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平淡的日子過了幾天,周林澤和顧森海三人之間也慢慢歸復了之前的默契的,那些脆弱的隔閡總是很快地溶解在四人的一言一行中。聶倩的身體狀態也日漸好了起來,那張蒼白的臉逐漸漾漲起了柔和的血色,溫柔的淺笑時常掛在她的嘴邊。
這天黃昏時候,周林澤走的時候突然拉開了自己鎖著那本日記的抽屜,一種無法言明的感覺讓他把日記塞進了自己的衣兜里,然后背著熟悉的畫具走上了熟悉的天臺。
大概就是今天了吧。周林澤一邊走一邊暗自嘀咕著,不知道為什么,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蕭凝會在今天晚上來找自己。
走上天臺的時候,聶倩早已坐好,畫筆隨著有些生澀的手在畫紙上勾著一些粗糙的線條。
有些退步了啊。周林澤站在聶倩的背后看了一會兒,說道。
不退步才不正常呢,這一雙手要做的事情真是太多了。聶倩轉過半邊身子,嗔怒著把一雙手伸到了周林澤的面前。
是啊,如果我們能夠安心畫畫就好了。周林澤知道聶倩并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他說著便把聶倩的雙手捏在自己的手里細細地搓揉著。
你呢,還是不能畫嗎?聶倩指了指周林澤右臂,雖然石膏已經拆掉了,但是看起來仍舊十分僵硬。
還不是很利索,雖然老爺子給的東西效果不錯,但畫畫的話估計還是有些困難。周林澤活動著自己的右臂說道。
聶倩剛想說些什么,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濃稠的黑夜里滴滴點點地滲出來。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們。是蕭凝的聲音。
我就知道今天你會來。周林澤說道,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摸了摸兜里的那本日記。
你知道的事情也真多。天臺邊緣的黑暗浮漾開一圈柔軟的波紋,蕭凝的身形緩慢地浮現而出。
這個出場效果倒是不錯。聶倩看著逐漸顯出狀貌的蕭凝,笑吟吟地說道。
你是爬上來的?周林澤瞪著雙眼看著從天臺邊緣走過來的蕭凝,他記得教學樓的外墻上只有那個直上直下的梯子,而且年久失修,黑紅色的銹蝕經由風一吹都會掉下些許破碎的碎屑來。
嗯。那個梯子還結實。蕭凝隨處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雙眼把期待的目光火辣辣地投射到周林澤的臉上,他可沒有錯過周林澤剛才摸向衣兜的那個小動作。
好吧,不過你為什么不走樓梯呢?周林澤一邊說著,手也從自己的衣兜里把那本日記拿了出來,蕭凝戳在自己臉上的目光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只是感覺不太安全而已,樓內有應急燈。蕭凝淡淡地說道,身形在周林澤和聶倩的旁邊隨地而坐。
這就是那團火焰留下的東西?聶倩看著周林澤手中那個平淡無奇的本子,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嗯。周林澤應了一聲,內心里平靜的潮水此時又呼嘯著涌動起來,那些已然風平浪靜的情感此刻又開始不安的沸騰,握著日記的手也輕微地顫抖著。
是時候面對自己的過往了。蕭凝站起身來,腳步沉緩地走向了周林澤。
還有真相。周林澤沉聲說道。
蕭凝的眼神玩味地從周林澤的臉上一閃而過,然后不安地動了動自己盤在一起的雙腿。
