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隨剛回到燕營,便被慕容泓的護衛抓了起來。
他被帶到慕容泓面前的時候,才發現陽雪已經被抓來了,地上還有未干的幾灘血跡,看來已經是用了刑。
陽雪身上有多處鞭傷,血跡被嫁衣的紅掩蓋,但是仍能看到皮開肉綻的傷痕。
一見到段隨,慕容泓將長鞭一把扔到地上,抽出了腰間長刀,怒不可遏地架在段隨的脖子上,吼道,“是你私放了楊定?是你解散了并州募的新兵?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溫凌逃婚?”
“是我。”段隨眼光平靜,淡淡出聲。
“你承認得倒是干脆!”慕容泓冷冷出聲,刀鋒距離他的皮膚不過一毫米,“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殺了你!”
“段隨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陛下,只是陽雪姑娘來找我,我若不答應,她必定會想其他招數,還不如我將計就計。陛下放心,溫凌現在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還在等我的消息。”他望著慕容泓,真懇說道。
一聽他如此說,慕容泓立刻撤了刀,“你知道溫凌在哪?”
“是的。”段隨無比肯定地答道。
“段隨!”
陽雪狠狠瞪向他,對溫凌的處境充滿了深深的擔憂。
她追悔莫及,她不該相信,段隨這樣的小人。
“我剛收到消息,溫凌已經出城了,你確定你知道?”慕容泓仍有一絲疑慮。
段隨鎮定地點了點頭,“我現在就可以帶陛下去找溫凌。”
“快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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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郡
雖然已經出了關中,但是不知道慕容泓的軍隊會什么時候追過來,溫凌趕緊讓一眾百姓分開走,而她自己,則從秦嶺攀走。
這個時候的魏郡,仍屬于秦國的領地,若是讓秦兵發現她的身份,恐怕會抓她作為人質,用以交換寶錦公主。
一旦讓苻堅知道寶錦公主已經死了,還不知道他會對她,對慕容沖,做出什么樣的事來。
夜色正濃,山路難行,她身上的舊傷新傷交雜,不時隱隱作痛。
她不禁停下腳步,稍作休息,無助之時,她仰頭望向天空北邊那一顆明亮的星星,不禁又想起男子那一張絕世的容顏。
鳳皇,你在哪里?
我好想見你!
一想到這,她渾身似是又充滿了力量,當即起身,繼續趕路。
只要早一點趕到洛陽,她就能早一點見到慕容沖了!
就在這個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冰涼,刀鋒的凌厲映著男子眼中的冰冷,折射在女子黑色的衣衫上。
“等你很久了!”
“就知道你會選擇這條路!”楊定手持匕首,直抵溫凌腰椎,冷冷出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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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像不見盡頭的黑暗漩渦,洶涌而來,遮星蔽月,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殺機在此時上演。
“你不是說溫凌在這里嗎?”慕容泓望著杳無人煙的空房,頓時感覺到不對勁。
這個時候,段隨突然冷冷一笑,露出嗜血的凌厲目光。
電光火石之間,幾抹黑影如鬼魅般破門而入,他們刀鋒凌厲,招招斃命,輾轉騰移如脫兔般靈敏,慕容泓的手下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捂著噴血的脖子倒下了。
慕容泓一開始并未疑有詐,只帶了幾個隨從同行,現在已經全部都被段隨解決了,他想脫身離開,但是孤掌難鳴,也被暗影衛擒住了。
“你想造反不成嗎?”慕容泓惡狠狠地望著他,明知他是慕容沖的人,卻還想最后用皇上的威嚴震懾他。
誰知段隨絲毫不為所動,揚眉冷笑道,“我們不就是反賊嗎?慕容泓我勸你也別反抗了,我不想讓你死得太痛苦。”
“你還不知道吧,慕容沖已經死了,如果你殺了我,那要擁誰為帝?”慕容泓急急說出慕容沖已死的消息。
“我剛剛收到中山王的飛鴿傳書,他已率并州軍等在南北城門了。”
“今晚,就要將你取而代之!”
說完,段隨抽劍而出,一劍封喉,確實沒有給他留下太多的痛苦。
從亡國到起兵,從謀劃到稱帝,慕容泓一度走到了人生的最高點,也從上面高高跌落!
他,自是死也不能瞑目的!
今日吾軀歸故土,他朝君體也相同!
這是慕容泓倒下之前,腦海中唯一閃過的念頭,帶著對慕容沖的怨恨,對天下未平的不甘,仿似一個讖言,又或是一個詛咒。
“放信號,迎中山王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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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 南城門
“來者何人?”守將居高臨下大聲問道。
高蓋不慌不忙駕馬上前,“高蓋!老臣奉王爺之命,從洛陽率軍歸來。”
守將拿著火把仔細瞧了瞧,趕緊改口道,“原來是高將軍,天黑小的看不清,今日關中又出了很多事,還望將軍莫怪!”
