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睜開了雙眼。
我發(fā)現(xiàn)我坐在站臺的長椅上睡著了,而且似乎睡了很久。
遠處的夕陽淺淺地沒過我的膝蓋,臃腫而又祥和。我的身影,在大理石地板上映出長長的影子。
在我面前,只有一條通向極遠處的鐵軌,和鐵軌旁的金色林木。
我用手碰了碰自己的旅行包,起身往后看。站臺之外,一條通向小村的村口,一株銀杏樹和幾縷淡淡的炊煙。
我一下子意識到,經(jīng)過連日的顛簸后,我終于回家了。
通往村子的道路上,到處都是人,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開著車,皮革補丁的人蹣跚地走著,構(gòu)成一副與普通鄉(xiāng)村完全不同的繁忙景象。我跟著幾個人從站臺上下來,往村莊走去。這里厚實的土地,深邃的天空,真的是我父輩們記憶深處的故鄉(xiāng)嗎?
但是,故鄉(xiāng)于我而言,太久遠了。我只能從照片上了解他們,只知道這是我生命中的目的地。自阿公到爺爺?shù)礁赣H的口口相傳,讓我曉得任務(wù)的厚重。他們跟我說,我一定要回去——那是你必須經(jīng)歷的東西。
不過,我從來不知道,他們口中的故鄉(xiāng)居然會有這么多明顯不屬于這里的人。
我走到光禿禿的銀杏樹下,正感覺迷惘,卻看見銀杏樹下麇集著許多人。我聽見,似乎在人群中間,有人在向旁邊的人指路。這正是我想要的:他們是迷途的歸來者,而我也是。我舉起旅行包努力地往里面擠,也顧不得旁人一臉憤怒的表情,終于看見一個戴著碩大的斗笠的老人。斗笠遮住了他一整張臉,外加燃起的篝火的火花,讓他的臉模糊不清。在篝火旁,用一個木板草草地寫著“指路一次十元”的字樣,為了維持秩序,他好像甚至用順時針方向指定問路人的次序,原來我剛剛的行為被視為插隊,于是一向老實的我趕緊退了出去。我觀察旁邊的人,發(fā)現(xiàn)雖然他們的表情上寫著“你這不是訛我嗎”,但是每一個人仍然乖乖地付了錢,就算來者多么兇神惡煞。真是用心險惡。
有的人在旁邊圍觀了一會,表示不屑,或是聳了聳肩,估計是不愿意花著十塊錢,決意自己去找路。
不論是這些心甘情愿掏錢的人,還是自己尋路的人,對于尋找家園的熱心真是讓我受到了一絲波動。他們既然來問路了,那便是長久不在此,或者根本沒有到過這里的陌生人。他們竟然為了一個可能模糊的記憶或者照片,來到這里,然后忍受近似苛刻的收費……他們的這些感情,之于我而言,令我覺得可敬而又可畏:可敬的是,他們愿意付出去尋找家;可畏的是,如果——我只是說如果——他們的家并不存在呢?或者早已消失僅僅存在于夢境之中呢?或者說被別人篡奪了呢……我晃了晃頭,真是可怕的想法,這樣的事情,但愿不會發(fā)生吧。
排了一會,終于輪到我了。我剛張了張嘴,他便用手指了指旁邊的牌子,我也只好掏出十塊錢。他一把接過,數(shù)都不數(shù),我趕緊拿出一直放在手機里的照片給他看。他瞇著眼看了一會,淡然地說:“這個地方我再熟悉不過了。過銀杏樹拐角,朝太陽落山的那處走,途徑一片麥田,再轉(zhuǎn)過一家五金店,就是了。”
我剛準備離開,老人不知道沖誰,突然說了一句:“你一定還會回來的。”
我轉(zhuǎn)過銀杏樹,按照他的指示,向太陽落山的地方走去。沿途的風景也在變換著,似乎在變換成父輩們說的熟悉模樣:附近一些高高的土堆漸漸地變成空曠的麥田,腳下坑坑洼洼的黃泥小路,似乎剛下過雨,稍不留神便會濺的滿褲子都是泥,幾根貼滿牛皮癬的電線桿歪歪斜斜地立在那里,電線像死人的四肢無精打采地掛著,在夕陽中盡顯頹唐,遠處的麥田在這豐收的夕陽里閃閃發(fā)光,讓人浮想聯(lián)翩。附近形形色色的人連帶著形形色色的交通工具,都在急匆匆地趕路,去尋找著彼此的家園。對于黃泥小道,自行車還好,轎車的主人可就受苦了。
穿過泛著金光的麥田,拐過五金店,是一條窄窄的小巷。巷依被重重疊疊的青瓦白墻包圍,像是一個巨大的堡壘。巷弄的里外依舊是人來人往。經(jīng)歷片刻的猶豫后,我走了進去。