周林澤沒有讓兩人過多地等待,他的手掌輕輕地拂過觸感粗糙的封面,像是在用力地下一個決心一般。將本子輕輕翻開的同時,他的牙齒也緊緊咬在了一起。
金色的流光從本子翻開的間隙中傾瀉而出,在濃稠的黑暗里搖擺柔軟的腰身,周林澤三人在適應了突然出現的光亮之后,無不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虛空。
金色的柔光在低低的夜空里旋繞了幾圈之后,在三人的面前盤踞而下,如一團溫火不急不躁地燃燒著。火焰的中央,一個蒼老卻和藹的人像緩慢凝結。周林澤捂著自己的胸口,感覺身體中所有的情愫此刻都在瘋狂的尋找一個出口。
你們好啊,孩子們。虛浮的人像動了動嘴唇。如果你們終于用這樣的方式與我再見,那說明我大概與這個世界告別了一段時間了。熟悉的溫和嗓音讓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微光。
陳姨……蕭凝盯著面前浮空的人像,囁嚅著說道,淚水已經在他的臉上劃下了兩道透明的長疤。
現在,讓我們把事情從頭說起吧陳姨和藹的面容上漾漲著柔和的笑,周林澤三人卻任由淚水在靜默中肆意地流動。蒼老的嗓音在短暫的停頓之后溫柔地鋪展開來,所有的事情就從我在孤兒院遇見蕭凝的那個時候說起吧,那個時候并不是因為同情的作怪才讓我領養了你,蕭凝。我希望你不會責怪我,蕭凝,那個時候把你領養完全是因為你繪夜人的身份,而不是我們悲憫的天性。那個時候我之所以將你領養,完全是我想了解繪夜族的生活習性,正如俗話所說的那樣“要想擊敗我們的敵人,首先要了解它們”。說到這里,陳姨的嘴邊泛起了一圈苦澀的波紋,那個蒼老的聲音陷入一片荒蕪,雙眼生澀的轉了轉,仿佛在空茫的黑夜里尋找著蕭凝諒解的目光。一老一少隔著夜空望著彼此,一個不知道此刻正在看著誰,另一個心間涌滿酸澀,喉嚨里抽搐般哽咽著。片刻之后,這個讓幾人心如刀絞的聲音繼續鋪展開來。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涼晝內部已經開始了分裂,而我因為收養了一個繪夜人的關系很快就被列為異己,成了主戰派欲殺之而后快的目標。
我先是帶著蕭凝去了無花村,在那里居住了一段時間之后,我便發現了情況有些不對。我沒有過多猶豫,便帶著蕭凝離開了無花村,因為不明白為何自己的身邊總是殺機四伏,所以我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也就是屬于涼晝的那個山莊,或許村莊已經不能很好地形容了,可我也不知道用什么樣的詞來描述,總之你們知道我回到了那個地方就好。在那里的幾天,我很快就弄明白了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那個時候我當然可以把蕭凝當作洗清自己的籌碼交給族人,但是在那一段時間的接觸之后,我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這樣做,我已經把蕭凝當作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我發現繪夜人并不像那些激進的族人所說的那樣,是暴戾,殺戮成性,對涼晝有著天生的敵意的。陳姨說道這里便停了下來,雙眼又搖動著那滿是可憐的目光,似乎在乞求著蕭凝的一點點原諒,殊不知面前的蕭凝此刻已經淚流滿面。就像一個坐在電影院角落中的孩子,在每一張陌生的、鋪滿了蒼白光亮的面容中央變成了難以自持的軟弱。
