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后,孟湘不緊不慢地收拾著書包,其實就是把她那本《草樣年華》細心地放進了書包里。我在旁邊看她有點蒼白的側臉,忽而覺得這個大姨媽的威力還是夠猛,都能把一個人的皮膚變白,但要是能把一個人的脾氣變得溫順點就更好了。
“程翔?!闭粗舷姘l呆之時,忽然聽見有人在喊我。
幾乎在同時,孟湘和我一起望向了教室的門口,是方蘭。我忽然想起之前下課和她的約定,我向她招了下手說:“馬上就好。”
孟湘毫不知情地樣子看著我說:“約會去?”
我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說:“你見過約會還讓人家女孩子來找我的嗎?笨?!?/p>
孟湘笑嘻嘻地湊近我小聲地說:“那就是人家姑娘喜歡你唄,笨?!?/p>
聽孟湘這么一說,我竟然有點不知所措,心想,人家那么漂亮一姑娘還用親自去追一男生嗎,那如果這是真的話,其實我也不介意的。帶著這樣的想法,我拿起背包準備走人,但還是有點放心不下孟湘,轉而回頭問她:“我們去地下室排練,你要不要去?”
孟湘想都沒想就搖頭說,不去。
“你確定?那地方可好玩了?!?/p>
“不去,怎么這么磨嘰呢?”
“還是你別磨嘰了?!闭f著我拽起孟湘的書包就走,而孟湘不得不跟書包走。
我拽著孟湘走到方蘭跟前說:“這就是我那同桌,這幾天脾氣有點怪,你別介意啊?!?/p>
方蘭很友好地笑道:“怎么會,我又不是沒有過這時候?!闭f完對孟湘說:“同學你好,我叫方蘭?!?/p>
孟湘正在整理剛剛被我拽飛了的書包,還沒來得及回答方蘭,我趕緊替她說了句:“她叫孟湘?!比缓罂粗教m干笑兩聲。
就在我跟方蘭都不知道要說什么的時候,孟湘突然來了句:“走吧,還等什么呢?”
一路上,我們三個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著沉默,兩個女生坐在車的后座上,絲毫沒有要交流的意思,我知道孟湘平時就不怎么擅于跟人交流,要不然她也不至于開學到現在,除了我以外一個朋友都沒有。而在我眼里,方蘭卻是那種懂得人情世故的女生,談吐得體,也擅于與人交談,在這半個月來的排練中,深得波濤那幾個小子的喜歡。當然,這里不排除那幾個小子對方蘭的別有用心,畢竟,方蘭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
想到這,我突然想到一會到了地下室,該怎么跟大家介紹孟湘,總不能因為她是我的同桌就隨便給帶來了吧。那就說是哥們好了,反正孟湘又不是個漂亮的姑娘,人們肯定不會往歪處想。
到了地下室門口,方蘭走在我前面,孟湘背著書包很不情愿地走到我的后面,忽然她叫住我說:“程翔,你讓我來這的目的是什么?”
我笑:“你放心吧,肯定不會劫財劫色的,因為這兩個你都沒有。”
“可至少我是個大活人啊,你可以拐賣加販賣啊?!?/p>
我有點哭笑不得,我指著剛剛走進門里的方蘭說:“你看,像她那么漂亮的我們都沒賣呢,哪能賣你啊。你既然來都來了,你怕什么?”
孟湘踩了我一腳說:“還不是你給拽來的,以前排練怎么不帶著我呢,你今天是肚子里憋著壞水呢吧?”
我看孟湘一臉甚至是全身上下都在質疑我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冤,我說:“好吧,我跟你說實話,其實我怕你突然又不見了。”
孟湘沒聽懂,用不解的語氣問我:“你說什么?”
“我是說,我怕你突然又不見了,就像上次那樣,你生病住院,我找不到你,那種感覺很不好,我不想再有第二次?!?/p>
孟湘發愣似的看著我,半天沒有說話,我以為她這是被我給感動了,知道我這么關心她,肯定在心里組織感謝我的語言呢。誰知等她開口卻道了句:“那我不是也沒有死,有什么可怕的?”說完直接越過我向地下室的門口走去了,突然又回頭叫了我一聲:“程翔?!?/p>
我望向她,只見她伸出舌頭向我作了個鬼臉,又轉身走了。
我嘆了口氣,感覺自己被耍了,可還是那么心甘情愿,我不知道孟湘有沒有懂,那是我的真心話實實在在的真心話。
我向大家介紹孟湘的時候,他們都用種奇特的眼神望著我,過了不久后,大魚突然跑過來問,那個孟湘是不是在追我。我又反問過去,說:“你怎么覺得是她追我而不是我追她呢?”