這關中一半的兵馬,都是高蓋和宿勤崇的手下,見到高蓋自是不疑其他。
“關中出了何事?”高蓋明明心知肚明,卻好整以暇地問道。
“這末將一時半會也說不清,將軍可以直接去問王爺。”
“高某等會就去見王爺,先開城門吧。”
“是。”
當看到城門吊橋緩緩降下來的時候,高蓋心里清楚,當他的鐵騎踏入城中,今夜大燕的歷史將被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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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剛剛有探子回報,在南城門發現了大隊兵馬!”有燕衛慌里慌張地前來稟報。
這時,慕容岳已經在飲酒慶祝,一聽這消息,他的酒,立刻醒了大半。
“怎么會有兵馬突然來?是秦國的軍隊嗎?”慕容泓騰地起身,穿上鎧甲,提起寶劍就欲出營一探究竟。
燕衛緊跟其后,膽戰心驚地小聲說道,“看軍隊的服飾,好像是燕軍。”
“燕軍?慕容垂打來了?”
“好像,好像是中山王......”
“這不可能!”
慕容沖明明已經死在他的埋伏之下了,怎么可能還領兵來關中?就算他活著,又是哪里來的兵馬?
等到慕容岳趕到的時候,慕容沖的人馬已經占據了三個城門,千萬支利箭正淬著血等著他們。兩萬人馬與八萬人馬正面交鋒,他們必然處于弱勢,但是若借助城樓地勢,居高臨下,便會極盡防守之利。
而這個時候,只聽電閃雷鳴,高空的烏云突地鋪天蓋地地聚攏了起來,猶如千軍萬馬奔騰,雄獅壓境。
那呼嘯的狂風夾雜著波濤洶涌的雨柱,狠狠砸在城樓上,只聽狂風敗葉亂飄。
慕容沖高高站在城樓之上,未著甲胄,只一身白衣,如他每次上戰場一般。狂風吹得他發絲輕散,那深邃而陰冷的眸中此時極盡肅殺之戾氣,猶如地魔臨世。
馬踏關中,劍指四方,便在今夜一戰。
慕容岳的視線已經被雨水模糊了,他甚至在冥冥黑暗之中看不清城樓上的男子,但是那毀天滅地的氣勢,他卻強烈地感受到了。
能有如此帝王氣場的,恐怕大燕之中,只有慕容沖了。
“安豐王,慕容泓已死,我勸你不要再做無謂掙扎,讓將士白白為你送命!”慕容沖在城樓之上冷冷說道,狂風將他的每一個字都凝聚了,狠狠擊向慕容岳的面前。
段隨站在慕容沖的旁邊,從城樓上拋下一個帶血的頭顱,砸在地上的污水里,滾了幾圈,濺起了一路悲涼的血花。
慕容岳顫顫巍巍地下了馬,撿起頭顱,撥開那被雨水打濕的亂發,看到了慕容泓死前不甘的模樣。
在慕容沖攻來,但是他找不到慕容泓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猜想到這樣的結局了。不然,他們關中握有重兵,慕容沖何以如此肆無忌憚。
關中之軍在看到慕容泓的頭顱時,明顯引起了一陣騷動,軍心已經開始渙散。
“慕容沖,你真狠!”慕容岳朝著城樓憤怒而絕望地大喊,帶著大勢已去的凄涼。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是你暗殺我在先,我反擊在后,要怪就怪你棋差一招!”
“慕容岳,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不投降,別怪我箭下無情!”慕容沖已經瞇起了眼,凌厲的目光如刀刃一般射向慕容岳,仿似亂箭射死的命令,就在下一秒。
“爾等都是鮮卑燕氏,本王不想同室操戈,屠殺族人,你們若現在繳械投降,本王承諾不殺一兵一卒,對你們與我部下一視同仁。”他知道慕容岳性子倔強,未必肯輕易投降,便煽動他手下兵力的投誠之心。
關中之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握著刀劍盾牌的手,略有松懈。
這個時候,高蓋也站出來鼓舞人心,“眾士聽本將一言,放下武器,追隨中山王,共謀前程,無需在此徒喪命。本將與宿勤崇將軍,都已投靠中山王麾下!”
一聽到高蓋和宿勤崇都已經投誠之后,一些宿勤崇的舊部不在猶豫,直接放下了武器。
風雨凄迷,只見刀劍落地濺起的水花,在長街上蔓延。
慕容岳狠狠瞪向那些臨陣倒戈的將士,只是此時他的威懾力,已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因為大部分的將士,都已經繳械投降了,而剩下的,也只有幾百名慕容岳的親信,無法與慕容沖的大軍相抗。
“王爺,我們掩護你沖出去!”有仍忠于他的將士提刀護在他的兩側,急急說道。
慕容岳無奈地搖了搖頭,泣血地自嘲般笑道,“我們沖不出去的!”
他望著身邊僅有的幾百人,腳步已不穩,“看看,我們只有這些人,而他呢!”
他劍指高墻之上的慕容沖,忿忿道,“你看他,手握幾萬兵馬,居高臨下,我們還沒沖出城門,就成了他的箭下亡魂了。”
“王爺......”
“王爺......”
“罷了,罷了,天要亡我,不必徒添死傷了!”
自知氣數已盡,慕容岳放下慕容泓的頭顱,朝著陰沉的天空不甘地怒吼,任憑暴雨砸進他的眼里,洗去他一生的戎馬。
“慕容沖,你贏了!”
仰天一聲長吼,他拔劍自刎,倒于血泊之中。
慕容岳魁梧的身形倒下,如泰山的轟然崩塌,帶著無盡的不甘與積怨,重重砸起幾波血水。
只見,暴雨如注,卻沖不散殷紅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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