陳姨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我把蕭凝暫時藏在了自己的屋子里,并很快召集起來所有被主戰派排為異己的族人,準備商討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可正當我們商量著如何應對的時候,悲劇便發生了,我僥幸脫身之后,我本想著周旋一番之后再趁亂接走蕭凝,可那些已經殺紅了眼的同族卻窮追不舍,可等我再度回到那里的時候,蕭凝已經不在那里了。之后的一段時間里,我才知道發生在林澤和聶倩身上的事情,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最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蕭凝已經被那些主戰的族人所控制了。蕭凝本身就是繪夜人,再加上我對他的一些訓練,肯定會造成極大的麻煩。果然不出所料,周林澤和聶倩甚至身邊的一些人都受到了威脅。那個時候,我開始盡力接觸周林澤和聶倩,并且在暗處幫他們解決了一些問題。林澤,你肯定還在疑惑那天他們突襲醫院的時候,是誰拉了電閘吧。那便是我做的,原諒我只能在暗處幫忙。我之所以這般小心翼翼,是因為那時我了解到了一些關于族內的事情,我現在一一講給你們聽。
首先,關于聶倩小時候居住的那個孤兒院,那個地方很可能被涼晝當做了一個實驗的地方。起初在那里生活的那些孩子沒有任何的問題,而后來的那些孩子便是涼晝的試驗品。那個時候院長獨自已經難以支撐了,所以通過支援財物很輕易地讓院長接納了那些孩子。可事情卻遠遠沒有院長想得那么簡單,涼晝借助那里的山水使得那些孩子借助吸收其他人的生命從而永不長大,企圖培養一批沒有自我意識的行尸走肉,從而為他們的開戰準備一批真正無所畏懼的部隊。院長大概很快便發現了自身和周圍一些人的變化,他不忍你在留在那里,于是便幾次三番對你講起那個恐怖驚悚的故事,企圖利用你的恐慌情緒讓你自行離開。所以,你得謝謝那個院長,聶倩。陳姨說道這里頓了頓,這次雙眼沒有任何的轉動,目光里也沒有任何的情緒。
從那之后,院長便和其他人一樣靜待著自己的死亡。你不要驚訝,那個孤兒院對于那些因為落魄而流落至此的那些人來說,這個世界再沒有任何別的去處。所以他們選擇那里作為自己的歸宿實在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選擇。后來,那些孩子雖然身體上不再衰老,但是智力也停留在了那個兒童的水平。最后,這項的實驗也因此而以失敗告終,你們應該慶幸這項實驗最終以失敗告終,不然的話,這些孩子們經受一定的鍛煉之后,用其自身的欺騙性會給別人造成極大的傷害。
還有那個稻草人的故事,那其實是一件真事。當然那件事情不是孤兒院的院長做的,而是涼晝的一個殺手做的,這種事情對于一個殺手而言簡直不能再簡單。而后來確認的那個兇手,只不過是個替罪羊而已。之所以要在一個村落中做這樣的事情,其實也是為了實驗。他們的計劃大概是把利用稻草人的形式,將沒有生命的機體轉化成有一定行為能力的機體,這項實驗持續的時間很長,所以我不知道這項實驗有沒有成功。
最后說說那個姓許的畫商吧,在我年輕的時候曾和他有些交集。陳姨的語調還是那樣的不緊不慢,周林澤和聶倩聽到陳姨的話卻是身子一震,一直困擾著兩個人的問題似乎顯露初一些端倪。