走進去后,我就感覺步入了一片巨大的迷宮。這片迷宮擁有如同根系那樣的分叉,延伸。這讓我想起了曾經(jīng)很讓我頭疼的排列組合。每經(jīng)過一個分叉,我都能看見一種特色民居,從皖南民居到北京四合院,甚至灰白色的小洋樓。
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緊閉的,很少有人在這些不屬于自己的房子前徘徊。但在某些房子旁邊,有三三兩兩的人在談?wù)撝裁矗悬c像是街頭的交易。這種奇怪的氛圍令我感覺異樣。路過一幢酷似民國的宅邸,我看見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和他的幾個看上去像是小弟的人,在一扇緊閉的門外面敲打著嘶吼,要求里面的人趕緊滾出來。我趕緊識趣地走開——這里居然真的出現(xiàn)了我最不期望的情況。我不由得開始害怕,既然在這里,連搶劫都是合法的,那也許我的家已經(jīng)被各種各樣的人“強取豪奪”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總是感覺到有人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竊竊私語。每一條陋巷里似乎都有罪惡雙眼緊盯著我。我一邊走,一邊裝作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頭。不幸的是,我看見我的背后總是有那么幾個人三三兩兩地跟著,不緊不慢地,似乎打算在我發(fā)現(xiàn)我的家時,用一系列手段讓我屈服,并將其據(jù)為己有。恐懼使我不住地打了個寒噤,讓我加快尋找的腳步。
很久很久之后,原以為照片上的古舊大門連帶著矮墻會在小巷的某個盡頭出現(xiàn)的我突然發(fā)現(xiàn),隨著我的每一步深入,巷弄的墻壁似乎也在每時每刻地變換著,似乎在欺騙、嘲弄著我,讓我一步又一步地步入自己選擇的陷阱之中。
尾隨在后面的人似乎察覺到我是個路癡,沒趣地陪我繞了幾圈后主動地跟在了與我擦肩而過的一個胖子身后,顯然他是個相對于我更好下手的目標。我有點慶幸,也有點膽寒。與他們而言,家的定義,僅僅只是個居所而已嗎?
遠遠的天,黯淡了下去,冰冷的霜月驅(qū)逐了殘喘的太陽和靈動的繁星,孤高地閃耀著自己的光,在天上注視著迷惘的我。
身邊的人也開始變少。在他們匆忙的步伐和臉上,我讀出了憤怒和不解。似乎發(fā)生了什么。就在以為我就要迷失在這里時,我聽見流水聲。我暗自慶幸,找到那條河,在巷弄中七扭八拐,找到了另一條出口。
我看見部分人群正在回到那株銀杏樹下,它的枯枝是如此的明顯,以至于讓我錯認為是一只張牙舞爪的怪獸。我有點疲憊,想歇息下,便跟著這群人回到銀杏樹下,看見那簇篝火旁的人依然沒有減少,但是很明顯地失去了井然的秩序。充斥著我的耳朵的,是各種各樣各色方言的謾罵和嘲諷。我篝火中看去,發(fā)現(xiàn)指路人早已離開了。
“這個王八羔子!騙了老子的錢!”我聽見人群中,一個流浪漢似的人物的謾罵,伴隨著的是他往地上狠狠地猝了一口。
“那個傻逼玩意兒對每一個見到的人都這么說!什么‘過銀杏樹拐角’、‘朝太陽的方向那處走’!媽的!”一個留著殺馬特發(fā)型的混混打扮的人滿口臟話。
我在旁邊看著他們,心中五味雜陳。
“算了算了!都來這里了,就別走了。”又有一個戴著眼鏡的西裝男說道,“今晚趕緊地都先在這里歇息一下,明天再找那人算賬。”
在對著篝火一陣滿意的發(fā)泄后,他們中的部分人,便往村莊里面走去。
村莊的核心地帶,閃現(xiàn)出一盞又一盞燈火,像眼睛一樣沖我閃耀。天知道里面有多少個真真正正找到自己家的人呢?找到自己的家,原來有這么難嗎?
我覺得,我沒有完成父輩的任務(wù)——沒有找到所謂的“家”,有點愧怍,更何況,從他們的對話中,他們可能已經(jīng)找到了那個不能稱之為“家”的居所,而我卻對此深惡痛絕,這違背我的本性。為什么有的人在努力地追逐尋找的同時,另一部分的人,寧愿去或騙或搶地弄到一個居所,也不愿去真真正正地尋找自己的家?
