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透明體

　　她沒有告訴我她被哪所大學所聘，不過當她把車開入校院時，我還是看出那是所當?shù)夭诲e的醫(yī)學院。知道它并非我對它熟，而是因為校門口裝飾墻上那幾個嵌體字，其中有“xx醫(yī)科大”的字樣。

　　車子進入校園，校園很大，我看她繞了很長時間才在一幢樓前停下。停下后沒有將車倒入車位，而是沿一條窄道將車倒入一處樹叢中，之后熄火下車。

　　我跟著她，下車時除了輕合車門，我還看了眼周圍，周圍很暗，即使亮著路燈也只能勉強分辨哪是草坪，哪是苗木。至于草坪是否整潔，苗木是否名貴那就無法辨別了。

　　面對眼前的昏暗，我轉(zhuǎn)身抬頭看了眼大樓，大樓有五層，也是如此，端立在黑夜里猶如身著一席“黑袍”。“黑袍”上的每扇窗都不見一絲光明，遠看就像一列列黑色的窟窿，豪無生氣可言。

　　隨著車門鎖上，我被催促跟上。跟上后我問了句：“這是哪？”“回答是實驗樓。”之后倆人穿過樹叢，走上樓前的那片開闊地。

　　“實驗樓是用來做什么的？”我沒敢看身后，緊跟著問道。

　　“什么都做，比如解剖尸體。”她邊走邊應(yīng)。

　　“呵”我小叫一聲，停住腳，渾身一顫猶如臉撞墻，邁不開步了。

　　“怕什么，一個大男人，又不是你一個人”她見我不動，回身看我一眼，嘴里好像還“哼”了一聲，之后說道。

　　“你，你的意思是說，這樓里不止你一個妖孽？噢不，應(yīng)該是女妖孽。”我聽不慣別人責罵，帶點反擊道。

　　她沒有馬上應(yīng)我，而是先瞪我一眼，之后應(yīng)道：“是的，很多女鬼，而且不光躺著，還有站著，就像你現(xiàn)在這樣。”應(yīng)完，我看她想笑，又忍住，忍住后走近我，朝我后腳根輕踢一腳，見我不動，說道：“還蠻硬的，我還以為會是軟的，經(jīng)不起我一腳。快給我走。”

　　我像是被押解一般往前走，走了幾步聽她在身后提醒，小心前方臺階。此時我才注意到臺階的存在。在這之前心里一直在想，如何回擊，她竟然敢說我“軟”，幸好不是在公眾場合。我的中學老師曾教導過我們，男生在公眾場合不能問女生“夠不夠”；女生也同樣，公眾場合不能問男生“行不行”。她此時的言行明顯超越了這層底線。

　　我邁上樓前的臺階，一步步走到盡頭，盡頭是一塊平臺。走過平臺，可以看到一排玻璃門，其中中間兩扇沒有上鎖，推開后可以進入。進入后發(fā)現(xiàn)，里面比外面更陰森。外邊至少還有半輪月亮，里面什么也沒有，包括二十四小時都應(yīng)該亮著的過道燈。這正常嗎？反正我覺得有點不對頭。

　　為了不至于被腳下的異物絆倒，我看她掏出手機，按亮手機上的照明，邊按邊說：“可能是照明系統(tǒng)又出問題了，路燈怎么不亮。”說完，讓我跟上，不要掉隊。

　　聽她這么一說，我也就沒問什么，學著她，掏出手機，打開照明，打開后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她身后。在走到樓道口時，她再次提醒我小心，而后又說了句：“這樣也好，不至于讓人看到。學校保衛(wèi)部那幫人看到樓內(nèi)有燈肯定會上來問，到時說不清。”

　　“說不清什么？”我踩上階梯后問道。

　　“你說呢？”她反問道。

　　“該不會是，問你為什么深更半夜把一個男的領(lǐng)進樓。”我應(yīng)道。

　　“如果那樣就好辦啦。”她答道。

　　“怎么說？”