我是在獨自漂泊的時候遇見他的,那個時候我過得十分落魄,只好把手頭的一些畫作賣給了他,一來二去便和他熟絡了起來。起初我并沒有在意這種純粹的交易關系,直到一天我去把畫作交給他的時候,他用一種唐突和粗魯的方法表達了自己的愛意。我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他,我那時是那么清楚地知道我和一個普通人之間不會有任何的結果。所以那次我把畫交給了他拿到了錢之后,便離開了那個地方。說起來也真是好笑,我時常覺得你們這些孩子太過不安分,總是喜歡尋找新奇和刺激。而我在年輕的那個時候,除了無花村之外便從未在某個地方長住過,更不要說和普通人們有些什么樣的情感。陳姨說到這里便略帶苦澀地笑了起來,周林澤覺得那張懸浮在自己面前的那張面容像是一滴巨大淚水所倒映的鏡像,浮生的所有的苦澀和不甘此刻漾蕩著清澈的波紋,是那種讓人心碎的美麗。陳姨很快接著說了下去,蕭凝,我現在才算是真的把你托付給了周林澤和聶倩,你已經長大了,是真的長大了。記得剛把你從孤兒院領養回來的時候,你還是滿臉的稚氣,偶爾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可愛的酒窩……陳姨的聲音逐漸變得飄渺虛幻,那團金色的光團在黑夜不斷的咬噬下也越來越淡,像是摻了水的顏料,慢慢地稀釋掉了原那豐滿的色澤。
陳姨……蕭凝看著夜空中陳姨逐漸黯淡的面容,失聲地叫喊著,悲傷如同勢大力沉的浪潮一般把他單薄的軀體拍打在地。
周林澤和聶倩兩人緩慢地站起身來,淚水流過微微顫抖的唇角,每個人的心里都知道,這次的離別才是便是真正的永別了。
是時候說再見了,孩子們。陳姨溫和而蒼老的面容上布滿了黑色的瘡疤,夜色緩慢漫過陳姨帶著笑容的臉,黑色的空洞在金色的光團中逐出現。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部電影的最后一幕,悲喜和哭笑都要在此刻湮滅在傾覆而來的黑暗中。
蕭凝從地上站起身來,瘋狂地朝著那團逐漸破滅的光亮撲了過去,黑夜此時也漫灌而過,方才出現的一切都像是脆弱的幻夢,此時收起了所有華麗地翎羽。
喂。周林澤看著蕭凝沖出去的身影,大跨了幾步之后伸手抓住了那個沖著天臺邊緣的沖去的身影。
陳姨的浮像在在蕭凝的眼前逐漸消失,視野中的一切又歸為真實的黑夜。可此刻蕭凝眼前的一切卻讓他的冷汗瞬間淋濕了后背,眼前是淤積著黑夜的地面,萬物在自己的眼中只剩下一顆顆光禿的頭顱和寬窄不一的脊背。勾在了天臺邊緣的雙腳傳來一陣酸痛,扯住自己的那股力道猛一發力,便把蕭凝拉了回來。
調整一下你的情緒。周林澤說道。
你……蕭凝本想把那些憋在胸口的情緒全都削成尖銳的話扎進周林澤的耳朵里,可當他抬起頭看著周林澤潮濕的雙眼,所有尖銳的話都融化成一股熾熱的水流,逆流著灌回了身體的深處。
周林澤沒有理會蕭凝,只是默默地走回了剛才幾人所處的地方,地上,一團黯淡的火焰不安地扭動著身子。
這是那本日記?跟隨而來的蕭凝問道。
周林澤低低的回應了一聲“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陳姨竟然把一切都安排得這么徹底。
蕭凝在那團火焰的旁邊黯然地坐下來,從口袋里抽出一根煙,用火焰的邊緣點燃之后狠命地吸一口
來一根嗎?
蕭凝在噴吐而出的白煙中搖著煙盒對周林澤說道。
100.
當陷入某種情感中的時候,時間總是用很快的姿態流逝,毛絨絨的白光很快在天邊一團一團地浮現。周林澤用教學樓里的工具簡單地清掃了日記的灰燼和煙灰,聶倩收拾好了自己的畫具,三個人像是潰敗的逃兵一般從天臺上逃離。
