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再也不會遇到在溫暖的夏日里走失的,向日葵一樣的女孩。
[1]
女生是七月出生的。在有些灼熱的日光里,向日葵茁壯的成長。母親情緒穩定的時候說,向日葵是最溫暖的夏日。
這么說的話,青城是種滿夏日的城市。
女生叫七月。程七月。這樣的名字,多少有一些溫暖的氣息。
[2]
諷刺的是,七月出生的女生,并不喜歡陽光四溢的夏季。大概,是因為濃密的葵花地里女人鋤著草的動作。以及口里喋喋不休的話語。
從女生記事起,女人的生活就是路邊地里大片的向日葵和女人無休無止的等待。
她從來沒見男人回來過。
可女人說:“七月,只要向日葵生長得最茂盛的時候,你爸爸他就會回來了。”
女生想男人可能死了,也可能失憶了。總之,他拋棄了她們。
[3]
少年時期的程七月,以麻木孤傲的姿勢生活著。如果沒有人依賴,那么,就把自己當成唯一有資格去依賴自己的人。缺少敏感和同情心的女生,自然不是討喜的孩子。連同她們一起被拋棄的,還有男人滿臉褶皺的母親。
牙齒脫落后吐字不清的老人,張著她空洞洞的讓人發怵的嘴,滿世界的昭告她過度早熟的孫女跟人說話是多么面無表情。那些惡毒的詞語從她嘴里吐出來的時候,她活像一個滿臉詭異的皺巴巴的巫婆。而最初因為好事而傾耳聆聽的人也漸漸厭煩她說話時四處噴濺的口水,在她走過來張嘴之前遠遠的避開。
生活不過是這個樣子。一個人的,孤立無援的存在。
不得不向女人提及拖欠的學費。女人從床鋪下面的油漆罐里抓出一大把零零碎碎的錢砸在女生臉上,有一張太過鋒利的十元鈔票從她臉上劃過去,割破了眼角的位置,冰涼的血液順著臉頰流下來。女人不依不饒的大罵:“你這賠錢的賤貨,跟你沒良心的爸一樣,都巴不得我死。”
程七月很想告訴她她對于男人不回家的猜想,但最終只是一言不發的把散落在地上的錢撿起來握在手心里,她想大概生活已經足夠讓女人歇斯底里。銹跡斑斑的大門被她用力的關在身后。她聽見女人嚶嚶的啜泣。
路的盡頭是漂亮的洋房和爬滿整個墻壁的薔薇,女生看著盛開的幾朵碩大的薔薇。她想擠出的汁液會不會向血一樣的鮮艷,有一瞬間她聞到濃稠的血腥味,像是池塘里腐爛的草魚。
男生就是這樣出現在洋房的陽臺上,看著圍墻外女生仰著頭孤傲的姿勢,有一秒鐘的錯覺像是看到自己。
“唔,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
程七月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看過去,男生白皙的臉在陽光下透明得像是夢幻一樣模糊。女生第一次翹課沒有去學校。她從男生家鏤空的的大門上爬過去,伸手摘下一大朵薔薇插在頭上。
漂亮么。回過頭問男生。
男生沒有回答,只是微微的點點頭,走近了看,才發現男生沒有瑕疵的臉上也沒有顏色,像是洋房四周的墻壁一樣的,慘白。男生說,他快走了。后來程七月知道他說的走是死亡的意思,但他不愿意提及那個字,他說死讓人有難過的情緒。
走了,可能有一天會回來。而死了,就是死了。
程七月想,看來男人真的死了,所以就算女人那么相信他只是走了,他也回不來了。因為走了,不就是死了么。
離開的時候男生說,你以后放學了,就到這里來吧。
女生知道,生病的男生,一個人住著一棟樓。
[4]
盛夏的陽光。蟲鳴。向日葵大片大片的枯死。女人呆滯的坐在路邊看著倒下去的向日葵的尸體,然后回過頭來一字一句的跟程七月說:“它們都死了,你爸回不來了。”
女人說到死字的時候,聽上去因為有些悲憤而顯得咬牙切齒。女人瘋了,在向日葵橫尸遍野的時候,她內心深處最后的期盼也被撕得粉碎。
女人是在腐蝕的向日葵殘骸里瘋的,她整天坐在路邊喃喃自語,或者發狂的咒罵著男人。而男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回來看過她一眼。那年向日葵死亡的場面異常壯觀,村里的人起先還大群大群的圍在一起議論那些年發生在葵花地里的故事。女人那時候很漂亮,是那種像薔薇一樣妖治的美,像她那樣的人,原本有怎樣錦繡的前程,卻偏偏被男人身上廉價的溫暖所蠱惑,心甘情愿的跟著他,女人日日夜夜坐在路邊看著空蕩蕩的逐漸光禿荒蕪的田野,從女生出生起,一直都是守候的姿勢,瘋了都是。
