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每個人分開后,我都不會再與他們聯(lián)系。也許這世間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悲哀,我嘗試著想要去理解他們,或者說,我希望可以理解他們。然而內(nèi)心無比清楚,這一生,我都不會再與他們相見了。
我總是在最苦痛的時候遇到一些人,然后在更加苦痛的時候,失去他們。
在獨自一個人生活的時候,也學會了怎樣抵御熱鬧和孤獨這兩種姿態(tài)。
無非是,工作,吃飯,睡覺,沉默不語。
而弋冬是我在這個公司里見到的第一個同事。
在七月炎炎的烈日中,他像一個靜默的雕塑,手里拿著紙和筆畫圖。
弋冬是建筑設計師,穿白色襯衫,不打領結。年輕。健康。單身。
辦公室有兩層,一樓和二樓間,有兩道樓梯連接。我在一樓工作,對面是弋冬。
第一次開會的時候他坐在我的右邊,我心里緊張,手心全是汗水。余光看到弋冬在紙上的字,簡潔,有力。
紋理分明的紙上,只落了兩個字。
弋冬。
會后我留下來整理資料,弋冬跟經(jīng)理似乎有些爭執(zhí),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弋冬似乎并不打算退讓。
我不管這些,總之既然要我負責這個項目,就要按照我的方案。弋冬神情倔強,扔下一句話便拂袖而去。
會議室還有幾個同事,都目睹了整個過程,經(jīng)理臉上略有尷尬。
弋冬毫不避諱的性情,讓我有些驚訝。
我想弋冬是與眾不同的男子,但我們幾乎不說話。
他這個人總是拒人千里,很難相處。周圍的人小聲告誡。
幾日后,我與弋冬,一起出差。除了公司的重要領導,隨行的還有兩個司機,和另外一個年輕的女生,叫槿。
我和弋冬坐在后座,我不善與不熟悉的人交談,言語總是容易讓人失去立場和分寸,于是我一直看著窗外后退的景致。
你怎么不說話呢。槿回頭問我。
我微笑。
我有些暈車。我說。
這是個很好的借口,它能讓我避開言語,安靜的,緘默的面對這個世界。
長時間坐車,逐漸有些耳鳴。
弋冬一直與他們聊天,時不時的聽見他的笑聲。他坐在我的左邊,離我太遠,聽不見他的內(nèi)心。每個人都有兩個面目,一個用修養(yǎng)和面具偽裝,用來應付外界。另外一個,是他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的,只存在他的內(nèi)心。
我想看見他沒有說出來的,那個真實的面目。
槿是年輕的女子,纖瘦,長發(fā),娃娃臉,惹人憐愛。
我想你。她后來常常這樣跟弋冬說。
她是直接而熱烈的女子。
事先已經(jīng)預訂好溫泉酒店的獨棟別墅,下車,帶上行李入住。一行人潦草的吃完飯,回到別墅會客廳開會,幾個小時以后,除了我和槿,所有人都出去泡溫泉。
我待在房間里工作,槿躺在床上發(fā)信息。
你要聽點音樂么。我停下來問她。
嗯。槿點頭。
我聽楊千嬅和林峰。我說。
太深情的歌,讓人心生恐懼。她邊回信息便與我交談。聽楊千嬅吧。她說
順序播放。楊千嬅的歌總是讓人悲痛,尤其在下雨的時候,聽起來總有肝腸寸斷的嫌疑。槿說得對,太深情的歌,確實讓人心生恐懼。
查資料,寫計劃,改方案。然后躺在床上聊天。
出差五天,她一直與我待在一起。我們住同一個房間,分床睡。她常常睡到半夜起來喝水,卻不會留下黑眼圈。美麗的女子,總是得到不同的眷顧。
那幾日常常大雨,我與槿回酒店取傘。房卡被反鎖在酒店里。
所有人都撐傘等在大雨里,等著酒店派人過來開門。槿年輕,尚且沒有遇到過這樣窘迫的局面,有些無措的站在我旁邊。我與她撐同一把傘,我的手輕輕的握住她的。
沒事。我小聲安慰她。
她抬頭看我,強迫自己鎮(zhèn)定。
弋冬站在雨里,拿出一根煙,點了兩次。
他工作的時候抽很多煙,指尖被煙草熏得發(fā)黃,他半瞇著眼睛靠在墻壁上,沒有打傘,濺起的雨水落在他的褲腿上。暈開,變成不同的形狀,纏繞他的腳。
圖紙明天一早就要做好,發(fā)給審圖公司。經(jīng)理看著他。
上午不行,你知道設計圖不能隨意用來敷衍。弋冬沒有抬頭,把指尖的煙送到嘴邊抽了一口。
我已經(jīng)答應他們了。經(jīng)理說,你必須在指定時間交給我。
我不管這些,我早就跟你說過完整的設計圖明天是不可能做好的,你自己想辦法跟他們解釋。弋冬不動聲色的說。
沒有人再說話,好像時間盡數(shù)停滯在他的最后一個句點上。
他竟然這樣傲慢直接。槿在我耳邊細語。
弋冬恃才自傲,他是聰明的人,但卻不屑于掩飾自己的聰明。這樣毫不避諱的直接,無謂得罪任何人。
最后一天晚上,酒店斷網(wǎng),我一直在網(wǎng)吧包間里等一份發(fā)過來的文件,槿陪我。外面一直下雨,不間斷的,磅礴的雨聲。
我沒有想到弋冬會過來。
那么晚了,又下雨,我接你們回去。弋冬把手里的雨傘收好,立在門口。
我還沒收到文件。我說,你跟槿先回去吧。
那就等一會吧。弋冬走進來坐下。
我盯著電腦屏幕,沒有說話。
他跟槿坐在旁邊聊天,開玩笑。槿的眼睛炙熱,一直看著他。
你什么時候進公司的。槿問。
大概三月份的時候吧。
你什么都會做,好像很厲害。槿笑。
弋冬也笑。還好吧,任何事情都有規(guī)律。你只要知道別人的規(guī)律,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你就會變得很強大。
你能猜到別人在想什么?
準確的說,是我能看到別人的性格缺陷,并且善于利用。
是么。槿笑,那不是得叫你半仙或者神棍。
那姑娘,想問問姻緣還是事業(yè)。弋冬玩笑。
我想問,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子。槿杵著下巴,一本正經(jīng)的問他。
文件收好了,我們走吧。我起身,打斷兩人的對話。
槿有些訝異的看著我,而弋冬,淺淺的笑,然后滅掉手里的煙。
我脫掉腳上的鞋,赤腳走在雨地里。雨水漫過腳背,小腿,最后穿透到每個細胞中。
背后傳來弋冬和槿的笑聲,與雨聲混合在一起,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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