清晨時分,整個世界如同墓冢一般安靜。周林澤三人很順利地溜出了教學樓,踩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三個人都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四周高矮錯落的建筑,偶爾在薄霧中穿梭而過的人影,搖拂的樹枝和細葉,這將三人圍繞的一切都如同一個顛簸搖晃的夢境,所有的東西在三人的眼中頹然將傾,卻又那樣真實地佇立在三個人的視野里。周林澤和聶倩兩人把蕭凝送到了門口,看著那個單薄的身影背負著沉重的憂傷鉆進了出租車里,又看著出租車從眼前慢慢遠去,直到那些色彩斑斕的涂漆和架在車頂上的標志物全都凝縮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回去吧。周林澤說道。
嗯。聶倩回道。
清晨搖擺的薄霧里展開這樣簡短蒼白的對白,不是無話可說的尷尬。只是那些裹著鋒利刺痛的言語,與其出口,不如讓他們一個字一個字地回歸自己的身體,慢慢地硬化成一塊此生都無法打磨的結石。
兩個人在路的岔口分開,現在,陪伴對兩人而言都是一種難堪的負擔。
周林澤拎著自己的畫具回到了宿舍,宿舍內的三人仍舊是未曾改變過的情節,孫子舟雙臂支在床上,高強度的俯臥撐讓身下的床像個姑娘一樣呻吟陣陣,顧森海和康有介也照舊忙著洗漱。
今天起得挺早啊。周林澤看了眼墻上的鐘表,發覺時間才不過剛剛六點。
今天是周末,早點起來去打球啊。孫子舟一邊做著俯臥撐,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是啊,林澤要不要一起啊。嘴里含著牙刷的顧森海從盥洗室里把頭伸了出來,吐著滿嘴的氣泡接著說道。
今天先不了,有些累,想在宿舍里歇會兒。周林澤抬起頭來,干澀卻通紅的雙眼讓顧森海把口中的泡沫吞下去了一大口。
你還好吧,實在累的話就不要熬夜畫畫了啊。孫子舟也發現了周林澤的眼睛有些不對勁,一個骨碌就從床上翻了下來。
沒想到會這么累,歇會就好了。周林澤說著翻身上床,身體的上疲憊尤可忍耐,精神上的疲憊卻讓人無法招架。周林澤慶幸是三個舍友都誤解了他通紅的雙眼,有些事情還是埋在自己的心里比較安全。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們去活動活動。顧森海的聲音從盥洗室里穿了出來,話音未落,嘩啦嘩啦的流水聲就緊隨其后的沖了過去。
嗯。周林澤應了一聲,便把自己卷進了那床沒怎么蓋過的被子里。
輕悄的腳步聲排成一串,整齊地邁出了宿舍,“咔噠”一聲,緩緩合上的門像是一堵臃腫的墻輕易地把一個世界分割為二。
整個世界仿佛在緩慢地下沉,又像是在緩慢地浮起,沉浮不定的感覺讓周林澤感覺自己像是一只木瓢,時而沉入黑不見底的深水,時而漂浮在漲滿了白沫的海面,兩種感覺支配著周林澤,讓周林澤感覺自己身處于冰火的兩重折磨中。
周林澤煩躁地從床上翻下身來,他突然痛恨自己為何無法像個普通人一樣子陷入生死不知的昏睡中。陳姨說的每一句話此刻都像是纏斗不休的夢魘一般困擾著周林澤,他走到桌前,隨手打開了孫子舟的電腦。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讓周林澤突然想要上網看看,似乎是想要查證什么,卻又總感覺自己的腦中是一團模糊。電腦的屏幕很快便亮了起來,右下角被白色的填補的三段彎弧提示著周林澤網絡處于可用的狀態。周林澤在剛剛開機那番卡頓之后,很快就打開了瀏覽器,十指有些生硬地敲下了“稻草人殺人案”幾個字,最后響亮地敲了一下回車。網頁上頃刻間排滿了繁雜的條目,周林澤一條一條地翻看著,什么“本網熱推懸疑小說”啊,什么“稻草人殺人事件”啊,什么“超乎想象的推理謎題”啊,一條一條地跳進周林澤的眼中。周林澤索然無味地翻看了幾條,正失望地打算關掉網頁的時候,網頁底部的一條彈進了他的視野,是“還原真實的稻草人懸案”。周林澤抱著隨便看看的想法點開了網頁,卻發現其中的內容和自己聽到的傳聞竟然有諸多的相似之處。