大魚噗嗤地笑了說:“因為那不是你喜歡的風格啊,你不是一直都喜歡長發飄飄,窈窕淑女的姑娘嗎,就像方蘭那之類的。翔哥,你可別說上了大學之后,你的品味也變了?!?/p>
我扒拉開大魚一直摟著我的胳膊說:“去一邊玩去,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告訴你,孟湘就是我哥們兒,而且這次還是我拉她來的,你最好給我消停點,別欺負她。”
大魚不懷好意地笑道:“翔哥的人我怎么敢欺負呢,是不?”
我讓孟湘隨便在屋子里轉轉,因為要排練了,顧不上她。孟湘突然把我拽到平時小黑畫畫的墻跟前問我:“這誰畫的?”
我指指正坐在沙發上跟大魚卿卿我我的小黑說:“那個小子,學美術的。”
孟湘瞅瞅他,問我:“情侶?”
“嗯,你真聰明。”我笑道:“怎么,你羨慕啊?”
“當然羨慕,能有一個會畫畫的男朋友多好?!?/p>
我一聽覺得今天把她帶這里來可能是犯了個錯誤,我之前可從來沒聽說過她喜歡畫畫的男生。
我趕緊把孟湘拽到一邊說:“你要是喜歡畫畫的男生,我不攔你,可人家小黑都有大魚了,你別動歪心思啊。”
孟湘立刻給了我一腳說:“你就這么看我的?我像那種人嗎?我不過就是喜歡畫畫而已?!?/p>
“你喜歡畫畫?”我有點驚訝:“那我怎么沒見你畫過啊?”
“那是因為我也沒打算讓你見到?!泵舷娌恍嫉?。
“那好。”我把孟湘拽到另一面干凈的墻前說:“你喜歡畫,以后這面墻就是你的了?!蔽抑钢言谝贿叺膩y七八糟的顏料盒說:“小黑的,別客氣。”
聽到這話,孟湘十分驚訝地看著我說:“你說的算?那到時候這面墻毀了怎么辦?”
“那又不是什么大事,毀了就再刷一遍,再畫唄?!?/p>
孟湘搖搖頭說:“算了吧,我看你這幾個朋友都不太歡迎我,我可不想因為一面墻留下千古罵名?!?/p>
我轉而替我那幾個不爭氣的哥們解釋道:“他們沒有不歡迎你,只是跟你不太熟識而已,你以后多來幾次,就好了?!?/p>
“是來一次,罵一次吧。”孟湘笑道:“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來了,你趕緊去排練吧,一會我就撤了。”
我見孟湘意志堅定,也不想多說什么了,的確,從孟湘進門到現在,除了我跟大家介紹孟湘之時,他們象征性地跟孟湘打了招呼,再以后,就把孟湘涼在了一邊,又都圍著方蘭說笑去了。一幫見色忘義的家伙,這種做法實屬不給我面子,弄得我心情也特壓抑。
排練的時候,我看孟湘坐在了沙發上發起呆來,而旁邊的大魚跟小黑依舊旁若無人的樣子有說有笑。孟湘雖不在乎,但表情也不自然,后來旁邊的大魚跟她攀談了幾句,也不知說些什么,只知道這對話似乎也并不愉快。看到這情形,我不自覺地放下了吉它,沒了我的伴奏,其他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怎么了,翔哥?!辈龁栁?。
“累了,歇會兒?!蔽艺f著,就扔下了吉它,事實上,排練才剛剛開始沒幾分鐘。
我徑直走到孟湘旁邊坐了下來,一下子把她跟大魚隔絕了。
孟湘問我:“這么快就來偷懶?”
大魚在旁略帶諷刺道:“他這是身在曹營心在漢,誰看不出來?”
我說:“你們夠了,再他媽的瞎說,就都給我滾?!?/p>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對他們發火了,他們同樣也不解地看著我,估計是被我嚇著了,沒一個人敢跟我說話,連方蘭都握著話筒愣愣地站在原地。
這時只有孟湘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程翔,你是中邪了嗎?怎么能罵人呢?”
我像被孟湘推醒了一樣,環顧了下沉寂的四周,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還好在這時,門被推開了,有人來了。
光子拎著兩口袋的東西,人還沒進來,就聽見他的聲音從門縫里傳了進來。
“都干什么吶,快點幫我把東西拎進去,沉死哥哥我了。”
聽到這話,大家繃緊的神經立刻都松懈了,轉而波濤小黑像得救了似的奔向了門口。
只聽波濤說:“光子哥,你可來了,翔哥正發神經呢,你快去管管他?!?/p>
此刻的我突然緊張起來,不是為我自己,卻是為了身旁的孟湘。雖然我很感謝光子的到來打破了我剛剛制造僵局,但與孟湘看見光子比起來,我寧愿讓這個僵局繼續延遲下去,哪怕延到明天早上都行。
還沒走到我跟前,光子就笑嘻嘻地問我:“怎么了,小翔,今天心情不好?”
我沒來得及開口,光子就走到了我面前,當然視線不在我身上,而在孟湘的身上。
光子愣了半天,終于開口道:“帶朋友來的?”