　　“如果那樣，那我就告訴他們，這具男尸需要解剖，看看他是不是良心大大地壞。”說完，我聽她笑了聲。

　　“天底下有那么帥的男尸嗎？而且還會跟人走。”我糊亂地應(yīng)了句。

　　“跟人走算什么，我還見過一個會跟我耍嘴皮的呢。”說完，感覺她好像停下看了我一眼，看我沒什么反應(yīng)，繼續(xù)道：“我們這樣吧，到時如果有人上來問，你就給我躺著裝死，而且要死像難看點，最好能嚇住他們。嚇住他們，他們就不會多問了。”

　　“他們不問，但會投警。如果那樣，豈不更糟。”我應(yīng)道。

　　“不用怕，等警察趕到，想問也找不到人。對付你用不了那么長時間。”

　　“不是對付我，是對付我手中的寶盒。我相信它肯定不好對付，何況你說了那么多讓我傷心的話。”我說道。說完，覺得打嘴仗根本不是她的對手，輸殘了。

　　“那也是。既然這樣，那就快點，少點廢話。”

　　沿著樓梯上到三樓，在一扇電動門前我看她掏出磁卡，在讀卡器前掃了掃后，門徐徐打開。打開后，我倆進入。進入后，房門自動合上。

　　房間里漆黑一片，我看她試著按了按墻面上的照明開關(guān)，連按幾次都不見燈亮，只好放棄。放棄后轉(zhuǎn)而尋找應(yīng)急照明。

　　應(yīng)急照明是她放在柜中的一臺便攜式臨時燈，我看她用手機照明找到柜門，隨手拉開，很嫻熟地從中取出，看樣子她經(jīng)常用它。

　　“這地方經(jīng)常停電？”我問道。

　　“不是停電，是拉閘。自從上次圖書館失火后，校方要求保衛(wèi)部熄燈后盡量拉閘，以防隱患。”她試了試臨時照明，一切正常后說道。

　　“所以你就準備了臺應(yīng)急燈？”

　　“是的。”她調(diào)了調(diào)燈光角度后說道。

　　“看樣子你經(jīng)常深夜來這。”我隨口說了句。

　　“是的，有些事白天不是很方便。現(xiàn)在關(guān)了手機照明跟上我。”她說道。

　　我按她吩咐，關(guān)上手機照明，跟上她。在繞過幾排器材架后，她領(lǐng)我來到一實驗臺前。實驗臺分上下兩部分，上部分是一架可供多人觀察的顯微儀，下部是一平臺。平臺很長，可供一成年人平躺。在平臺的兩側(cè)各放著兩把轉(zhuǎn)椅。看樣子這套裝置是用來完成某些微創(chuàng)手術(shù)的。當然也有可能是用來觀察解剖標本。但愿我不要成為她的標本，如果一定要成為什么，那我想是偶像，而且是能走進夢中的那種。

　　“你過來，把包里的金屬盒取出來，放在顯微儀下，然后坐到我對面椅子上。你不是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我們一起觀察。”她把應(yīng)急燈置于平臺一側(cè)，轉(zhuǎn)身對我說道。說話語氣像是與她同事，我有點失落。

　　“這儀器能看到里面？”我邊取包中物件，邊問道。

　　“不是通過它看到里面，是用它找到盒體表面的縫隙。找到了縫隙再想辦法打開它。”她拉開椅子，坐下后說道。

　　我按她要求，從包中取出塊狀金屬盒，然后將其端放于顯微儀下。也就在我端放完畢的那刻，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金屬盒的表面起了變化，變化是，它不再銀光閃閃，而是變成了一塊半透明的玉石狀。面對這一變化，我剛開始有點懷疑，懷疑眼睛是不是沒有完全適應(yīng)過來，眨眼后再看，的確是在變化。我不解，不解的同時心生疑態(tài)，疑慮自己是不是先前看錯了，先前它就是這般狀態(tài)，是我誤將它看成金屬狀，其實不是。當我抬起頭，把一臉疑態(tài)投向她，想從她眼中得到答案，答案是，她與我一樣，一臉不解。