女人瘋了的日子,程七月整日整日的跑到爬滿薔薇的院子里,男生的身體似乎越來越不好,有一天程七月還發現他咳出一小口鮮紅的血。但似乎男生對此并不介意,他的家人任由他在這個冷冰冰的季節里,自生自滅。程七月給男生講田里枯死的向日葵,講女人和男人的故事,講女人怎樣發了瘋。男生很安靜,從始至終都沒打斷過她,直到后來,她說著說著就蜷縮在地板上睡著了。男生家有最華麗柔軟的地毯,睡在上面軟軟的,比她家里的床舒服。
模模糊糊的感覺有什么東西蓋在身上,暖暖的,一直延續到潮濕的心臟。似乎男生給她披上毛毯的時候,氣息就停留在她鼻尖的位置。
村子里終于傳來閑言碎語,畢竟她每天插著薔薇花從洋樓里走出來的樣子越來越像她的媽媽。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她不知道究竟女人年輕的時候做了什么樣的事,村里的人那么排斥她。從小到大,她都在那些人的眼睛里察覺到太多的嫌惡。
她的奶奶終于難以忍受有關于她和女人的議論,決定將她遺棄。她說:“七月,你本來就是不該出生在這個世上的生命。”
因為她精神失常的媽媽不能再支撐這個家,她巫婆一樣的討厭她的奶奶終于像扔垃圾一樣的把她扔給遠房的,互不往來的叔叔。或者說是賣,賣給男人弱智的兒子。
于是,程七月在那個昏朦朦的夜里央求她冷漠不仁的奶奶告訴她所有事實,她終于知道這么多年來最想知道的所有丑陋的真相。女人不過是男人生命里的一塊踏腳石,原本以為可以攀附著從此錦衣足食,卻不想女人為了和男人在一起,竟會和家里反目,沒有利益價值的愛情于生活是多么的不堪一擊,男人最終狠心離去,而女人,一輩子都不甘于這樣的現實。
村里人都看不起她,因為她是沒有名分的卻生下孩子的女人。
程七月臨走之前去和女人告別,女人正常的時候經常打她,打完后又心疼的抱著她哭。現在女人瘋了,竟然不知道她是誰了。她永遠記得她蹲在女人面前的時候,女人的眼睛一直看著面前的向日葵,一眼也沒看過她。最后她離開的時候,她聽到那人小聲地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在夏日最深邃的時候,程七月去跟男生告別,就像第一次見到男生那樣,抱著一個破舊的箱子從大門爬進去。男生坐在陽臺的藤椅上看著女生從箱子里拿出一只黑漆漆的營養不良的貓,女生把它放在他腳邊:“我要走了,去很遠的地方,我把它送給你。”
女生說話的時候一直沒有抬頭,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小貓的脊背,小聲的囈語:“這樣的話,就算快要死了,也不會孤單了吧。”
男生很認真地問她:“不能等我死了再走么,我就快要死了。”
程七月第一次聽到男生說死字,她知道男生是難過的。他說過死字讓人有難過的情緒/。
七月沒有回答,她躺在洋房的地板上,一動不動的看著茂盛的薔薇。男生把蜷縮在腳邊的貓抱起來,臉頰深深的埋下去。
女生聽到薔薇的哀鳴一直傳到龐大的夜空里。
她沒有告訴男生那只貓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薔薇。她也沒問男生:“那么你呢,叫什么名字呢。”
她想起男生是這樣問過她的,男生的聲音多像那一年的夏日,溫暖得不像樣子。
這樣想的話,青城果然是種滿夏日的城市。她不得不遺棄的溫暖。
那些原本對她避之不及的鄰居開始聚在一起同情她的遭遇。程七月并沒有覺得委屈,對未知的劫難絲毫沒有顯現出該有的擔心,畢竟對于孤立無援的她來說,不過是提前學會自己一個人孤單的生活而已。在離開之前她在男生家門口放了一小袋葵花籽。她想男生應該要像那片向日葵,對某些人來說,有著溫暖的氣息。
[5]
