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見父親,現(xiàn)在就想,我想把這幾年的委屈統(tǒng)統(tǒng)說與他聽。想要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我只剩下他一個親人了。就連浮生,也終究要離我而去。
而唯獨他,我的父親,這個緘默羸弱的男人,他永遠(yuǎn)不會真正的舍棄我。
于是我穿上外套,打車匆匆朝父親住的地方趕去。
我沒想到會遇到母親,她穿戴名貴,已經(jīng)不是那個油鹽中算計的人妻,她所嫁之人能給她好的生活,她終于能擺脫渾身的窮酸之氣。也許,這就是她日思夜想要過的生活,然而也終于如愿,我實在該與她說聲恭喜,我又實在說不出這樣一聲恭喜。
他們正在爭執(zhí),母親言語刻薄難聽,而父親又言語笨拙,不知道怎樣反駁,尷尬的站在旁邊,任憑母親叫罵羞辱。
母親終究難脫離這俗氣習(xí)性,縱使穿著再高貴,一開口,又顯得格格不入。
我站在門口,沒有進(jìn)去。
你就是懦夫。母親大聲說,況且我跟你那么多年,青春都浪費在你身上,你也早該補(bǔ)償了,現(xiàn)在只是讓你拿出點錢而已,已經(jīng)夠便宜你的了。
父親低著頭站在旁邊,我能看到他額頭上凸起的青筋,它們突突的跳著,像是隨時都會迸出血液一樣。
什么東西都可以給你,就只有老屋的轉(zhuǎn)讓費不行,那是我準(zhǔn)備給橋之做嫁妝的。父親接著說,再怎么說她也是你的女兒,你難道真忍心這樣對她。
我女兒?母親尖笑,仿佛聽到這世間最大的笑話。
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認(rèn)命嫁給你這窩囊廢這么多年了。她又說,難道我還要感謝她,讓我落得這樣下場。
這就是我二十幾年一直稱作母親的人,原來她竟然這般痛恨我。
我站在門口,遠(yuǎn)遠(yuǎn)的聽著他們爭吵。內(nèi)心從來沒有這樣冰冷失望過,我曾經(jīng)一度以為母親只是不喜歡我,勿論原因,但起碼與我血肉相連,我們?nèi)耘f是與對方最親近的人。這是到死,都無法改變的事實。然而如今看來,竟這般諷刺可笑。
我實在不忍心再聽下去。
他們沒有看到我,我也不愿意讓他們看到,有些真相一戳即破,不如讓它徹徹底底的,在心底腐爛至死。
但我又能去哪里,我無處可逃,也無路可去。
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走了很久,心里卻異常苦澀難受,母親對我的恨,讓我感到恐懼。我很想問問她,究竟為什么,要把我與她都逼到如此困境。既然如此,當(dāng)初又何必將我生到這世上。
我不甘心如此。
等我再回到門口時,卻只見漫天的大火,虛掩的房門中隱約傳來母親的呼救聲。我受驚,不知所措,已經(jīng)來不及想其他的方法,急急澆濕全身沖進(jìn)去。
母親躺在地上,周圍已經(jīng)被大火包圍住。我跑過去叫她。
快起來,跟我走。我叫。
她已經(jīng)被濃煙嗆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到是我。
我不需要你救,你出去。她費力的推開我的手。
我氣急,不想再與她多說,用盡全力想要扶起她。然而此時渾身的氣力卻沒一點用,我頹然的坐在地上。內(nèi)心驚懼,眼淚掉在地上。
我不知道父親在哪里,但我很害怕。
母親吃力的看著我,已經(jīng)說不出完整的話。我只聽得到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
出…去…,出…去…她說。
我爬到她身邊,把她的頭抱在懷里。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在這里。我附在她耳邊說。
對不起。對不起。她逐漸失去意識,只是不停的重復(fù)這句話。眼淚掉在我的手心,蔓延成一道詭異的血色。
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的哭出聲音來。
這么多年以來,我對母親的怨懟、憤恨、不平,都將與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一起,灰飛煙滅。這何其悲哀,又何其幸運(yùn)。
在濃煙中,我緊緊的擁抱著懷里這個我叫了二十幾年母親的女人,我從來沒有這樣與她親近過,也唯有這一刻,我深刻的感受到我與她之間的契合,我們血肉相連,我們同枝相依。
媽。我費力的叫她,眼淚掉在她的脖頸中。你為何這樣怨恨我。
她沒有回答我,她再也不能回答我。
但我知道,這一次,我與她永遠(yuǎn)不會再分離。
我仿佛聽到薔薇的嘶喊,它慘烈而鈍痛的悲鳴,并不斷的拉扯著我。我知道,我唯有追隨它,才能掙脫這一世的困苦。
母親。了斷這一生,你可否,不要再留我孤絕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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