　　“你能確定剛才就是這種狀態(tài)嗎？”她反過來問起我。

　　“不，它剛才不是這樣。”我應(yīng)道。

　　“是不是燈光的問題。”我想了想，說道。說完，關(guān)上放在旁邊的應(yīng)急燈。

　　隨著燈光熄滅，玉石塊狀物再次開始變化，這次變得更不可思異，它由半透明狀慢慢變成了純透明狀，而且透明體內(nèi)閃爍起一粒粒無比晶瑩的閃光體。這些閃光體雖然微小，但顏色卻很奪目，有紅，有綠，有藍、有紫，無比透亮，透亮得讓整塊透明體變成了一個星空的世界，美艷絕倫。

　　“我要仔細看一下，用顯微儀。”我說道。

　　“一起看吧。”她應(yīng)道。應(yīng)完，我倆重新坐下，開始透對鏡頭觀察。

　　隨著焦距的變化，觀察孔中的晶瑩物被不斷放大，當放大到一定程度后，讓人沒想到的一幕再次發(fā)生，這一幕是，那些晶瑩物并非是簡單的顆粒狀，而是一個個完整的人體造型。這些人體造型姿態(tài)各異，有的盤腿而坐，有的身體半臥，單手托腮，有的雙腳跪地，兩眼仰望天空。為了把一個個造型看個遍，我不時用手移動透明體，好讓鏡頭掃過每一個區(qū)域。每一個區(qū)域我都不想放過。

　　隨著我手腕的運動，透明塊在鏡頭下移動的頻次不斷增加。當增加到一定程度后，讓人驚奇的一幕又發(fā)生了，那一個個人型晶瑩物竟然成了活體，竟管他們相對位置保持不變，但四肢明顯在舞動。

　　“你看到他們在動嗎？”我邊觀察，邊問道。

　　“是的，我看到了。”她應(yīng)道。應(yīng)完，猛然抬頭，好似突然間想到什么，想到后問我一句：“你能記起，你這是第幾次觸碰到它。”

　　“什么意思？”我暫停觀察，抬頭反問道。

　　“我的意思是，它的演變是不是跟你的手存在某種關(guān)系，是你的手把這塊塊狀物擊活了。”她看著我，邊思索邊說道。

　　“我的手？能擊活…”說完，我不由地把手舉到眼前，仔細看了看。

　　“對，我相信在你之前，你姐肯定不止一次觸摸過它，但它始終是個普遍的金屬盒。自從你接手后，奇異發(fā)生了，你不認為這里面存在關(guān)聯(lián)？”

　　“關(guān)聯(lián)？我的手能跟它產(chǎn)生關(guān)聯(lián)？”我語無倫次地應(yīng)了句，應(yīng)的同時雙手舉著，在我再次審視雙手后，問道：“問題是為什么是我的手，而不是我姐的。”

　　“這個問題是不是可以這樣解釋，人的手是帶有某種特殊信息的，就像人的體溫。如果這樣解釋，難道…對了，我想起來，你好像說過，你希望通過你姐知道你的父母是誰…”她把話說了一半停住。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問道。

　　“你的微博，你在微博里說到過。我一直在注意你的微博。”她答道。

　　“原來這樣。是的，我問過我姐，我的父母是誰，但她的回答是，不是所有人都有父母。不過剛才在機場，她好像暗示我，如果我一定要知道答案，答案很可能就在這塊透明體中。”我應(yīng)道。

　　我把話說完，很久不見她回應(yīng)，顯然她在縝密思索。思索后，她似乎有了答案，應(yīng)道：“這就對了，你父母的確有可能存在，只是不在我們這個世界里，而是在眼前的這塊透明體中。這些閃爍的晶瑩體就是…”說了一半又不說了，好像是有意回避。

　　“你想告訴我什么？”我追問道。

　　“沒有，我不想告訴你什么。”她閃爍其辭道。

　　“不對，你是有話要對我說的，我看出來了。”

　　“你一定要我說嗎？”她猶豫了很久，說道。

　　“當然。”我應(yīng)道。

　　“那好，你要有思想準備，因為我要告訴你的不一定是好消息。”

　　“說吧，我有思想準備。我已經(jīng)準備了幾十年了。”

