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年去年又回

　　春去春又回，年過年復來。本來感覺才過完年，但時間匆匆、忙忙碌碌中一年又下來。走在大街上，明顯感覺年味已經很濃了。從同學空間里的照片來看，縣城的年味更濃。盡管好多人還在單位上班，可心早已飛到春節里去了。每年全國動輒十幾億人次的大流動，所有原因只能用兩個字來解釋，那就是春節。

　　再過兩天到廿三，也就是農歷的小年了。按照傳統的習俗，從這天起就開始過年，一直過到正月十五。實際上在老家只要進了臘月，過年的事便已經啟動。快臘月、慢正月，老鄉們逢集就去購置年貨，去了一集又一集，等年貨積累得差不多，年也就來了。小時候經常隨大人去趕集，走二十幾里路到縣城，對一個小孩子來說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由于每次心情都特別興奮，即使走上一個來回也并不感覺到有多累。尤其是見到縣城里那么多的人，像浪潮一樣地卷著，感覺是那樣的新奇。年底商販們的貨物根本不用愁，大家都會一搶而光。無論是買家還是賣家，心里都懷著滿足，眼神里蕩漾著笑意。在那些年代里，老鄉們的觀念是“窮一年不窮一日”，購買這么多的東西，就是為過年那天做的準備。按照老人們的說法，只要這一天有了，就預示著全年也會有；這一天富了，全年也就會富，這樣美好的期盼延伸了老鄉們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盡管這一天過去，有好多人依然缺這少那、捉襟見肘、拮據難堪，但因為有這一天，就好像是在平靜的湖水里扔一塊石頭，便激出一束美麗的浪花，這浪花光芒四射，直照射到老鄉們的心頭，溫暖著一個個那些年代在窮苦中度日的鄉親們。

　　隨著年紀的增長，我已不再那么真切地盼望過年，但有份躲不開的情結，就是只有過年的時候，兩省三地的一家人才能聚在一起，因而在心里就盼望著能早點過年。最近老想起一個詞叫風燭殘年，望著老人一天天老去的身影，盡管用這樣的詞有些殘忍，可他們的滿頭白發，他們心中那份沒有完成的心愿，映照著他們夕陽一般的日子。現在就能想到他們坐在門前向遠處眺望的情景，看著外出的游子一個個返回，空守著院落的他們，能猜出他們心里會是怎樣的焦急。因為每年回去他們在那兒壓著指頭數，村里的誰是哪天回來的，誰又是哪天回來的，還說誰還沒有回來，大概到除夕當天才能回，那不是太遲了嗎，說得一清二楚。聽著這一切的時候，雖然他們沒有直接說，可總是盼望著大家能早點回來；早點回來就早些安心，就不用擔心下雪、結冰、車不發和路上難走了，其實就是一份牽掛落了地。

　　幾千年的村莊，只有過年時才能充實起來。這樣的事細算起來不超過二十年。務農的人越來越少了，外出打工的人越來越多了，大家一個個都走出了村莊，走向了一座城市，村子里就剩下老人、婦女和孩子。隨著城鎮化的推進，好多人全家都去城里，直至買了房把家安在城里。無論是工作的、打工的或者是安家到城里的，一到春節大家還是紛紛又回到鄉下，因為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只有這里才是了結鄉愁的地方。也只有回到自己的窩兒，無論窮富但都安樂，大家一心一意地過恬淡的日子，心里便感覺到無比的寧靜，生活就顯得無比的舒暢。這段時間在看那個經濟學家論述中國雙重轉型之路，說在農業向工業、農村向城市轉型的當下，說已經發現有好多富人開始向農村流動，因為這里沒有污濁的空氣，沒有污濁的流水，隨著交通條件的逐步改善，坐在鄉里要風有風要水有水，滿眼綠水青山，住著當然心安意得。也許再過多少年，大家的生活真的富裕了，城里鄉里就會一個樣，甚至城里不如鄉里，大家于是又鬧著嚷著擠著去鄉里。

　　這樣的日子還沒到來，好多年輕人都走了，走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他們在那里干什么說不清，只要能謀到一口飯吃，大概干什么的人都有，底線就是不回鄉里。鄉里的日子還是很清苦，種莊稼的收入很低，辛辛苦苦一年的收入，不如城里打一個月工的收入。這樣的賬大家都會算，所以種地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少到好多地都撂荒沒有人種。什么讓曾經被當作命根子的地這樣荒著，目前好多老鄉們都說不明白；社會上肯定有些人明白，但就是不往明里說。好多老人都在擔心，沒人種糧了，大家以后吃什么呀？不過從新聞上看，全國的糧食連續十多年在增收，看著新聞大家都不用愁，但還有個數字就是每年進口的糧食也在增長。種了一輩子地的老年人，怎么也看不慣讓他們愛不夠的土地閑置著，他們卷起褲褪下到田里，揮汗如雨地拼著老命把種子撒到地里。看著他們的樣子，讓我又一次想到了風燭殘年這個詞。

　　這三十年的農村和幾千年的農村比起來，時空變幻讓人感到驚心動魄。一邊是高樓林立快速推進的城鎮化，一邊是青壯年人口出走后呈現的農村空心化。這樣的變化肯定改變著這幾代中國人，尤其是八十年代后出生的人。上次回家的時一家家細數下來，所謂的八零后種莊稼的竟然沒有一個。真為他們感到幸運，他們再也不必像我們那一代一樣掙破頭皮想著走出農村，出去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但又為他們擔心，他們以后能找到回家的路嗎，他們真的回來后又能在哪里落腳，也許他們可能永遠不回來了，那也還是多了一份漂泊的滄桑感。不論怎么說，過年大家都回；這不是大家爭著往回走嗎，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班車、火車和飛機，每天都是從城市奔赴各個村莊的千軍萬馬，每天都有熙熙攘攘的人流。因為一個節日這樣大規模的人口流動，全世界也僅此一家，因而就有了春運。這時候大家都在心里期盼著祝愿著，希望所有歸鄉的游子走得平安走得順暢，所有的家庭都和和睦睦團團圓圓。

　　眼看著大家都回來了，年貨也準備得差不多，這年也就到了。大家開始貼對聯，放鞭炮，吃團圓飯，說說一年來的經歷，看著春節聯歡晚會，全年的光陰就在這一天凝結起來。雖然外面的風在刮，有時雪在下，可好像與屋里沒有什么關系，大家只是一心過年。2015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