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天降救星

　　蕭一笑忽然眼珠轉了轉，柔聲了語氣嬉皮笑臉的道：“丹夫人，你看我們早已中了你的引魂香，對付這些人倒是不在話下，但只要你一吹奏失魂引，大家就像是被收了魂魄似的，絕沒有絲毫還手之力。但你卻沒有痛下殺手——”

　　丹夫人眉頭微蹙，截口嚴聲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敢殺了你們么？”

　　“我的意思是，丹夫人有什么條件盡管提出來就是了，何必這樣拿玲玲姑娘來威脅我。”

　　蕭一笑收住了笑容，語氣平和得異乎尋常，但又充滿誠懇。

　　玲玲姑娘扭頭看著蕭一笑的眼神更加復雜閃爍了，之前的冷漠似乎早已被這周圍的火光點點融化，亦或者是被蕭一笑的處處庇護。

　　“我的性命能威脅得了他么？他成名已久，享譽江湖，即使是中了丹夫人的失魂引，要獨自脫身只怕也不是什么難事，他還能心甘情愿的陪我困在這一起，我與他相識也才不過幾個時辰——”玲玲姑娘心里暗暗思索，越是念想，越是柔情萬千。

　　蕭一笑一語中的，丹夫人的心思被他瞧破，她默視著蕭一笑良久，突然忍不住撫掌笑道：“不愧是笑書生，我道你已淪為了階下囚為何還能這樣厚著臉皮泰然自若，原來早已看出來了我有條件與你交換。”

　　“丹夫人今晚在這里演了這么久的戲，原來是有私心的，你莫忘了我們此行是受什么人托付，我們既然收了他的好處，就不能不做成允諾了的事。”紅鸞突然撫著手中的暗紅骨鞭，開了口。

　　丹夫人冷冷的瞪了瞪他，嫣然一笑道：“你可知道你那鬼母親都得笑呵呵的叫我一聲好妹妹，你又可知道我丹夫人向來是不怕得罪任何人的，你若多嘴多舌惹惱了我，眨眼間我便可讓你在這樹林里變成了真真正正的鬼孩子。你可是想試試？”

　　紅鸞呆了呆，面色尷尬得一言不發，他知道丹夫人的狠辣無情，向來是出了名的，她說得到必定也做得到。

　　說完，她緩緩躬身在了蕭一笑的耳畔，不知低聲細語的說著些什么，蕭一笑聽著她說的這些話，臉上先是不解的疑惑，再接著是會心的笑容，最后點了點頭，道：“丹夫人放心就是了，只要你放了我們，我定會尋機會幫你做好這件事——”

　　丹夫人突然截口道：“我可沒答應放了你們，我只允諾你不傷害玲玲姑娘就是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笑書生自是有辦法脫身的，否則你也不會有這么大的名氣了——”

　　蕭一笑嘆息著苦笑道：“看來成名太早，也是件苦事，世人都道我是神仙般的人物么？獨疤和尚等人都相信我這一切名譽都是我之前那十三位書生盟的劍使替我打出來的，丹夫人為何不也這樣想一想，你是真相信我有那么大的本領，還是想為難我——”

　　丹夫人笑吟吟的道：“書生你就莫謙虛了，若不是你收著手，今晚那和尚怕死了不下百次了。你道是我沒見過你的真功夫么？”

　　蕭一笑突然兩眼一亮，來了興致，追問道：“你見過我的真功夫？”

　　丹夫人點頭。

　　“何時何地？”

　　“去年盛夏，六月十七晚在中州南城外的岳皇廟里，你和“小天狼”孔湛那一戰，只用了三招就殺了他。”

　　“丹夫人好厲害，那晚你也在岳皇廟里，我竟都不知道。”蕭一笑笑著調侃。

　　丹夫人笑了笑，道：“書生你有本事，我丹夫人難道就沒點本事么，而且那小天狼孔湛的本事，在當今江湖恐怕能排進前二十的，但你三招就置他于死地——其實你第一招抬手出劍時，就能殺了他的。”

　　眾人聽得神情一震，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蕭一笑的臉上，他的臉上沒什么異樣的表情。

　　他道：“我第一招的確沒殺他。”

　　丹夫人接著道：“因為你想讓他給你隨行的姑娘賠禮道歉，他就是因為嘲笑了你身邊那姑娘的面容，你才出手的，是不是？”

　　蕭一笑語氣堅定的道：“沒錯，這世界上沒人能笑她的面容，只因這世界上實在已沒有第二個姑娘能比她更勇敢，更堅強，更優秀，我是她最親的人，誰若是笑了她的面容，若不道歉，只有死路一條！”

　　丹夫人掩嘴笑道：“你這么說，就不怕這玲玲姑娘吃醋么？”

　　蕭一笑不語，轉頭看向玲玲姑娘，玲玲姑娘扭頭看向一旁，冷漠的目光，仿佛事不關己般，但任誰都能看出她這冷漠的目光深處燃燒著兩點酸楚的火焰，嫉妒，憤恨。

　　“丹夫人可說完了么？今夜到底該怎么處置笑書生等人還請夫人早作安排，夫人本事最大，我們都聽你的——”