漠河的夏天并沒有和煦的陽光,天空灰蒙蒙的,每到半夜的時候就開始下雨,雨水打在窗子上,空蕩的回聲響徹整個天幕,一陣接一陣的狂風像要席卷著跟整個世界同歸于盡。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程七月每當遇到這樣的雨夜,都無法安眠。
男人住的房子在漠河灰敗的巷子里,樓道里的燈壞了,有種讓人窒息的黑。男人家墻壁上的油漆大塊大塊的脫落,掉在地上分辨不出顏色,有些地方甚至丑陋的裂開了。他指著客廳的角落里用木塊搭起來的硬邦邦的床,示意女生住在那里。男人的弱智兒子手舞足蹈的比劃著,嘴邊口水一直往下淌,像開了閘的水庫。女生聞到一股強烈的腐爛的霉味。
男人的兒子叫年旺,顯然男人還對他抱有期望,對他的弱智顯得很是隨遇而安。女生對這樣的生活并不適應,給年旺擦口水的時候不小心沾到手指上,女生跑到廁所里,一遍一遍的搓洗指尖,而這一幕,剛好被男人看到。
男人憤怒的撕著女生的頭發,發狠的一陣拳打腳踢,嘴里不斷的咒罵,那是女生第一次挨打,男人打累了,把她關在狹小的雜貨間里,不讓她吃飯。她縮在門后,沒有哭,她聽到年旺興奮得吱吱呀呀的喊叫。
她的口腔里有些發酸,雜貨物里濃厚的霉味熏得她想吐。
窗子上的玻璃碎了一塊,風從破了的地方涌進來。她的臉被男人鋒利的指尖撕破了一塊,血腥味蔓延在空氣里,有一瞬間她想起青城瘋瘋癲癲的女人。半夜的時候,程七月聽見下雨的聲音,她想起不會下雨的青城和大片死去的向日葵。
她不喜歡下雨,也不喜歡聽見下雨的聲音,她用力的捂住耳朵,聲音卻還是透過指縫穿進來,有一刻她覺得她快瘋了。
女生開始的時候常常被打,男人總是氣急敗壞的打她,打完后就把她鎖起來。后來她學聰明了,逐漸喜怒不形于色,從開始的鈍痛,到后來的麻木習慣,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過程,程七月在這樣的過程里,渡過一個又一個下雨的季節。然后,她在冷漠的季節里長大。蛻變成一只美麗的傷痕累累的蝴蝶。
[6]
從程七月來到這個陌生城市的第一天開始,就被當成這兩個男人救命的浮木,但他們忘了,浮木是沒有根的,哪里有水,就順著哪里漂過去。而女生,在心里暗暗發誓要離開這里。
如果是地獄,那么,讓我帶著所有人一起,墮落下去。如果我活不下去,那么,所有人都該死。
在女生麻木冰冷的生活里,她的巫婆奶奶來過一次,她來的那天晚上,女生像每次被打那樣被趕到雜貨堆里睡覺。她的奶奶甚至沒有想過給她一床被子。她把自己埋在一大堆紙板中間,還是覺得冷,后來她就不動了,任由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失去溫度。
女生在她眼里看不到一絲被欺凌的心疼和屈辱。
女生趁男人不在家的時候從家里跑出去,跪在一個酒吧老板的面前,卑微而倔強,女生說:“只要你留下我,我保證會拼命的幫你賺錢的。”
老板戲虐的看著她,雖然有一張美麗的臉蛋,卻還沒有發育成為一個足夠性感的女人。后來老板說:“好,只要你答應了一件事,我就留下你。”
那天晚上女生沒有回家,男人氣急敗壞的拿著掃把等在樓道里。對于女生的不知好歹顯得力不從心,他只是做做樣子,避免面子上過不去。
第二天女生回家換了一套衣服就打算去了酒吧上班,畢竟她還有著一張足夠漂亮的臉蛋的,所以只要略家調教,注定會有大好前途。男人知道的時候,拿起腳邊穿的發臭的拖鞋就朝女生丟過來。
男人說,你是老子花錢買回來的,是給年旺做媳婦的,你少他媽在外面拋頭露面。
女生沒有說話,打開門就朝外走,對她來說,男人歇斯底里的辱罵,只不過是讓她加快離開的決心而已。粗魯的男人似乎并不懂得人情世故,要留下她,就得學著討好和巴結。
就像女生最開始的忍耐和卑微一樣,一旦有了機會,才會緊緊抓住不放。所以當臃腫油膩的男人把一小堆錢推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并沒有拒絕。
他不爭氣的兒子咬著手指坐在椅子上傻笑,男人罵罵咧咧的把他含在嘴里的手指扯出來,他的寶貝兒子被他的舉動嚇得大哭。他不耐煩地把門關起來,他指著年旺罵:“哭,再哭那個賤貨也不會回來。”
