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兩個人再次回到陳姨舊屋的時候,只感覺疲憊的感覺如同將要沒過口鼻的潮水一般,壓迫著兩人的呼吸。兩具尸體在昨天留下的痕跡已經(jīng)發(fā)干,院子里那些萎蔫的花草也顯得更加蕭瑟,初夏的和風(fēng)慵懶地從窗隙灌進來,讓周林澤竟然猛得感到一陣濃重的秋意。
真是冷啊。周林澤全身哆嗦了一下,有些失神地脫口而出。
我也覺得有些冷了。蕭凝隨口說道,不知道是本能地附和還是真的感覺到那股濃重寒意。
對了,在路上的時候你說你有和我大致相同感覺,說說看唄。周林澤的身體在沙發(fā)上縮成一團,仿佛真的被一股寒涼逼進了狹窄的一隅。
那我就說說好了,其實分析問題這種工作應(yīng)該還是你來做比較合適。蕭凝看了看周林澤疲憊的神情,估計他沒有說些什么的打算,只好皺了皺嘴角,繼而自己說了下去。
基本的框架其實很簡單,首先肯定有人知道我們會在今天早上去那里拋棄尸體,然后在通知了那個姓吳的。當(dāng)然,也不排除我們早上被人發(fā)現(xiàn)行跡的可能。總之,最終的目的是讓我們和這里的村民發(fā)生沖突,只要發(fā)生沖突,我們就會陷入一定的困境。對了,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年輕人估計應(yīng)該是涼晝安排好的,至于尸體,我覺得那消失的時間應(yīng)該更晚一些才對,因為正是尸體的消失幫助我們化解了危機,所以我覺得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而且整件事似乎還有很多的問題,比如說一直以來是誰在通知那個姓吳的,還有如果有人在早上我們出門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行跡,那么他為什么不在那個時候就對我們下手,而非要借這里的村民之手。還有,那個中年男人,估計也就是涼晝的一個……蕭凝說到這里就停了下來,他突然有些煩躁的撓著自己的頭發(fā),那個叫做什么來著。反正這個村子看起來似乎很正常,但是還處于涼晝的控制之下。說道這里蕭凝便停了下來,他現(xiàn)在能想出的事情就只有這么多。
那個叫做傀儡。周林澤說道。
啊對,傀儡。你除了這個之外就沒有什么別的想說的嗎?蕭凝的目光緊緊黏在周林澤的面容之上,他看到周林澤黯淡的雙眼間流動著一些明亮的柔光,蕭凝大概猜到周林澤此時是要說些什么了。
你有沒有考慮過,涼晝內(nèi)部也在彼此爭斗?過了片刻,周林澤才緩緩說道。
內(nèi)部爭斗?蕭凝嘴里嘀咕著,腦中卻開始仔細翻看進入無花村后的每一個細節(jié),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腦海中緩慢回放著。
對啊,我記得之前陳姨對我說過,涼晝的內(nèi)部似乎經(jīng)歷了一次很大的分裂,陳姨沒有對你說起過?周林澤看著蕭凝茫然不知的面容,問道。
沒有,不過我想那次我和陳姨的經(jīng)歷應(yīng)該就是他們分裂的開始吧。蕭凝很快就想起了小時候的那次遭遇,這些記憶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打磨而逐漸模糊,而是愈發(fā)清晰地留在了腦海中。
其實從冬天以來的一些事情上,我們基本上就能看出他們之間一些相互爭斗的痕跡。發(fā)生在無花村的這些事情,如果說是一族涼晝?nèi)说乃魉鶠榈脑挘峙聲行╇y以理解。周林澤把這幾天的事情放在心中仔細揣摩了一番,感覺自己的這個判斷應(yīng)該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如果是這樣的話,一些事情的確更容易解釋了。蕭凝撓著自己的下巴說道。
現(xiàn)在我們還是來考慮一下最關(guān)鍵的問題吧,究竟陳姨會把自己的日記藏在什么地方。周林澤下意識地挺了挺自己的身子,只要是有關(guān)聶倩的問題就會讓他無法放松。
這個我是一點頭緒都沒有。蕭凝對著周林澤熾熱的期盼的目光攤了攤手,表示自己對此是真的一無所知。
我還是覺得應(yīng)該在陳姨的書房里。周林澤說著兀自挺起了身子,執(zhí)著地朝著屋內(nèi)的書房走了過去。
蕭凝什么也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只是看著周林澤有些憔悴的背影在轉(zhuǎn)向書房的走廊上消失不見。沉悶的時間里像是有什么擁擠著開始生長,很快便密密麻麻地擠占了一個人完整的世界。蕭凝心煩意亂地走到窗邊,微風(fēng)拂面,臉上滾動著雜糅的熾熱和冰冷,本能抬起手來抹了一把。
咦,是下雨了嘛?蕭凝苦笑著甩掉了手上的那滴晶瑩。
89.
