相遇,到成婚,到有孩子,到許老師的離開。我一直在聽,又仿佛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么,只記得他的名字,許憶薇叫他阿東,親切而寵溺。
我看著車窗外不停后推的風景,突然對此次行程生出后悔,我早已經不是許憶薇記憶中的那個人,如今的我,當真生冷得有些不近人情,我并不想關心她的生活,盡管她事無巨細的向我訴說,生怕漏掉任何細節。
阿東一路沉默不語,仿佛只不過是許憶薇請來的司機,顧客在旁邊叨擾,他卻一門心思只用來看清前面的路。
你怎么要走這條路呀。許憶薇突然大叫一聲,這條路要多出來八百多米。
我想這邊不會堵車。阿東解釋。
你不要走這條路,掉頭。許憶薇突然發了火。
阿東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就打回方向盤,掉了頭,我不知道許憶薇為什么要生氣,盡管下一秒她已經神色如常,繼續跟我說她的事情,然而我并沒有任何耐心再聽。
為什么不往那里走呢。我問她。
‘呀’她低聲叫了一句,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
原來你已經不記得了呀。她淡淡的說。
我沒有不記得,但我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式刻意的提醒我,這條路途經的地方,有一大片被鮮血染紅的薔薇。我不知道許憶薇此時提醒我記得這些事,究竟是出于何種原因,這些年我從來不曾忘記,母親臨走之前那雙絕望的眼睛。
阿東還是不說話,就像剛剛那一幕從未發生過一樣,一直沉默的將車開到家門口。日久年深,這座老宅門口的墻皮已經脫落,袒露的傷口看上去膽戰心驚,哀慟的嗩吶聲依舊在響,安置著許老師棺木的院子里空無一人。
沒有人來送他么。我強忍著翻到喉嚨的酸澀問。
一早被我遣散了。許憶薇說,我想他很想安靜的看看你。
我讓阿東先把你的東西送回屋去,我去廚房準備點飯,你看完爸爸就去樓上換件衣服,然后來廚房找我。許憶薇敬完手中的香,又回身囑咐我。
我點點頭,沒有從冰冷的棺木上移開視線。
我不記得這是第幾次,直面我熟悉之人,變成冰冷而僵硬的一具軀殼,許老師走之前,我從未坐下來與他坦誠的交談過,我們血脈相連,卻總是相互憎恨,不了解彼此,也不愿意付出真心。時至今日,依舊感覺到淹至頭頂的陌生和疏離,橫亙在我們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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