他罵完了,年旺反而安靜了。他為他的勝利感到開心。他并不知道,他過于低能的兒子有多害怕女生。他不在的時候,女生的手指狠狠的掐在他的胳膊上。這一切,他無法告訴他市儈暴戾的爸爸。
[7]
一切剛剛開始,一切開始的時候,命運開始輪回。
程七月沒想到她會遇見青禾,在酒吧低迷曖昧的光線里,她穿著性感暴露的衣服,和各種各樣的人喝酒。青禾就是這時候走過來的,他把女生手里的酒杯拿過來,他說:“你不適合這里,以后別再來了。”
青禾是新來的貝司手,他在女生臉上看到不適合她的滄桑和成熟。他僅僅只是多管閑事而已。女生看著眼前有著深邃線條的男人妖媚的笑,女生說:“我需要錢,只是這么簡單而已。”
那天晚上她跟著青禾回家,很明顯青禾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他們擠在租來的擁擠的房間里,空氣很稀薄。但程七月很開心,她放肆的笑著,在青禾細細的低喃里,她察覺到內心有塊潮濕的地方深深的陷下去。
青禾說,我愛你。
程七月躺在他溫暖的懷抱里,夢到青城的夏日和田里的向日葵。
白天她依然在酒吧上班,晚上就和青禾呆在一起,青禾總是輕輕的把她臉上濃艷的妝擦掉。青禾說:“七月,等我存夠了錢,我就帶你離開這里。”
女生閉著眼睛,小聲的回答,女生說,好。
而他的老板對她為了一個男人而選擇潔身自愛的方式漸漸滋生不滿,她現在已經是圈子里小有名氣的舞女,以她的資質,很快就可以上升到另一個檔次。他的老板出于某種利欲熏心之下好心的勸誡她,不要為了一段有始無終的感情而放棄自己的前途。
女生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很自嘲的笑笑。一個妓女的前途,聽起來有多諷刺。她不過是終于漂蕩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她究竟有多愛青禾呢,還是其實比較愛自己。
男人終于無法忍受女生的失蹤,堵在女生上班的地方,看到女生走出來,沖過去就拖著女生回家。卻沒想到女生身邊的青禾一把推開他,女生冷冷的把一沓錢丟在他面前,女生說:“我欠你的,也該還清了。”
男人顯然不甘心,他過來拉女生,他說:“七月你別鬧,你是年旺的媳婦,你跟我回家。”
女生無動于衷的看著青禾和男人廝打在一起,男人離開時惡狠狠的看著程七月,他說你這個婊子,你給我等著。
女生看著他的背影狠狠的笑,到后來,一邊笑眼淚一邊掉下來。她想她終于離開那個讓人惡心的地方,她想起那些發霉的日子,口腔里源源不斷的酸水熏得她想吐。
[8]
青禾給她買了一個小小的銀白色的鉆戒,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青禾就小心的抱著她,然后在她耳邊低語。青禾夜夜說:“七月,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
白熾燈在黑暗的夜里淡淡的發光,從女生躺著的地方看過去,剛好看得到圍著它打轉的灰撲撲的飛蛾。程七月并沒有覺得欣喜。她覺得她和青禾就是那兩只圍在燈泡上的蟲子,沒有方向,沒有歸宿。以為得到溫度的時候其實是墮入另一片冷寂。
青禾不會做飯,穿過的衣服襪子扔得滿地都是,程七月辭了酒吧的工作。做飯。洗衣服。漸漸成為一個為了幾分菜錢和老板斤斤計較的俗氣的婦女。
偶爾青禾心血來潮的時候,會心疼的拉著她粗糙的手,說著他千篇一律的承諾。很長一段時間,她仿佛又回到那個霉跡斑斑的雜貨房里,一遍又一遍的幫年旺擦嘴邊的口水。
青禾有時候不去上班,窩在沙發里看電視,女生蹲在廁所里洗衣服,聽到他大聲的催促女生去做飯,而他一坐就是一整天,一動不動。
男人不知從哪里知道她的住址,天天跑來敲著她的門大罵,她出門的時候,旁邊的人總是厭惡的繞開她。女生對青禾說起,青禾盯著電視淡淡的回應,從頭到尾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青禾漸漸的不回家,回來的時候,各自做各自的事,互不搭理,反倒像兩個陌生的男女一樣。
