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朵花的故事

送我一朵花吧！她站在花店門口，看著一屋的繁花，突然不想走了。

她想起了楊奕。

午后的校園里，看著枝葉上盛開的花朵，她有點不忍心，花太過美麗了，她舍不得去折，可姐姐在外面幫她守著，再不動手，值班的老師來了，她就要空手而歸了。

薄薄的單衣里，裹著一朵朵嬌艷的花朵，她自責極了，嘴里一直嘟囔著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花枝，對不起愛著它的一顆心。

她小心捧著單衣里的花朵，站在墻角呼喊姐姐，沒有人回答，她慢慢地爬上墻壁，低頭看姐姐有沒有站在墻下等她，可沒有人。

值班老師來了，她等不及姐姐的接應，縱身向下跳去，裹著的花朵脫離了單衣，而她‘彭’地一聲蹲在了地上。

滿天的花朵紛飛著，她抬頭看到了楊奕，花瓣雨中的那個男子。

你沒事吧！他蹲到她身邊看著她，很久她都沒有說話。

你怎么了？我帶你去醫院。他一臉地著急。

我咬到舌頭了。她一臉尷尬，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讓他看。

只見緋紅的舌頭上一排血紅的齒痕。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他一臉嚴肅地訓斥她，你就那么愛花，連生命都置之不顧。

她沒有回答，小心地整理著單衣里凌亂的花朵，自言自語道，還好，除了他踩壞的那朵，其他只是沾了點塵土。

以后我送你一園繁花可好。他行走的步伐突然停下，轉身看著一心只顧護花的她。

葉歐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從花店走出來時，她正蹲在地上看月季，那是與玫瑰很相像的一朵花，也是她遇見楊奕時一心想要保護的花。

月，喜歡嗎？葉歐將那束玫瑰伸到她的面前，她看不到月季了。

喜歡。她伸手從中抽出一支玫瑰，揚揚手說，我只要這一支。

那這些呢。

送給其他女人吧。

葉歐的臉色有點難看，他總是猜不透她的心思，更無法掌控她，這深深地打擊了他作為男人的自尊。

月，告訴我，你的心在哪里，到底在哪里。手中的玫瑰隨著他雙手掌錮她雙臂的動作，‘彭’地摔落在地上，一束最美的花朵瞬間變得凌亂不堪。

就像他們現在的關系。

她不說話，她想說的話早在與他初遇時，一并說給了他，除了楊奕。

月，為什么我們總要這樣彼此折磨。葉歐有點憤怒，他想了解她，他想讓她的人和心都甘愿為他留下，他不想只要一個布娃娃。

葉歐走了，不管她如何激怒他，他終究愛她，不愿責備她。

夜色里，她孤獨的雙臂抱著雙腿蜷縮在沙發一角，眼睛直直地盯著桌子上透明玻璃杯里的那支玫瑰。

楊奕，你到底去了哪里，為何還不回來。

這一天，是楊奕離開的第五年整，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夜里，她躺在床上，冒著冷汗，整個身子瑟瑟發抖。

她做噩夢了。

夢里，楊奕踩壞了她從韓國帶回來的那株品種木槿花，她生氣極了，拽著楊奕的胳膊非要他賠，也許那天楊奕遇到了什么事情，他的臉色看起來并不好，可這些她并沒有看出來，她只關心她的花，她生氣她憤怒，她把一切力量都加注在雙手雙腳上，她拼命地捶打他。

開始，他并沒有反應，可他越無反應，她就更加惱怒。

直到她將他逼急，他隨手輕推了她一下，就是這樣輕輕地一推，她沒站穩，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她想起了父親和母親吵架的場景，父親也是這樣輕推了一下母親，她便再也看不到母親了。