為什么又出了意外。陽光燦然的街道上,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我也不知道那年輕人為什么會消失得那么早。回答他的是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什么叫做你也不知道!一記耳光隨著嗓音的收束響了起來。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把不解的目光投向著日光蒸煮的一團空氣中,繼而懊惱地揉著自己的耳朵,像是不滿為何在大白天也會產(chǎn)生這樣荒誕的幻覺。
可能……可能是他們又插手了。細如蚊蠅的聲音在空氣中游絲般滑動著。
另一個聲音過了很久都沒有再次響起,沉默在空氣中緩慢地沉積著。
真是麻煩!一句咒罵之后,一個沉穩(wěn)而又輕悄的腳步融進了街道上雜亂的聲響中。
低下的頭顱緩慢地抬起來,左邊的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他的目光空洞木訥地在街道上蔓延開來,孩子手里的糖果和老人手里的蒲扇,女人下擺肥大的裙子和男人染著酒污的布衣,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視野中跌跌撞撞地滾動著。一段時間之后,他才意識到自己要離開這里了,在意識到這點之后他又陷入了另一種迷茫當(dāng)中。
我該去哪兒呢?路上的人來來往往,沒有人會看見我的身影,街角處人談笑風(fēng)生,也沒有人樂意聽到自己的聲音,只是因為他們無法在這樣的一個晴朗的天氣中看見我。街道在他的眼中四下鋪展蔓延,站在一片光亮中的年輕人卻不知自己的該走向何處,仿佛自己的四面都是水泥和鋼筋澆筑的銅墻鐵壁。悵然若失的感覺讓他局促不安地在身上的幾個口袋中摸索著,直到他在外衣的口袋里翻出那張紙條的時候,他才稍稍明晰自己應(yīng)該走向何處。紙條上寫著:
監(jiān)視那兩個人暫住的屋子。
身體順從地轉(zhuǎn)向某個方向,腳步聲很快在嘈雜的街頭湮沒無聲。
90.
中午吃過飯之后,周林澤和蕭凝兩人呆坐在桌邊的沙發(fā)上,不知道是在消化食物,還是在消化煩躁。
我下午想出去走走。蕭凝舔了舔唇角,說道。
隨你好了。周林澤翻了翻因為看書而發(fā)澀的眼睛,回應(yīng)道。
蕭凝對周林澤平淡的反應(yīng)有些訝異,不過也沒有再說些什么。
午后的街道上人影寥落,肥膩的陽光如同滿是油水的湯汁柔軟的流動著,靜寂之中夾雜著些許窸窣的聲響,土地像是透過每一個破裂凹陷的空洞幽幽嘆息著。慵懶的樹木排成歪曲的行列,臃腫肥大的葉子趴伏在枝椏上,把降落的陽光切割成舞動的碎影。風(fēng)悠長而緩慢的呼吸著,讓初夏略有燥熱的氣息流過房屋的每一個邊角和行人的每一寸肌膚。
蕭凝推開大門的時候,感覺恍然到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仿佛從來沒有對自己展現(xiàn)這樣的深沉和熱烈。周林澤隔著窗看著那個站在一片陽光中那個瘦削的身影,突然鼻頭一酸,內(nèi)心用力縮成一團,讓深藏其中那些脆弱和柔軟毫無遺落的滲出來。但在緩慢而又用力的深呼吸之后,所有翻涌的情愫都要在自己的心中風(fēng)平浪靜,周林澤看著院子的門很快閉合之后,便轉(zhuǎn)身走進了屋內(nèi)的書房里。地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周林澤花費了一整個上午分類整理的書本,這些書目雜多紛亂,不僅僅是文學(xué)作品,而且還有許多專業(yè)性很強的學(xué)術(shù)書籍,說實話周林澤并不知道陳姨要這些書做什么,或許只是為了更好地掩飾她的日記,她那一定記錄了很多事情和秘密的日記。
蕭凝有些恍惚地在街道上漫步著,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出門是為了什么。煩躁的感覺緊緊地纏住他的口鼻,屋外清新的空氣給了他些許的慰藉,如同天降的甘霖清洗著他沾滿了疲憊和頹喪的身心。街道上的人群散漫地經(jīng)營著自己的生活,蕭凝覺得自己像是走在一副鋪展開來的畫卷里,所有的一切都在這樣一個靜謐安和的午后,用他們無聲的言語訴說著生活的溫柔和美滿。蕭凝在一個街頭悵然地停下了腳步,感覺全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個不幸的人,像一個在生活中衣衫襤褸的流浪漢瑟縮著穿過形形色色的幸福,而唯有自己,孤苦伶仃地討要著屬于自己的那點光和熱。這樣的感覺并不是很好,蕭凝嘴角掛著一絲慘淡的笑,搖著腦袋朝遠處走去。
