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樣跟杜星河說我心里的恐懼,不知道怎樣說,也不知道怎樣相處。我們很少吵架,基本不會到歇斯底里的程度,淡漠到就像兩個陌生人。不,某種程度上連陌生人都比不上,陌生人之間起碼還會保持禮貌的點頭微笑相互尊重。
在我依靠在他懷里的時候,有過一瞬間我曾想過要跟他永遠,也或者,我曾經想過要保持眼前的生活到永遠。但奈何,也只有一瞬間這樣無助到想要在他身邊安定。
安定。我后來每次一想到這個詞都覺得這般諷刺。
許初一。杜星河倚在門口,我媽要來。
哦。我回答。手里拿著臟掉的衣服,沒有回頭。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他又說。
哦。我說。
身后的杜星河一直沒有說話,我轉過身去看著他。他神情猶豫,吞吞吐吐。他很少這樣。
你能不能離開幾天。他終于下定決心一般,眼睛卻不愿意看我。
我內心冷寂,他一直低著頭,頓覺好笑。
沒有說話,轉身走到房間收拾衣服。他在身后站了很久,沒有走近,也沒有離開。靜默的站著,像一尊殘疾的雕像。
杜星河一直跟著我到門口。
許初一,要不,我送送你吧。他說。
不用了。我搖頭,關上門。
我跟杜星河,就像兩只躲藏在墻洞里的老鼠,只能在黑暗中孤獨的腐爛,一直腐爛下去。
一個人呆在賓館房間里,四肢冰冷,每一片肌膚每一個細胞都這樣寒冷。沒有工作,沒有朋友,沒有杜星河身上的溫暖。原來我們每個人都會這樣孤獨得無以復加。
半夜的時候,我聽到下雨的聲音。不知道陽臺上的薔薇,是不是又會在這場大雨中自盡。我扯過被子把身子完完全全的包裹住,卻止不住渾身發抖。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夢境中有個模糊的,面目全非的印記。
我知道我必須要回去一趟。
但當我站在門口的時候,卻又開始猶豫,不知道是要掏出鑰匙開門還是應該按下門鈴。正猶豫不決的時候,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一個年邁的女人走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個粗布的購物袋。我們四目相對,皆是詫異。
你找誰?她問我。
我正要回答,杜星河卻已經聞聲走出來。見是我,臉色已經不太好看。
媽,她是我公司的同事,找我幫忙的。他一邊跟他母親說話,一邊推搡著我到樓梯口。
他母親一直站在門口看著我們,大約已經猜到我們之間不尋常。過了一會又走出來一個年輕女子。她長相普通,穿著普通,渾身都散發著一股簡樸敦厚的味道。這樣的女子,不同于這俗世中掙扎的任何人。
阿姨,什么事。她問。
哦,沒事沒事,我們不要管。杜星河的母親說。
我一直看著她們,她們一直看著我。無聲,又冗重。
我不是跟你說過這兩天不要回來的么。杜星河壓低聲音與我說話。
杜星河,這里是我家,我想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我沒有看他。
算我欠你的,總之這幾天別再出現了。他急急的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我呆站在那里,看著他走到門口,與站著的年輕女子說話,心里失望。
杜星河。我大聲叫住他。
然后看他的臉瞬間變成蒼白,我笑著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他心里早有預感,在某種程度上我骨子里具有任性妄為的因素。
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家。我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無辜,以至于每個人都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
我對面的女子最先鎮定下來,她快速的把敷在嘴角的發絲掠到耳后,臉上恢復笑容。
阿姨。我還有事,我先回去了。她說。
杜星河的母親有些尷尬,卻也不知道怎樣挽留她,只好勉強的笑笑,說幾句客套話,然后送她出門。
我推開杜星河,走進房間給自己倒了杯水。
他臉上隱而不發,已經生了氣。
桌子上還有切好擺放整齊的水果。
杜星河的母親也生了氣,回來的時候沒有看我。一聲不吭的拉著杜星河進了房間。斷斷續續的,我聽到她罵杜星河的聲音。
我想出去走走。
下了樓,卻看到女子仍舊在樓下。
坐下來聊聊吧。她說。
好。我點頭。
我帶她到離家不遠的咖啡館里,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一直盯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點東西喝吧。我說。咖啡怎么樣。
橙汁吧。她看著我笑笑,咖啡的味道太濃烈,我一直喝不習慣。
我也笑,點了咖啡,又給她叫了一杯橙汁。
喜歡喝橙汁的人內心一般都比較純粹,沒有那些雜亂糾纏的情愫。
我們是相親認識的。她突然說,今天是第二次見面。
我沒有說話。
我的父母與杜星河的父母很久以前就認識,但是我們卻從來沒有見過面,這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她又說。
太清淡的女子不適合他。我說,這就像你接受不了咖啡的味道,但你一定不知道,咖啡一直是他最喜歡的東西。
她笑。
也許是他一直習慣了喝咖啡,才會誤以為自己喜歡它的味道。
我也笑,她是個聰明的女子,這樣的爭論沒有任何意義。我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因為沒有放糖,喝到嘴里極苦。
我要走了。我起身。
你愛他嗎。她問。
我們相依為命。我說完這句話,沒有再看她。
回到家里,杜星河的母親已經不在。他半個身子陷在沙發里,指縫中還有沒抽完的半根煙。
杜。對不起。我走過去抱他。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他推開我,許初一,你別要煩我,讓我安靜一會。
我失笑。杜星河,你是不是事先已經知道你媽會帶她來,并且一再的瞞著我去見她。
他沉默。
是不是。我叫喊,不依不饒。
是又如何,許初一,從一開始,你就要知道,我們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
這就是日日與我生活在一起的男子,我們肆無忌憚的傷害著彼此。仿佛只有看著對方疼痛,才能讓自己的內心平靜。
你走吧。我說,我不想與你吵架。
他拿起沙發上的外套,頭也不回的摔門而去,他身上的灼熱,有多溫暖,就有多么的殘酷。我們總是墜入莫名的折磨和痛苦里。我看著眼前緊緊關閉的門,眼神空洞,沒有一滴眼淚。
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他無處可去。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我一個人坐在房間里,直到天色一點點的暗下去。沒有開燈,白晝和夜晚有著巨大的區別,但它們都無法阻止人類內心的腐爛。這與有沒有光線,并無關聯。
陽臺上的薔薇麻木的生長,它們詭異的笑著,冷眼旁觀。
幾個小時以后,杜星河醉醺醺的推門進來。和衣躺在床上,從身后抱住我,吻在我的脖頸上,袒露著的肌膚上一陣灼熱。
我知道,他在黑暗中流下了眼淚。
某種程度上,我們的靈魂一樣脆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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