算了這不重要,此時的我已經(jīng)沒有留在這里的意義了。
我打了個呵欠,朝車站走去。這段路上,跟我情況可能相似的、陪伴著我的,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我望向他們的臉,然而他們的臉,就像看引路人一樣,模糊不清。
我坐在車站昏暗的燈影之下,晃蕩著頭腳。月光從銀杏光禿禿的枝干里筆直地打下來,沒有絲毫的溫度,配合著風,冷冷地打磨著我的時間。這時,草叢里一深一淺地傳來了悠悠蕩蕩的類似蛐蛐的歌聲,就像以前外祖母唱的《外婆橋》那樣舒緩,成了在鄉(xiāng)間冷風中戰(zhàn)栗的我的唯一慰藉,稍微吹散了我心中的一些孤獨和迷惘。然后,在這悠揚的慰藉中,我的意識隨著漸漸柔軟的身體,開始變得模糊,直到消失。
(二)
我睜開了雙眼。
我發(fā)現(xiàn)我坐在站臺的長椅上睡著了,而且似乎睡了很久。
遠處的夕陽淺淺地沒過我的膝蓋,臃腫而又祥和。我的身影,在大理石地板上映出長長的影子。
在我面前,只有一條通向極遠處的鐵軌,和鐵軌旁的金色林木。
我用手碰了碰自己的旅行包,起身往后看。站臺之外,一條通向小村的村口,一株銀杏樹和幾縷淡淡的炊煙。
我一下子意識到,經(jīng)過連日的顛簸后,我終于回家了。
通往村子的路上,沒有任何人。
我獨自一人走下車站,往那長著銀杏樹的村口走去。
這次回歸故鄉(xiāng),并不僅僅是為了滿足父輩的愿望。雖然,故鄉(xiāng)于我而言,太久遠了。我只能從照片上了解他們,只知道這是我生命中的目的地。自阿公到爺爺?shù)礁赣H的口口相傳,讓我曉得故鄉(xiāng)的厚重。他們跟我說,我一定要回去——那是你必須經(jīng)歷的東西。
但是我又是很好奇,我想知道,那張泛黃照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東西,那也許會有久遠的記憶和溫存。
銀杏樹很大很漂亮,上面片片金黃,與夕陽相互印襯著盡情舒展,展現(xiàn)出旺盛的生命力。銀杏樹下燃著一叢篝火,坐著一個戴著碩大的斗笠的老人。斗笠遮住了他一整張臉,外加燃起的篝火的火花,讓他的臉模糊不清。
看到他第一眼,我感覺哪里有點古怪,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可能是個引路人吧?我心想,便走上前去,禮貌地問道:“您好,請問您是這里的居民嗎?”
他只是慵懶的點了點頭,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那么,請問您知道這里怎么走嗎?”說著我便拿出一直放在口袋里泛黃老照片給他看。他瞇著眼看了一會,平靜地說:“這個地方我再熟悉不過了。過銀杏樹拐角,朝太陽落山的那處走,途徑一片麥田,再轉(zhuǎn)過一家五金店,就是了。”
當我準備我轉(zhuǎn)過銀杏樹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似乎聽見了老人的呢喃:
“你一定還會回來的。”
按照他的指示,我向太陽落山的地方走去。沿途的風景也在變換著,似乎在變換成父輩們說的熟悉模樣:附近一些高高的土堆漸漸地變成空曠的麥田,腳下坑坑洼洼的黃泥小路,似乎剛下過雨,稍不留神便會濺的滿褲子都是泥,幾根光滑的電線桿筆直地立在那里,像一排排的士兵,在夕陽中與旁邊的林木和諧地交織在一起。遠處的麥田在這豐收的夕陽里閃閃發(fā)光,讓人浮想聯(lián)翩。
穿過泛著金光的麥田,拐過五金店,是一條窄窄的小巷。小巷跟外面一樣冷清,被重重疊疊的青瓦白墻包圍,像是一個巨大的堡壘。有那么一瞬間,我感覺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卻又絲毫想不起到底怎么回事。經(jīng)歷片刻的猶豫后,我走了進去。
走進去后,我就感覺步入了一片巨大的迷宮。這片迷宮擁有如同根系那樣的分叉,延伸。這讓我想起了曾經(jīng)很讓我頭疼的排列組合。迷宮的每個分叉,都有各式各樣的建筑物,從洋樓到四合院,從清真寺到廟堂,還有一間酷似古典中世紀圖書館樣式的房子。無一例外,所有的房子的門都是緊閉的,但我不確定它們是否可以被打開。
走了很久,我突然意識到我似乎被迷宮困住了。原以為照片上的古舊大門連帶著矮墻會在小巷的某個盡頭出現(xiàn)的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片迷宮好似一個活物,似乎在欺騙、嘲弄著我,讓我一步又一步地步入自己選擇的陷阱之中。
天色早已黯淡下去,月亮帶著寒星閃爍著,驅(qū)逐著一點一點的溫暖。
我開始恐懼。這里除了自己空空蕩蕩的腳步聲和無人居住的房屋外,什么都沒有。尋找什么的,已被我拋之腦后,現(xiàn)在離開這片沒有人的鬼地方才是當下要緊的事情。
這時,流水的嘩嘩聲闖入了我的鼓膜,我一下子振奮起來,迷宮中的河水,一定可以將我?guī)С鋈ァ?/p>
一番不長的找尋后,我終于沿著河流步行。盡管夕陽的光輝早已被黑夜所吞噬,但我感覺在有聲音的地方會心安不少。
我沿著河,走到了迷宮的另一個出口,正當我長吁一口氣的時候,我卻在月色之下,看見了那扇帶著矮墻的古舊大門。
我趕緊跑了過去,狠狠地掏出照片,顫抖著手進行比對。
是的沒錯,這里就是我和父輩們所說的家啊!