　　紅鸞按耐不住性子，綿里藏針的冷冷諷刺。

　　丹夫人竟也不放在心頭，只是忽然抬眼看了看林子深處，又和蕭一笑相視一故，蕭一笑不語。

　　“除了玲玲姑娘，其余人全都殺了，蕭一笑交給金二爺——還是原來計劃好的方案。你看滿意么？”丹夫人撫著長袖下的手掌，淡淡的道。

　　紅鸞冷冷一笑，接著道：“不管夫人和笑書生之間剛才訂了什么約定，但只要能按照之前的計劃行事，不壞了公子的托付，大家自然就滿意了。”

　　“那你還不快動手？”丹夫人冷冷的看著他道。

　　“我？”紅鸞指著自己的鼻子。

　　“難道要我動手么？”

　　紅鸞臉上的肌肉抽了抽，他終究還只是個孩子，敏感得緊，心理能承受的委屈度極其有限。但他只得忍著，憤憤的將怒火撒向別處。

　　他還未撒火，那邊黑雷神卻按捺不住憤怒的仰天長嘯道：“沒想到我黑雷神縱橫江湖這么多年，竟會了結在你們這樣一群烏合之眾手里，真是可笑！”

　　笑聲凄冷不已。

　　紅鸞冷冷一笑，但隨即又頓足停在了黑雷神面前數丈處，凝眉思索片刻，道：“這雷霆殿的二當家，在江湖上也是極其有分量的人物，留他一條命回去，公子也許會用得上。”

　　說完又朝張矮子使了使眼色，道：“你先過來殺了這個男的！”。他指著昏昏沉沉的鐵駭濤。

　　“你敢！”

　　久未開口的完顏飄雪突然厲聲道，她雖然也中了失魂引，但她剛烈的性子使然，令她兩眼依舊放著清澈的肅殺的狠光。

　　張矮子本來有些猶豫要不要聽紅鸞這小孩子的指使，縱然他這身材和紅鸞幾乎不分伯仲，但他畢竟年歲大得多，被這小孩子吩咐指使面子上怎么放得下。可完顏飄雪這一出聲，便將他的魂兒勾了去。

　　張矮子持著六刃浮屠篙慢慢上前，怪笑著道：“你這么急著找死么？大爺我先殺了你這相好的小白臉，再讓你欲仙欲死！”

　　完顏飄雪依舊惡狠狠的瞪著他，但臉上已經變色了，變得飛紅。

　　張矮子說到做到，毫不手軟，抬手便將六刃浮屠篙朝著鐵駭濤的胸膛刺了過去，亮晃晃的刀刃，反射著亮晃晃的光亮。

　　玲玲姑娘撇開了頭不忍再看，蕭一笑卻依舊面不改色，甚至嘴角帶著嘲諷的微笑。他是鐵石心腸么？還是料定了鐵駭濤不會死？

　　千鈞一發間，完顏飄雪驚嚇得忍不住閉上眼睛尖叫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為了這個話都沒說過幾句的男子驚恐，甚至幾個時辰前自己還在用箭頭抵著他的腦袋威脅他的性命，但此時此刻當她感到這個身邊的男人眨眼將要魂飛魄散時，她心中竟是如此的難受和恐懼。

　　情感這種東西，就像千絲萬縷肉眼看不見的絲線，一旦被纏上了，你便會詫異自己為何會突然多出這么多莫名其妙的羈絆。

　　接著又是一聲慘叫！

　　但慘叫不是鐵駭濤發出來的，是張矮子！

　　他在慘叫的同時，眼前看見了一大片亮晃晃的星星，比他手中的刀刃還亮晃的星光，星光轉瞬即逝，接著眼前一黑，整個世界便轟然倒塌了，再無一點聲響。

　　倒塌的只是張矮子的世界，他已經永遠沉睡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因為他面門上吃了一拳，鼻梁已經碎了，眼眶也已迸裂，鮮紅的血，慘白的腦漿！

　　這拳頭是從樹梢上直直墜落下來的，千鈞之力，奪人性命！

　　拳頭展開成手掌，手掌接住張矮子手中的六刃浮屠篙，銀白的刀刃依舊是朝著鐵駭濤去的！

　　但卻是割開了捆綁鐵駭濤的繩子！

　　鐵駭濤的身子軟綿綿的倒下，這雙有力的手掌拉起了他。

　　“陳伯！”

　　鐵駭濤昏昏沉沉中睜眼看了看這雙手掌的主人，忍不住喚了出來，語氣里有些驚訝，驚訝賣豆漿的陳伯怎么會有這么高的武功，怎么會來這荒山野嶺里救他。但更多的是酸楚，他的家被毀了，他父親生死不明，這一切只因為他迫切的想要年少成名，成就一番事業，白天才一時沖動惹下了大禍，他想對陳伯訴苦，但滿心的苦又不知該從何訴起。