這是一篇發在貼吧里的帖子,在這篇帖子之后,還有許多的跟帖,其中竟然還有一些諸如此類的分析,“殺手肯定不是屠夫,醫生”,“兇手應該在兒童時期受過受過重創,而且具有一定的同性戀傾向”,“兇手應該屬于中胚胎層,性格自閉,有強迫傾向”。周林澤一邊瀏覽著,心里也一邊冷笑著,這些人只不過看了幾本和犯罪學有關的書,竟也能擺出一副專家的姿態進行分析了。不過其中有些分析還算是有些道理,周林澤麻木地向下翻動著,直到在很靠后的地方才發現了這樣一段分析“殺手應該是個職業殺手,冷靜,殘忍,屬于中產階級以上,有良好的交通工具和獨自處理尸體的場所,至于脖子上的傷痕很可能是兇手的偽裝,借以除去對自己的懷疑。所以兇手從事的工作很有可能經常接觸刀具,也因此才能熟練地控制傷口的形狀。”
這個還有點意思。周林澤嘀咕道,手卻沒有閑著,繼續把網頁向下翻動。下面公布了警方的最終調查結果,當然,那些自認為機智過人的網友不會放過這個嘲笑和諷刺的機會,在警方的調查結果之后,密密麻麻的擠滿了網友各種各樣的評論,周林澤笑了笑,很快關上了網頁。那個網友的分析和陳姨所說的基本吻合,周林澤躺在床上漫無邊際地想著,突然感覺自己仿佛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之外。不過,或許陳姨所說的都是最好的解釋,那些讓人感到困惑的問題,似乎都在陳姨的話中有了一個隱晦的答案。
那就這樣吧。周林澤像個突然泄氣的皮球一般倒在了床上,腦中像是卸去了太多沉重的東西,除了陳姨的音容笑貌便只剩下一片巨大的空白。
枕邊的手機突然“嗡”地震了一下,一條短信彈亮了屏幕。周林澤有些奇怪地拿起了手機,他不知道這個時候會發短信給他,畢竟在他的印象中自從自己有了手機依賴還沒有收到過幾條短信。手指點開短信,看到發信人是顧森海的時候周林澤的嘴角不禁皺了皺,正文倒是很簡單,在一句“你昨天晚上看見了嗎?”之后是一串網址。什么鬼東西啊。周林澤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但還是點開了那個藍色的網址。短暫的讀取之后,周林澤的眼前竟然彈出了一條新聞,加黑的標題讓周林澤全身涌過一陣寒意“我市一高校昨夜突顯佛光,多位目擊群眾稱此生未見”。發這種無聊的東西干什么。周林澤接著翻看下去,發現其中的敘述竟然和昨天陳姨出現的境況差不多。周林澤可不想有人發現昨天的事情,也祈禱著學校千萬不要特別在意這件事情,要不然自己一行三人大清早從教學樓里走出來,還不知道會被什么樣的陰謀論所綁架。剛剛清空的腦袋此刻又填進一大團的煩躁和不安,并且像是吸了水的棉花一般沉甸甸地讓人難受。
手機這個時候又響了起來,嗡嗡的震顫聲像是搓揉著周林澤的心臟,讓周林澤第一次感覺接一個電話是這樣困難的一件事情。
把屏幕上的滑塊移到綠色的接聽標志上,電話那頭很快傳來了聶倩的一個,喂?
嗯,在呢。周林澤應道。
明天去一下畫廊那邊吧,那邊還有一個我們的老朋友。聶倩的語速很快,周林澤卻聽不出任何的猶豫和不確定。
嗯,好的。周林澤這才想起來那個叫做盧郁的人。
幾句情侶間的廢話之后,周林澤才掛了電話,他身子靠在墻上,軟綿綿的兩道目光無力地黏在墻上的鐘表上。
走廊里響起了顧森海三人蹦跳的腳步聲和笑罵聲,像是翻越幾個世紀的藩籬才跌跌撞撞地踉蹌進周林澤的雙耳。
是周末了啊。周林澤盯著搖顫的秒針嘀咕道。
時間于他而言已經一片漫漶模糊,他還從未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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