一陣狂喜席卷著我的五臟六腑,然后無言的狂喜變成了難抑的大笑,笑著笑著,我用手準備去推開那扇門。
突然,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將我的表情和我的動作瞬間定格。
我問我自己,我費勁千辛萬苦,找到這里,找到這個家,意義是什么?
僅僅只是為了完成父輩的愿望嗎?
我打開它了,又會怎么樣?代替他們留在這里嗎?
這個家,父輩們很早就以種種理由遺棄掉了,里面肯定沒有我的家人,肯定沒有我的好友,肯定沒有我的回憶,肯定,沒有我鐘愛的一切。那這樣,追尋一個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家”的居所,于我而言意義何在?
父輩也許因為懷舊,讓我替他們看看這里,那么,只要看看就好了,是吧?
我縮回我的手,站在冷風中,望著木門,感慨。
那么,就順著這條河離開吧。
我早就該想到,河的盡頭,就是那株繁茂的銀杏樹啊。
這片鄉(xiāng)村只有零星的幾點路燈光,難以照清我前面的路,不過當我看見在那銀杏樹之下的篝火和尚未離去的老人,我便安了心。
我可以馬上離開這里,但是我始終想了解一下這個奇怪的村子。于是,我走到篝火旁坐了下來,試圖從老人這里得到一些關(guān)于村子的消息。
才剛剛走進,老人便開口道:“你回來了?”
“是的。”
“沒有找到?”
“……找到了。”
“那為什么不留下來啊?”
“這不適合我。”
“呵呵呵呵……”老人說到這里笑了起來,空氣因此震動起來,“每一個來這里的人都是這么跟我說的。”
“請問這是什么意思?”
“像你這樣迷惘不知所措的人,我見得多了。每天都會有人來這里找自己的‘家’,但僅僅只有少數(shù)的人找到。而且,那些找到‘家’的人,沒有一個留下來。”說著老人手伸到上衣兜里,從里面掏出一支煙,沖著篝火的火影享受起來。
我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不敢稍作打擾。
一陣吞云吐霧后,老人緩緩地說:“他們很多人過來指責我,說我把他們引到一個龐大的迷宮里,說我不負責任。我只是個引路人,我只是把他們引到那個場合,剩下的,也就靠他們自己了。”
我還是很困惑:“那他們都是為了家里人的愿望回來的嗎?”
“這個我可就不知道啦。”老人又笑了,“你如果不打算留在這里的話,就快走吧。等月亮爬到銀杏的樹梢頂時,最后一班車也就要來了。”
我覺得無話可說,便起身拜謝告辭。
一陣風起,我在朦朧的火光中,仿佛瞥見到了老人黝黑而又粗糙的臉。
走出一段距離后,我又似乎聽見風中老人的喃喃自語:
“你一定還會回來的。”
我坐在車站昏暗的燈影之下,晃蕩著頭腳。月光從銀杏疏漏的縫中輕輕灑下,點綴著空曠的車站。這時,草叢里一深一淺地傳來了悠悠蕩蕩的類似蛐蛐的歌聲,就像以前外祖母唱的《外婆橋》那樣舒緩。在這舒緩的歌聲中,意識終于也漸漸地模糊了,模糊到,什么都沒有了。
(三)
我睜開了雙眼。
我發(fā)現(xiàn)我坐在站臺的長椅上睡著了,而且似乎睡了很久。
遠處的夕陽淺淺地沒過我的膝蓋,臃腫而又祥和。我的身影,在大理石地板上映出長長的影子。
在我面前,只有一條通向極遠處的鐵軌,和鐵軌旁的金色林木。
我用手碰了碰自己的旅行包,起身往后看。站臺之外,一條通向小村的村口,一株銀杏樹和幾縷淡淡的炊煙。
我一下子意識到,經(jīng)過連日的顛簸后,我終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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