書房里有些沉悶,淤積在此的年歲發(fā)酵出霉變的酸臭,讓周林澤的呼吸都有些不通暢。不過這一次,周林澤卻比上次看的更加認(rèn)真,似乎連每一個標(biāo)點符號都不愿錯過。他把那些干凈平整的書頁一張一張地在眼前翻過去,這樣的狀態(tài)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直到周林澤兩眼發(fā)酸的時候,他才緩慢地放下了手里的書,重重地靠在了墻面上。
是哪里出了問題呢……周林澤問著頭暈?zāi)X脹的自己,他現(xiàn)在感覺自己或許是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每一本書中的每一頁都是干凈地如同新書一樣,沒有任何的標(biāo)記。日記這種東西如果不是藏在書房這種地方的話,那又會藏在哪里呢?周林澤抓撓著自己的腦袋,像是撕一塊布一樣把一頭邋遢油膩的頭發(fā)全部撕下來。這是第三天了吧,還是第二天?周林澤心里嘀咕著。聶倩已經(jīng)從自己的身邊離開多久了呢。孤立無助的痛苦時刻噬咬著周林澤的身心,讓他一貫的堅強此刻都快要徹底崩潰。在覺得自己雙眼稍微舒服了一些之后,周林澤又隨手抽過來一本書,放在自己的面前潦草地翻起來,書頁嘩啦嘩啦的聲響清脆整齊,周林澤心煩意亂地看著面前因為翻得太快而模糊的字句,突然在那整齊的聲響中發(fā)出了一聲微小的不和諧。周林澤猛地把手里的書本拍在地上,那些模糊成一片黑影的字句和書頁鋒利的邊緣此刻都在他的眼中清晰起來,一片靜寂中傳來一陣緩慢而悠長的喘息。周林澤定了定神之后確定剛才自己無疑聽到了那細微的一聲異動,雙手小心翼翼地把書本在書面攤開來,繼而把書頁緩慢地向前翻去。
對,就是這一頁!在翻到之前某頁的時候,周林澤便停了下來。他恍然明白問題有可能不是出在書頁上的文字上,而是出現(xiàn)在書頁本身上。是的,周林澤明顯地感受到了這張書頁與其他的書頁有著明顯的不同,紙質(zhì)有些像那個吳姓男人收到的那張紙,只是沒有那樣明顯的茶色。但在手中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明顯比其他幾張少了些柔韌的感覺,感覺又薄又脆,似乎稍加用力就能使其粉身碎骨。周林澤仔細地看了看紙張的兩面,發(fā)現(xiàn)那些排列開來的文字間也沒有任何的標(biāo)記。不過總算發(fā)現(xiàn)點什么了,周林澤把書倒扣在地面上,興奮地搓了搓手掌,然后又坐到了那些整齊堆疊的書堆旁,隨手抽出來一本書便快速地翻起來……
蕭凝不知道自己散漫地走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他只是感覺視野中的光線緩慢地暗了下去,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視野中只剩下逐漸晦暗的影子。他現(xiàn)在不知道自己該走向何處,如果他現(xiàn)在知道周林澤在那些書本中有所發(fā)現(xiàn)的話肯定不會再在這里止步不前,可是他一無所知地站在這里,心情像是逐漸黯淡的天光一般緩慢沉沒。身邊一切如舊,行人拖沓著不緊不慢的步子,爽朗的談笑聲在空蕩的街道上恣肆地搖擺著,遙遠的天際由明澈碧藍被夕陽緩慢地染成惶惶然的一片猩紅,所有的一切都在靜默地訴說著時間是如何地離開了我們的身邊。那種悲戚的感覺又迎面撲來,此時來得更加緩慢也更加濃重。
周林澤再次從書堆中直起身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窗中已經(jīng)填滿了深稠的殷紅,他頃刻間感受到一種不安的感覺,他像是一棵生長的樹一般緩慢地從地上站起身來。他在夕陽落滿的窗前站了一會兒,然后踱著步子走到了鋪滿了夕陽的客廳里。周林澤伸向窗外的目光融化在屋外濃烈深沉的暮色中,他看了看掛在墻上的鐘表,他不知道蕭凝會在什么時候回來,準(zhǔn)確地說,他不知道蕭凝今天還能否回來,一想起聶倩現(xiàn)在還是生死未卜,心里邊驟然穿過一陣緊致的痛感。
