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一次與橋之深聊,是在那個沒有風的夜晚,月涼如水,蝕骨的寒冷讓我感到恐慌。那時候我們并不算了解,我一直覺得橋之造作,也許是對她工作時的狀態產生的某種誤解。
她給我說她的家庭,她的愛情。我幾度想要打斷她,并不想在她臉上看到重復的難過,然而,我只是沉默的站在她旁邊,任由她絮絮叨叨的與我說話。
她眼里的絕望和無助灼傷了我的心腔,然而我卻只能無力的做個旁聽之人。說起來到底悲哀。
那次之后,我常常與橋之在一起喝茶。然而她卻已經重新戴上面具,清高美麗得不可方物。將所有的悲苦和疼痛盡數偽裝在厚重的妝容里,或者說,揉進茶碗中。
橋之沖泡出來的茶,口感濃烈,極為苦澀。
她仍舊跟我說很多茶知識,我總是疲累,投機取巧的描述一些對茶的感悟。橋之并不贊同我的做法。
你應該認真的活著。橋之勸我。
我這樣也是認真的活著了吧,有份不討厭的工作,并且能養活自己。我輕笑。
橋之搖頭,在她看來,我對生活實在不夠專注。我也不想解釋太多,自顧自的生活著,并不想對現狀有所改變。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深刻的感受到另外一個人的感受,所以說感同身受,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詞語而已。
我們各自為營,又彼此擁抱。到底矛盾。
橋之的男朋友我見過一次,我很詫異橋之為什么還能原諒他,并且佯裝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那天公司簽下很大一筆單,老板很開心,當即訂了餐廳請公司的人吃飯。偶然遇到橋之,她看到我也有些吃驚,但還是帶著男朋友過來打招呼,那個男人一身惡習,穿著邋遢,說話粗鄙。
你就是許初一,也不怎么樣嘛。他流里流氣的說。
橋之挽著他,臉上有些尷尬,拉著他要走。
別開玩笑了,我們去那邊點菜吧。橋之輕聲說。
男人甩開她的手。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很丟你的臉。他大聲說。
橋之又過來拉他,幾近哀求。
我餓了,我們去那邊吃飯好不好。
我看著橋之,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難過,我寧愿她清高美麗,也不想看她這樣費力維持臉面。但又不忍戳破她,強忍著坐下來,刻意維持平靜。
剛好老板這時候進來,不知原因,見橋之與我在一起,以為我們事先約好。于是讓橋之一起坐下吃飯,我想阻止,卻已然遲了一步。
橋之還未開口,她男朋友已經拉開椅子坐下來,并且沒有一點客套。橋之站在那里,臉上已經掛不住。
橋之,坐我旁邊吧。我解圍。
橋之尷尬的笑笑,到我旁邊坐下。
你們想吃點什么?老板轉頭詢問。
先來幾只螃蟹吧。橋之的男朋友又接著說,對了,再來兩瓶酒。
橋之并沒有吃多少東西,我看得出她的窘迫,她的男朋友并沒有多少修養,剝完螃蟹的手直接往桌布上抹,然后又伸手到盤子里抓螃蟹。老板雖然盡力維持友好,但也不難看到嘴角的輕蔑。
吃完飯之后,橋之的男友提出要再去酒吧喝個徹底。老板借口還有事,匆匆離開。臨走的時候出于關心,問需不需要送我。
我搖頭,不放心橋之。
她男朋友去路邊的便利店買煙的時候,橋之與我交談。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很陽光,也很溫暖。那時候我覺得,終其一生,能得到他的愛是何其幸運。橋之自嘲的笑笑,又接著說。但自從去年做生意賠了錢以后,他變成了一個人,陌生得連我都快不認識了。
橋之,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們并不適合。我勸誡她。
許初一。其實我也知道我們不適合,但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抓住的東西,我知道我只能泥足深陷,沒有退路了。她仍舊笑,又說。許初一,我們快要結婚了。
我知道一切已經無需多言,橋之是執著的人,我知道她已經下定決心,再要多言也只是徒勞。
然而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你爸媽知道這件事么。我問她。
她點點頭。
我母親,也快要結婚了呢。她嘴角譏誚,眉眼間卻不動聲色。
許初一,其實很多年以前,我就知道我母親的不安分,我親眼看到她在門后與別的男人糾纏。那又如何,這世間無能為力的事何其的多,我只能佯裝耳盲眼疾,尚且,渾身的氣力也實在只能支撐自己茍且的活著。
她一直在笑,笑容撕扯成一條殘缺的裂痕,笑得讓人心悸,笑到她自己都掉下眼淚。
許初一。我一直假裝自己能在茶中沉醉,其實我知道的,不過是自欺而已。
許初一,我實在太累了。她最后說。
我不敢再追問下去,也深知無力安慰。每個人都在作繭自縛,她甘心就已經是她的繭。我只能遠遠的觀望,看她穿梭在一個又一個的輪回和四季里。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