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文藝女青年的跋涉
——溫暖的詩《呼蘭河傳》
郭小荼
去年十月份許鞍華的《黃金時代》上演,三個小時的文藝片備受冷落也備受爭議。一時間蕭紅的八卦甚囂塵上。許鞍華這個七十高齡的導演說是要表達自己而為了這部電影四處籌措,換來這樣的冷遇不免令人覺得慘淡。
都曾是他們自己時代的文藝女青年。
關于蕭紅的顛沛流離和命運坎坷我不想贅述。我只是不止一邊地對和我討論蕭紅的人說,她已經死了,我沒有什么事情是知道的,你去看她寫的東西吧,比如《呼蘭河傳》。這本書寫于香港,彼時的蕭紅已經嘗夠了寒苦和流離,她只想蟄居寫作。寫出《呼蘭河傳》可能才是蕭紅真正的黃金時代。
呼蘭河是她的故鄉。和很多作家一樣描寫自己的家鄉。
小說開篇蕭紅用散文一樣的筆調描寫著呼蘭河的寒冷。其實她的小說總是散文。其實整部書都籠罩在冬天的氛圍里。對呼蘭河人的生存特征的描寫帶著魯迅的影子。她是淡然的人,在一些地方用幾乎冷眼旁觀的語調俯視這片土地上的生靈。
“生、老、病、死,都沒有表示。”“平平靜靜地活著”的瘋寡婦有時哭但也照舊吃飯,“一切齊全”的扎彩鋪用紙帛營造出一個惟妙惟肖的陰間世界,搶大麻花的孩子們,招人饞的豆腐。瑣事才是真的生存狀態,她洞悉著這一切。她說:“人生為了什么,才有這樣凄涼的夜”,她說沒有被一年四季的風霜雨雪拉著離開的人,“就風霜雨雪,依舊在人間被吹打著。”這些“卑瑣平凡”的“實際生活”不似《生死場》那樣冰冷,反而時時使人覺得家鄉的寬厚。
她自然地首先想起自己的祖父,總是哈哈地笑,帶她去大花園,不厭其煩地回答她稚氣的問題。祖父教她讀詩,她喜歡“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她覺得黃梨是很好吃的,所以就喜歡這詩,但是當祖父講了意義,“說是兩個鳥,于是不喜歡了。”她的祖母死了她說,從這以后祖母就死了。但是他的祖父過世時她卻覺得“大概天堂也隨之而去了”。
在蕭紅的童年里,母親早逝,父親嚴厲,祖母卻經常用針扎她捅窗戶紙的手,只有祖父才是她唯一的親人。
用瑣碎做夠了鋪墊,用習俗做夠了伏筆。小團圓的故事開始,小團圓終于死去。接著王大姐的故事開始,直到最后她和馮歪嘴的小兒子“小牙也長出來”。這是兩個關于婚姻的故事。前者代表典型的封建包辦色彩,不僅是一次婚姻的綁架,簡直是人口販賣和謀殺。當她用寡淡冷靜的語言寫著小團圓在死前和她玩耍的場景,她寫著袖手旁觀的大人們把小團圓摁進開水里然后又發表虛偽的悲憫,她寫著跳大神、抽帖這些對于呼蘭河人看來是救命實則草菅人命的“熱鬧”活動。“我給她一個玻璃球,又給她一片碗碟,她說這碗碟很好看”,轉而“不一會工夫洗起澡來了,洗得吱哇亂叫”。蕭紅的這種看似冷靜的感情表達方式極有張力。似乎是一直在吹但是永遠不會破裂的氣球。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呼號吶喊。這種蓄積在我看來是最為高明的寫法。
“七月一過去,八月烏鴉就來了。”她看見白色的靈頭幡扛在馮歪嘴子兒子的肩頭。馮歪嘴子堅強地養育著兩個孩子。最后一幕,那個生下來不久母親就死去的孩子“微微地一咧嘴笑,那小白牙就露出來了”。她似乎不著色彩,但是對于人性中的堅硬與軟弱、惡毒與仁厚,似乎都洞察了。
有很多人說她對于國人的劣根性的剖析和魯迅先生站在了同樣的高度,也有人說她了悟了歷史和文明。也許。但是,她只是掙扎在命運邊緣的女子。她從逃婚開始,懷孕、戀愛、創作、求生,直到在31歲離開人間,完成自己的生死一場,也許只有文字能給予她慰藉。她命里的男人只能讓她的命運更悲涼,無人可以庇佑她,命運沒有顧及她將成為后世瞻仰的文學洛神。在《呼蘭河傳》中對婚姻的描繪呈現出兩種狀態,悲慘的包辦買賣和倍受指摘流言的自由。在《呼蘭河傳》對親人的講述呈現出兩番相貌,刻薄嚴苛的教訓和寬厚仁慈的愛。
我在想象,也在確定,在即將逝去的那段令人絕望的日子里,恰是這些東西使她活著。成書不久,她走完了這場短暫而漫長、無力而壯闊的跋涉。
《黃金時代》電影結束后我坐在椅子上發愣,我盯著黑色屏幕上的白色字幕,想看看誰幫了許鞍華這個忙。
電影幾乎是冷場的。
但是我卻記得我不能自已。
我讀過很多女作家的書,無疑,這部來自北方的婉轉歌謠是最打動我的。
我很喜歡她的書,不像很多當代女作家那樣小資。她很感性,但是深刻、清醒,苦難讓她看到世間痛苦的的人樣子。冷峻,不著筆墨但是我讀得如同與她交談,看她在回憶里面苦笑、悲傷、歡樂、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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