漠河的半夜,還是不知疲倦的下著雨,程七月一個人躺在冰冷的被子里,有一兩滴雨從窗口涌進來,打在她的臉上。雨下得很大的時候,青禾爬上來從后面抱著她。他把頭埋在女生的頸窩里,他說:“七月,我愛你。”一如他第一次帶女生回來的時候,聲音溫潤而清晰。
天亮的時候,他拿走女生口袋里所有的錢,女生并沒有因為他的欺騙而覺得寒心。她把鍋里最后一點飯盛出來,沒有加熱,舀進嘴里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那天女生去了男人家,男人不在,年旺在看見她的時候,口里嘀嘀咕咕的叫個不停。女生沒有理他,到房間的柜子里拿了幾張錢就跑。
女生去街口的藥店里抓了幾副中藥,回到家煎好后倒出一大碗喝掉,半夜她聽到男人在門口不停的大罵。她沒有開燈,她覺得寒冷不斷的朝她涌過來,她在寒冷的夜風里,察覺到肚子里的另一個生命正在一點一點的死去,她心里輕輕的松了口氣。
[9]
青禾知道她殺了他的孩子的時候,扯著她的頭發用力的朝墻上砸過去,墻壁上留下一小攤血,耀眼的猩紅。青禾發泄完他的憤怒之后跪在女生面前小心翼翼的抱著她,他一邊道歉一邊發誓不會再傷害女生。
就在那個晚上,女生知道青禾吸毒,他已經被公司辭退而且負債累累。女生無法把眼前懦弱蒼白的毒販和黑夜里說會帶她離開的溫潤如玉的青禾聯系在一起。
那個被生活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跪在地上,乞求女生:“七月,求求你,救救我。”
程七月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一遍一遍的打自己的耳光,最后他哭了,他說:“七月,對不起。”
女生沒有說話,安靜的躺在床上,聽見窗外斷斷續續的下著雨。
女生重新回到酒吧上班,青禾呆在家里,他學著煮飯做家務,女生下班的時候抱著她幫她按摩,似乎回到最開始的那段時光。青禾說他不會再沾毒品。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女生想起他也曾這樣信誓旦旦的說過要帶她離開。
女生沒有像往常一樣回答他,女生沒有說,好。她不知道怎樣跟青禾說這個字。
破碎過的感情往往像粘和起來的花瓶,雖然完整,但早已傷痕遍布。
所以女生在酒吧看到青禾的時候并沒有覺得詫異,他在嘈雜的人群里,摟著一個妖嬈的女人,輕聲細語。
女生漠然的看著他們消失在雜亂的人群里。
男人伸手朝她的大腿摸過來的時候,她微笑著和男人離開,男人從她身上爬起來的時候,給了她一沓錢。她溫潤的說謝謝。在樓下的花店里買了一束薔薇花,她摘下最大的一朵,把它別在頭上。
她打開門看到青禾慌亂的把什么東西藏到沙發底下,她肆意的笑,然后把青禾的頭抱在肚子上。她問青禾,漂亮么。
青禾驚詫的看著她,沒有說話。她自顧自的笑,把包里男人給的錢拿出來遞給青禾,她說:“我累了,要睡覺。”
然后鞋也沒脫的躺在床上。她閉上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青禾燈光下明明滅滅的臉。
[10]
青禾睡醒的時候沒有看到女生,桌子上整齊的放著一盤油條和一朵干癟的薔薇,盤子下面壓著一張發黃的紙。
女生在紙上寫。青禾,再見。
他想起女生曾經給他講過的洋房和少年。以及。路邊女人的低喃和死去的向日葵。
女生說,男人。女人。和少年。都死在那一片向日葵地里。
他想,他再也不會遇到在溫暖的夏日里走失的,向日葵一樣的女孩。
青禾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大聲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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