　　“好吧，那我說了。盒子里裝的一個個人型晶瑩物我一點不覺得意外，因為他們就是我苦苦尋找的外星人遺骸。根據(jù)多年跟蹤，我有發(fā)現(xiàn)，我發(fā)現(xiàn)外星人登陸地球不會每次都成功，甚至大多數(shù)會失敗。那失敗后他們的遺骸會被葬在何處，我一直在思考，有一種可能是被星外運載體重新運回，這些運載體就是我們所說的UFO。如果這一判斷成立，那即使我們費再大的勁也是無法找到外星人登陸地球的物證的。當然，我的直覺還告訴我，存在另一種可能，另一種可能是，由于某種原因，某些外星人的遺骸會被封存，封存在一個無法打開的密封容器中，就像我們眼前的這塊透明體。很遺憾，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目前我還無法徹底解釋。”

　　“你，你的意思是說，我的父母是外星人，他們登陸地球失敗，遺骸被封存在這塊透明體中？”我愣愣地看著她，心情復雜地問道。

　　“是的，是你的親生父母，所以當你的手一次次觸碰這塊封存物后，他們被擊活。被擊活之后，把周圍的同伴一一擊活。”

　　“同伴？他們是些什么人？”我追問道。

　　“這個不好說，也許他們來自同一家族，或同一村落，等等，都有可能。”

　　“那你能分辨出哪個是我父母嗎？”我急切地問道。

　　“我感覺第一個向你招手的，應(yīng)該是”她想了想，說道。

　　“那，那誰是第一個向我招手的？”我有點語無倫次。

　　“可能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確定了。”她帶著失望對我說道。

　　“不，我一定要打到他們。”說完，我再次埋下頭，透過目鏡在斑斕的星空中四處尋找，全然不顧其他。其他是什么，其他是：她也埋下頭，幫我一起尋找。

　　大約半小時后，她好像有了發(fā)現(xiàn)，她發(fā)現(xiàn)有個特別晶瑩的人型發(fā)光體在向鏡頭這頭招手。招手的同時，不停地做著手勢。這手勢應(yīng)該是在傳遞某種信息。這信息會是什么？但愿對面的她能為我解釋。

　　“那個紅色晶瑩體可能是你母親，你注意到?jīng)]？”她向我提醒道。

　　“我看到了，但她身邊好像沒有其他人。”我應(yīng)道。

　　“你是說，你父親為什么不在她身邊？”她反問道。

　　“是的，為什么？”

　　“這其中可能性太多，也許她是個單身母親，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父親是誰。”

　　“怎么說話的？不許你黑我母親，我相信我母親肯定是正派人。”我反駁道。

　　“那離婚呢？有沒有這種可能。離婚后你父親拋下你和你母親不知去向。”

　　“你怎么老往邪路上想，難道我父親不能是為民族大義，告別妻兒，去另個星球，拯救宇宙中的萬物生靈。”我?guī)c調(diào)侃地反駁道。

　　“當然有這種可能，但是…”

　　“別但是了，快告訴我，我母親通過手勢想告訴我什么。”

　　“你別催我，我也在想這個問題，你給我點時間。”她埋頭說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時不知從哪傳來一陣風鈴聲。風鈴聲后，我感覺她好像有了結(jié)果，因為她伸手緊握了下我的手臂，然后輕聲說了句：“你母親好像是在催我們趕快離開，這里可能不安全。”說完，抬頭，看我一眼后，再次明確道：“你母親好像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可能她是對的，快把透明體收拾好，趕快離開這。”

　　我不知道她是根據(jù)什么預(yù)判到的，想問，但這次她沒有給我時間，她開始收拾現(xiàn)場準備離開，我沒有其他理由發(fā)問，只好按她說的做。

　　我被她牽引著在黑暗中摸索，摸索的方向是另扇出口。也許這個出口只有她知道。就在我們準備穿過一處空曠區(qū)域時，一切好似都晚了，出口的門被打開，打開后進來一群人，進來后按亮照明，這次照明沒有“罷工”，而是全體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