那是一個下著暴雨的夜晚，電閃雷鳴，她就在閃電打亮夜空的那一瞬間看到了父親惡魔一樣的臉孔，母親沾滿鮮血的后腦勺。

她害怕極了，她以為母親死了，她從沒見過這么多血，她蹲在角落里，整整待了一個禮拜。

母親沒有死。

在那一個禮拜里，她和父親辦了離婚手續，就這樣徹底的離開了她的生活，而她卻出現了嚴重的恐懼癥。

她倒在地上看著楊奕的面孔與父親的面孔慢慢的重合，兩條腿慢慢地蜷縮在一起，往后退，可她越往后退，父親越往前走，她害怕極了，嘴里一直不停地說，走，你走，不要碰我。

可父親越來越近，她已經退到墻根，她沒有地方可退了，父親伸出手，馬上就能夠到她了。

猛地，她從夢中驚醒了。

她看到了葉歐，夜色里，他靜靜地坐在床邊守著她，看到她驚醒馬上扶她坐起來，給她遞去一杯水。

為什么？為什么要對我怎么好？

她流著淚，看著身邊這個她傷了無數次的男人，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該給他講講關于楊奕的故事。

她已經拒絕過太多次，她不知道她還有什么理由再次拒絕葉歐的好。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打開床頭的抽屜，在床頭燈的照耀下，從里面拿出一張照片，那是楊奕和她去云南玫瑰園時照的。

漫天的玫瑰園里，他們相擁在一起，甜蜜極了。

她將照片遞給旁邊的葉歐，開始講著他們的故事。

楊奕是高中時高我一屆的學哥，他長得帥氣，學習好又打得一手好球，他被全校的女生封為男神。

而我是默默無聞，躲在學生中，偶爾調皮搗蛋，在班里成績處于中游，上不去也下不來的學生甲。

因為太過于普通，老師念我的名字總會覺得生疏，同學看到我都會想很久我具體叫什么名字。

也許一直普通下去才是我想要的，可超過父母容顏的我，在成長的過程竟然越變越漂亮了，直到高一那一年，我奇跡般的被眾人譽為了校花。

開學第一天，我走在陌生的校園里，被無數的人注視著，突然覺得害怕，那種站在舞臺上被萬人矚目的感覺太過恐怖。

因為太過于扎眼，曾經我做過無數次的小動作竟然被很多人拿來說道模仿，我討厭這樣的感覺，所以開始學會偷偷摸摸，背著所有人開始繼續我的調皮搗蛋。

我喜歡花，希望住在長滿花的園子里，希望躺在用花做的床上睡覺，希望在飄滿花瓣的水里沐浴。

可這些都是外婆不允許的，她總說，花會招蟲子，她不希望她的外孫女，每天頂著大包去上學，她愛美，也希望她的外孫女也美美的。

這和爸爸媽媽之前對我的散養不一樣，我不喜歡這樣安安靜靜地當個眾人眼里的乖乖女。

所以經常瞞著外婆，和表姐偷偷去學校偷花，偷偷放在自己的臥室里，不讓外婆發現。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那一次表姐因為貪玩，忘記接應我。

我捧著一單衣的花朵從墻上跌倒在地，在脫離單衣的花朵雨中看到楊奕，他是第一個許我一園繁花的男子。

他說我是他見到的第一個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子。

我們在一起了，沒有任何的表白，很自然的一起吃飯，一起上學放學，一起牽手，一起背靠著背坐在公園的草地上看風景，做著戀愛中所有情侶都會做的親密動作。

就這樣牽著手走過高中，走過大學，走進社會。

因為不喜歡社會太過于復雜的人際交往，我經常性的辭職，最后直接不去上班，待在家里做個宅女。

看到這樣的我，楊奕并沒有覺得有什么錯，相反，他經常利用公司出差的方便，帶著我去各地游玩，并幫我收集各地的奇花異草，他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修整這個。