蕭凝推門而入的時候,周林澤仿佛已在晦暗的客廳中站成了一尊雕像。兩個人木然地看著彼此模糊的面容,然后安靜的空氣中悄然破裂出“哧”的一聲,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笑得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又是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蕭凝疲憊地倒在了沙發(fā)上,他沒從周林澤的臉上看出絲毫的喜悅。
這次你可說錯了,在那堆書里有不小的發(fā)現(xiàn)。周林澤并沒有隨著蕭凝一起坐下,他可還惦記著書房里的那些書本呢。
蕭凝看起來疲憊乏力的身軀像一只渾身蓄滿了力的跳蚤,猛地一下跳到了周林澤的面前,口鼻之間的氣流倉促地撲向周林澤的臉。有什么發(fā)現(xiàn)?如果出口而出的字眼可以實質(zhì)化出某些質(zhì)量的話,周林澤感覺自己的臉上已經(jīng)被砸出了五個深深的坑洞。
有一些書頁有問題。周林澤簡單直接給出了答案。
蕭凝聞言也不再周林澤米面前停留,雙腳一蹬便從周林澤身旁沖了過去,周林澤定了定身子,才讓自己沒有被蕭凝撞到在地。
怎么樣,是不是看起來很還挺麻煩的。周林澤走到書房的門口,站在蕭凝的身邊說道。
看起來是挺麻煩的。蕭凝看著翻扣在地上大大小小的書本,還有幾摞書在一旁高高地摞起來,看起來像是拔地而起的兩座高塔。蕭凝仔細地看了一周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書房,他把扣在地上的書拿起來,伸手觸撫著兩側(cè)的紙頁,仔細的感受著那細微的不同。
是不是有點……周林澤想要蕭凝確定一下自己的猜想。
很像那個姓吳的收到的那張紙。蕭凝打斷了周林澤的話,不過卻是確定了周林澤第一次觸碰時的感受。
我也是這么覺得,只不過這些紙張上也沒有什么明顯的標(biāo)志,只是紙質(zhì)有些差異而已。周林澤毫不猶豫地給一臉興奮的蕭凝潑了一盆冷水。
看來之前完全弄錯了方向,我本來以為這些書中會夾著什么東西或者會有什么特殊的標(biāo)記,現(xiàn)在看來問題全都出在這些紙上。蕭凝兀自說著,周林澤的一盆冷水似乎只是澆到了自己的頭上。
你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么啊。周林澤不知道蕭凝為什么是這般興奮,因為在他看來這些紙質(zhì)不同的書頁沒有任何的作用。
那些是還沒有翻找的書么?蕭凝沒有理會周林澤,而是指著墻邊的書本壘起的兩座高塔我問道。
是的,還沒有來得及看。周林澤不解地看著蕭凝,說道。
我們現(xiàn)在就找出來吧,總會有用的。蕭凝原本黯然的雙眼里此刻漲滿了柔韌有力的光亮,在晦暗的書房內(nèi)如同兩顆燦亮通透的夜明珠。
嗯,好的。周林澤看了一眼蕭凝,這種請求周林澤想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兩個人默契地跨過散在地面上的書本,走向了摞在墻邊的書本。蕭凝心急地抓起一本,卻發(fā)覺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該如何尋找那些紙質(zhì)不同的書頁。
聽聲音就行了。周林澤跟在蕭凝之后也抓起了一本書,像他之前那樣快速地翻動起來。
嗯。此時的蕭凝也不再多話,很快照著周林澤的樣子開始翻動手里的書本。
整個世界緩慢的回歸到最初的寧靜和安詳,所有的聲音都緩慢地沉入地底,軟弱無力的風(fēng)在空氣中溫和地流淌著,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陷入安和的睡夢。只剩下書頁翻動的聲響在濃重的夜色深處不安地響動著。
整個世界的荒涼和繁華似乎被全部刻寫在這些柔軟的書頁上,兩個人的目光是那樣不安地翻閱著這個世界的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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