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文舉在青州為袁譚所攻,流矢雨集,矛戟內接。孔隱幾安坐,讀書論義自若。壺公曰:如此風度,卒不免于曹瞞,鹿門先生所以為高。
諸葛武侯與司馬宣王治軍渭濱,克日交戰,宣王戎服蒞事,使人視武侯,獨乘素輿,葛巾、毛扇,指麾三軍,隨其進止。宣王嘆曰:“諸葛君可謂名士矣!”壺公曰:宣王曰“名士”,陳壽則曰“應變將略,非其所長。”
王子敬夜齋中臥,有群偷入其室,盜物都盡,王徐曰:“偷兒,青氈我家舊物,可特置之。”壺公曰:青氈終舍不得。
王江州弘,欲識陶淵明不能置。淵明嘗往廬山,王令淵明故人龐通之赍酒具,于半道栗里要之。淵明有腳疾,使一門生、二兒舉籃輿。既至,欣然便共飲酌。俄傾,王至,亦無忤也。壺公曰:江州佳士,何委曲以媚淵明?又曰:有酒有輿,腳疾何損?
宋明帝賜王景文死。敕至之夜,景文在江州,方與客棋。看敕訖,置在局下,神色恬然。爭劫竟,斂子納奩畢,徐言奉敕見賜以死,方以敕示客。因舉賜鴆,謂客曰:“此酒不可相勸。”遂仰飲而絕。壺公曰:何其從容,惜不得其死耳!
王敬則窮時,嘗與既陽縣吏斗。謂曰:“我若令既陽,當鞭汝背。”吏唾其面曰:“汝若令既陽,我已得司徒公矣。”已,敬則果令既陽,斗吏懼亡,敬則勒令出,出則厚遇之。第謂曰:“吾業得既陽令矣,汝何時得司徒公乎?”壺公曰:敬則可令,吏亦可司徒公。
張融嘗浮海至交州,于海中遇風,任其播蕩,了無懼色。方詠曰:“乾魚自可還其本鄉,肉脯復何為者哉!”壺公曰:趣。
高宗時,戴至德為右仆射,劉仁軌為左。人有訴,率優容之。至德必詰究本末,無私假。以是當時多喜仁軌,號“解事仆射”。兩人嘗更日聽事。至德聽事日,有一嫗詣投牒,牒已收,忽復取曰:“初以為解事仆射,今乃非。”至德笑還之,人服其德量。壺公曰:戴真“解事仆射”。
陽嶠嘗曰:“吾雖備位方伯,吾心亦昔時一尉耳。”壺公曰:大耐官職。
吳瑛性曠達。盜入室,覺而不言,且取其被,徐謂曰:“他物惟所欲,夜正寒,幸舍此。”壺公曰:似王子敬。
公沙穆居建城山中,依林阻為室,獨宿無侶。時暴風震雷有聲于外,呼穆者三,穆不與語。有頃,呼者自牖而入,音狀甚怪。穆誦經自若,終亦無他。壺公曰:見怪不怪。
或勸皇甫士安修名廣交。士安答曰:“自非圣人,孰能兼存出處?居田里之中,亦可以樂堯舜之道,何必崇接勢利,事官鞅掌,然后為名乎?”作玄守論以見志。壺公曰:論惜不傳。
司空表圣預為壽藏,故人來者引置壙中,賦詩對酌。人或難之,表圣曰:“達人大觀,幽顯一致,非止暫游此中,公何不廣耶?”壺公曰:公蓋先知白馬之禍矣。
宋元憲與弟景文,未第時貧甚。因依外家,就學安陸。冬至召同人飲,元憲語客曰:“至節無以為具,獨有先人劍鞘上裹銀一兩,粗以辦節。”乃笑曰:“冬至吃劍鞘,年節當吃劍耳。”宴笑自若。壺公曰:此等雅趣,富貴后不可再得。
王文正旦局量寬厚,未嘗見其喜怒。飲食有不精潔者,但不食而已。家人欲試其量,以少埃墨投羹中,公惟啖飯而已。問其何以不食羹,曰:“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飯,公視之,曰:“吾今日不喜飯,可具餐。”壺公曰:未免為所侮。
田元均為人寬厚長者,其在三司,深厭請托者。雖不能從,然不欲峻拒之,每溫顏強笑以遣之。嘗謂人曰:“作三司使數年,強笑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士大夫聞者,傳以為笑,然皆服其德量。壺公曰:靴皮面天下去得。
范堯夫謫居永州,閉門,人稀識面。客苦欲見者,或出,則問寒暄而已。僮掃榻奠枕,于是揖客,解帶對臥。良久鼻息如雷霆。客自度未可起,亦熟睡。睡覺,常及暮而去。壺公曰:顛沛如是,所養可知。又曰:這一覺睡,另辟乾坤。
裴行儉破外國,得瑪瑙盤,廣三尺。出以示諸將,為軍吏捧盤升階,跌而碎之,叩頭流血請罪。行儉笑曰:“爾為何罪?”壺公曰:清來饒為之。
韓魏公琦得二玉杯、玉盤,觴客次,藉以錦,置于案。為執事者觸案,碎于地。非但一時不變色,竟無追惜之意。壺公曰:余極怕古董,碎之者且有殊賞。