一聽這話,周圍立刻警覺起來,因為此刻的光子比我還不正常,正常的光子會這樣問:“這誰帶來的漂亮姑娘?”或者會這么問:“誰家的好姑娘被誰給騙來了?”
但這次光子不同,他從沒對一個姑娘這么正經過,也從沒把對一個姑娘的稱呼改稱為朋友。
大魚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光子,然后說:“這是小翔的哥們兒,叫孟湘。”
光子對孟湘笑道:“孟湘啊,你好,我叫潘小光?!?/p>
孟湘面無表情,只是輕聲道了句:“你好?!?/p>
頓時周遭的人都瘋了,他們不知道光子這是唱得哪一出,便都把目光紛紛投向了比他稍微正常的我,小黑不禁湊到我跟前問:“翔哥,你這哥們什么來歷?”
我說:“怕了吧,所以以后都對她好點?!?/p>
我知道他們只是口服心不服,錯只錯在我今天干嘛非得把孟湘拽這來。
光子讓我們抓緊去排練,自己坐在了孟湘身邊,同時把在一旁不安分的大魚和小黑趕到了另一邊去。
我彈吉它的時候,視線幾乎就沒從光子和孟湘身上移開過。看著他們既有點拘束又似乎很平淡的對話,我突然很著急,我很想知道這對初戀,在久別重逢之后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談話究竟是怎樣的。他們談的是過去美好的記憶,還是分別之后對彼此的怨念,或者是重逢之后的相互寒暄,沒有怨恨和憂愁。
他們這算是握手和解了吧?他們這算是對彼此釋懷了吧?還是想再續前緣呢?
無論哪一種可能,對他們彼此都是好的,只要他們開心。對,只要他們開心就好。想到這,我彈吉它的手指不禁更加用力,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原來彈吉他也可以讓自己的手指那么痛。
“其實不是手指痛吧?”在休息的時候,我握著酸痛的手指,方蘭遞給我一瓶水說。
我接過水說:“不然還有哪會痛?”
方蘭向孟湘和光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說:“心痛?!?/p>
我笑:“心有什么好痛的?”
方蘭說:“你不痛嗎?可是我心很痛?!狈教m很認真地望著我說:“尤其是在我看到你望向她的時候。”
方蘭說的“她”是孟湘。我想了半天之后,才明白過來,剛剛,方蘭是在向我表白嗎?盡管是那么的含蓄,但我還是有點心驚。我很很想裝成聽不懂的樣子,這樣,無論我們對誰的喜歡是不是都能長久下去呢?
可是,方蘭并不這么認為,就在我們好無防備的情況下,方蘭轉身拿起了話筒。通過話筒,她的聲音是那么明亮和清晰。
她說:“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有一個生日愿望就是,今天我要在這里向我喜歡很久的男生表白,不管她喜不喜歡我,我都要告訴他,程翔,我喜歡你,從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喜歡你?!?/p>
她的話音落后是片刻的寧靜,而我的身體似乎在天旋地轉,我程翔被表白了,表白的姑娘還那么漂亮,我應該高興不是?可此時的我怎么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竟然沒有一點想要接受的沖動,哪怕是敷衍的那種,我想,我是病了,從前的程翔哪去了,我現在很需要你。
可這片刻的寧靜不足以讓我得出一個完美的答案,就在我依舊很平靜的時候,我身邊的人都先瘋了。我聽見有人說,方蘭生日快樂。同時我也感覺有人擁著我不知往哪個方向去,但還是看見了站在我眼前,熱淚盈眶的方蘭。她每天都是那么漂亮,她的長發柔順地搭在雙肩上,似乎每個毛孔都裝滿了期待。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翔哥,能不能爺們一點,人家姑娘都跟你表白了,你就別繃著了?!?/p>
“就是啊,快點啊,翔哥,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我感覺身體突然向方蘭倒了去,我被迫抱住了方蘭,周圍的歡呼聲四起,不知誰又很識趣地打起了鼓,整個氛圍像過年放鞭炮一樣,我什么都聽不清,什么都看不見。
方蘭就安靜地跟我相擁著,我抱緊也不是,松開也不是,整個人就僵在了那里。我突然想起了孟湘還坐沙發上,我的視線越過喧囂,努力尋找。她沒有走,隱隱約約地,我感覺到她也在看著我,她的臉上不驚不喜,好像對我無話可說,又好像對我有千言萬語。
忽然,她嘴角漸漸上揚起來,最后一個微笑的弧度停在了她的臉上。遠遠地,我看懂了,她是在對我說祝福。
我無以為報,雖然我不想要這樣的祝福,但我還是揚起了嘴角,希望她懂得我是在對她說謝謝。
最后,我看著她轉身而去的背影,什么擁抱,什么歡騰,在我眼里,都變成了一地的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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