很快，我們居住的地方就被各種花草填滿了。

我每天待在家里照料這些花草，楊奕則每天奔跑在各地，那時他已經開始創業了，公司剛起步，需要不少的客戶，所以他就在幾個城市之間不停的游走。

后來他離家的次數越來越多，經常性的夜不歸宿。

我和母親曾經懷疑父親一樣，開始覺得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每次當他拖著一身的疲倦回來時，我都會精神抖擻的質問他。

為什么回來這么晚？去了哪里？見了什么人？男人？女人？

開始他的脾氣很好，會很耐心的給我說，可后來我的脾氣越來越壞，經常性的無理取鬧，直到有一次他輕推了我，把我推到在地。

我便再也沒見過他。

他好像在我的生命里突然消失了一樣。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去找爸爸，那個曾經給過我創傷的男人，我哭著求著讓他幫我找楊奕。

可終究還是沒能找到。

故事講完后，他們兩個都陷入了沉思，她想，也許葉歐這次會真的走了，沒有那個男人會允許自己的女人心里愛著別人。

葉歐也真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他走到窗邊，點燃了一支煙，他輕輕地吐著煙圈，直到一根煙吸完，他才又重新回到了月的身邊。

他望著她說，我幫你找回他可好？

為什么？

因為我想你真的快樂。

葉歐拿走了那張她與楊奕的照片，他說，冰箱里我給你買了吃了，在我未找到他之前，你一定要按時吃飯。

說完他就真的走了。

過了幾個月后，他終于回來了。他說，我找到他了，在海邊，但我想你應該去看看他。

他們坐了幾個小時的火車，又輾轉坐了幾輛車，終于在一個偏遠的小海村停落。他說，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她說，他有愛人是嗎？

他說，也許比這更差。

他帶著她向村落更深處走去，走到一棟孤立的院落前，他停下了腳步，他說，就是這里，月馨園。

他上前敲門，過了一會有一位女子走了出來，她說，先生是你，月馨小姐也來了嗎？

她竟知道她的名字。

她引他們進去，葉鷗說，這是南琳，她會告訴你一些故事。

走進月馨園，她看到一園的繁花，這讓她想起了楊奕，他曾那樣許諾過。

南琳看著她說，月，你終于來了，你看這一園的繁花都是為了你而存在的。

她看著她一臉地疑惑。

她說，我是知道你的，很早以前就知道。我是一個養花女，楊先生看到我養的花特別好，便讓我來月馨園養花，他說，他的女朋友特別喜歡花，他說他許過女朋友一園的繁花，他希望我能好好的幫他養著，他說等到花種滿時，他要在繁花的注目中向他的女朋友求婚。

南琳還在說，可……月卻一句都聽不見了。

她想起了他曾經的忙碌。

他現在在哪？她眼睛里噙滿了淚水地望著南琳。

南琳指了指遠處的山坡，那是巖羊山。站在山腳下，她指著一座凸起的墳堆說，他在這里。

南琳說，五年前的一天，楊先生帶回了一種叫卡斯諾爾的花回來，花經過長途的跋涉已經頻臨死亡，但先生拖著勞累的身體祈求我，一定要幫他養活。

他犯了一個錯，他急需要這種代表原諒我的花來幫他贖罪。

那一次他沒有向往常一樣離開月馨園，他留了下來，因為他得了一種怪病。

長時間的發燒，嘔吐，讓他的身體越來越弱。

臨走時，他對我說，南琳，不要告訴月我的情況，她會難過的，我最害怕的就是讓她難過。

南琳，一定要把卡斯諾爾照顧好，倘若有一天，月找到了這里，告訴她我希望她原諒我。

落日的黃昏……

月抱著一束月季站在巖羊山下，她看著遠處的霞光一臉微笑，她說，葉歐，你可知這世上最美的花是什么？

什么？

是我和奕初見面時，于我們心間綻放的那一朵紅蓮。

他們相視而笑，看著漫天的紅霞輕輕地灑向’愛夫楊奕之墓’的石碑上，那里有一朵紅蓮正在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