呂正獻平章軍國時,門下客因語次,或曰:“嘉問敗壞家法,可惜!”公不答,客愧而退。一客少留曰:“司空尚能容呂惠卿,何況族黨?此人妄意迎合,可惡也。”公又不答。既歸,子弟請問二客之言何如,公亦不答。壺公曰:此中最是難測地。
韓黃門持國典藩觴客,早食,則凜然談經史節義及政事設施;晚食,則命妓勸飲,盡歡而罷。雖簿尉小官,悉令登車上馬而去。壺公曰:無紗帽氣,無頭巾氣,可以相天下矣。
司馬溫公過獨樂園,見創一廁屋,問守園者何從得錢,對曰:“積游賞者所得。”公曰:“何不留以自用?”對曰:“只相公不要錢也?”公大笑。壺公曰:峰皞氣象。又曰:此守園者,與趙清獻老兵同學問。
蘇子瞻在黃州及嶺外,每旦起,不招客與語,必出訪。客所與游亦不盡擇,各隨其人高下,談諧**,不復為畛畦。有不能談者,則強之使說鬼。或辭無有,則曰:“姑妄言之。”壺公曰:妄言鬼,定有佳趣。又曰:投荒時,只合說鬼。
張士簡嗜酒疏脫,忘懷家務。在新安,遣家僮載米三千斛還吳,耗失大半。士簡問其故,答曰:“雀鼠耗也。”士簡笑曰:“壯哉!鼠雀。”不復研問。壺公曰:雀鼠之耗不可問,政不必問。
牛弘弟弼,好酒而酗。嘗因醉,射殺弘駕車牛。弘還宅,妻迎,謂曰:“叔射殺牛。”弘聞之,無所怪問。直答曰:“作脯。”坐定,其妻又言:“叔射殺牛,大是異事。”弘言:“已知。”顏色自若,讀書不輟。壺公曰:嫂斷不能容叔。
裴晉公不信術數,每語人曰:“雞、豬、魚、蒜,逢著則吃;生、老、病、死,時至則行。”壺公曰:不談禪,而禪理自精。
范忠宣謫永州,夫人不如意,輒罵章惇。舟過桔洲,大風雨,船破,僅得及岸。正平持蓋,公自負夫人以登,燎衣民舍。公顧曰:“豈亦章惇所為耶?”壺公曰:代夫人轉一語,曰:“豈非章惇所為耶?”又曰:昔葉洽問子瞻曰:“世傳端明已歸道山,今尚游戲人間耶?”答曰:“途中見章子厚,乃回反耳。”想子瞻胸中猶有章惇。
司馬光更新法,蘇子瞻勸其防后患。公起立,拱手曰:“天若祚宋,必無此事。”壺公曰:盛德語。
唐鄂公尉遲恭,晚歲閑居,學延年術。修飾池臺,奏清商樂,以自奉養,不復通賓客。宋韓蘄王世忠,謝事家居,常乘驢游西湖。上二公之度,不可測矣。壺公曰:英雄退步,定是學仙,竟以天后、奸檜作海鷗游。
解大紳素無崖岸,求文與書者,日輻輳,率與之,無厭倦意。或言有不當與者,笑曰:“雨露豈擇地而施哉?”壺公曰:自適其適。
或問夏忠靖曰:“量可學乎?”公曰:“某幼時,有犯者,未嘗不怒。始忍于色,中忍于心,久則自熟。”壺公曰:真。
魏文靖公致仕時往絜田,值御史官舟,公岸上引纜而行。御史怪問,對曰:“魏驥。”又問,曰:“蕭山魏驥。”又問,曰:“尚書歸老魏驥。”御史惶恐謝罪。壺公曰:有古風。
陳白沙訪莊定山,莊拏舟送之維揚。一士人素滑稽,同泛數十里,極肆談鋒,盡衽席褻昵之事,故為二老困。定山怒不能忍,聲色俱厲。白沙當其談時,若不聞其聲;既去,若不識其人。定山深服之。壺公曰:白沙能耐。白沙何以能耐?亦無可奈何。又曰:士人絕高,一洗頭巾氣。
楊文懿以洗馬乞假,行次一驛。其丞不知為何官也,坐而抗禮,卒然問曰:“公職洗馬,日洗幾馬?”公漫應曰:“勤則多洗,懶則少洗,無定數也。”壺公曰:在驛丞檐下,只得如此。
徐文貞致政家居,為怨家訐告。張全山年八十馀,往候之,曰:“今日贈老先生一字。”文貞曰:“何字?”曰:“忍字。”文貞曰:“我亦贈公一字。”曰:“何字?”曰:“忘字。”壺公曰:妙,妙。
吳長史稷歸隱,有司莫識其面,里舉踐更役,誤以公名報。令不知,懸之榜。公親往,注其下曰:“不能為官,豈堪為役?”令聞大愧。壺公曰:世上只重現任。
思庵臥病久,有鄰婦罵聲如雷,不停晝夜。吟曰:“怪得鵂鷸夜夜啼,亂鴉聲噪落庭除。飄風不入先生耳,一炷沉煙讀道書。”壺公曰:老僧之不睹不聞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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