　　這兩個字呼出來時，他已眼角含淚，在月光和火光下閃耀著的滿是心酸。接著他便又閉上了眼睛，暈了過去。

　　陳伯面無表情，像他這樣年齡的人，又曾在武林中出生入死，早已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現在絕不是心軟同情的時候！

　　因為轉眼間已有四道銀光閃閃的短箭朝著自己的后背激射而來！

　　丹夫人的另一成名絕技，袖中箭！

　　四道銀光雖然分先后從丹夫人袖袍下射出，但后發的卻先至！先發的落后片刻又能追上前面的短箭！四箭交錯，讓人分不清虛實！

　　“好功夫！”

　　陳伯蒼老低沉的聲音冷冷的贊了一句。話音落時，他手中的六刃浮屠篙隨手一抖，六道銀白的刃光旋成一道幕帳，眼看那四道短箭就要撞上銀白的刃光！但丹夫人在遠處抬手而舞，四道短箭竟然隨即分散轉彎，繞道從四面圍射而去！

　　“南海有三毒，一毒袖中箭，二毒拂塵舞，最毒媚心術。你能將袖中箭和拂塵舞融為一式，實在了不起！南海后繼有人了。”

　　陳伯的聲音依然蒼老低沉得平靜，但眾人實在都在為他捏一把汗，這四面都有激射而來的袖箭，他這蒼老的身板能怎么應對？

　　丹夫人心頭一凜，心想自己的武功招式的來歷竟被他一眼就道明了，這老人多半是個隱居多年的江湖俠客，她心頭想著時，陳伯一手夾住鐵駭濤，一手一抖六刃篙，竟直直的沖地而起！這速度與力量快過了那激射的袖箭不知多少倍！任誰也不敢相信沖出林子這人是個微微駝背，頭發花白的古稀老人！

　　陳伯走了，帶著鐵駭濤。眾人還能聽見他踏著林子頂端飛身而走時的破風聲響。

　　好厲害的輕功！好快的速度！

　　丹夫人收回短箭，她沒有動怒，她一向都是個聰明的人，她早已知道這老人的身手比她不知高得哪去了，在這林子里今夜怕沒一個人是他的對手，就連笑書生，也不太可能。

　　他要殺眾人，簡直太容易了，但他不是來殺人的，是來救人的。

　　這邊紅鸞和黑無常，金二爺和他的七個紫衣隨從以及獨疤和尚抬頭望著陳伯破開的林子上空，目瞪口呆。

　　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

　　小冉卻完全不理會這些事，獨自一個人抱著木木站在丹夫人身后逗弄著它，她沉浸在自己小女孩的世界里，對江湖上的打打殺殺毫不關心。她沒興趣，也知道自己的世界不會和另一個世界有所交集，她很安全，什么都不用擔心，丹夫人就是那面為她隔離整個兇險江湖的高墻，讓她永遠在自己的世界里單純無恙。

　　“你怎么現在才來？”

　　“怎么？現在來得不是時候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早點來啊，害我在這里還和丹夫人做了個交易——”

　　“哼！你自己要英雄救美的，怨不得人家！”

　　“呃——原來你早就來了！”

　　“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早就來了，否則你敢這么大搖大擺，嘻嘻哈哈？！”

　　——

　　紅鸞聞聲率先反應過來回過頭去，才發現蕭一笑、玲玲姑娘、完顏飄雪、黑雷神等人已經割斷了捆住的繩子！不僅如此，蕭一笑身邊還多了一個女人！

　　鵝黃的絨服，挽起的發髻，清澈閃耀的眼神。聲音如出谷黃鶯般悅耳清脆，臉蛋如初升新月般美好。但唯一的缺憾是，她右邊臉頰上，從嘴角到耳腮，劃過了一道蜿蜒曲折的疤痕！極其難看！他想起來了先前丹夫人所說的小天狼孔湛嘲笑了笑書生身邊一個姑娘的容貌，被蕭一笑三招斃命的事。

　　這女子手上拿著蕭一笑的青蓮劍，割斷了最后一根繩子，將劍交回到了蕭一笑的手里。

　　“哈哈，這把劍還是第一次用來割繩子呢！”蕭一笑握起溫潤月白的劍鞘。

　　“丹夫人！快奏失魂引！”紅鸞和金二爺異口同聲的驚呼出來。

　　但蕭一笑那握著劍鞘的手已握住了劍柄，長劍出了鞘！

　　蕭一笑臉上依舊帶著笑，丹夫人臉上也帶著笑！

　　長劍直刺向丹夫人！

　　丹夫人哪還有空閑奏失魂引？只得出手接招！

　　蕭一笑卻沒有對丹夫人出殺招，丹夫人也沒有對他出殺招，但蕭一笑手中的劍卻實在是快得出奇！

　　眨眼間已接連刺出了三十余劍！丹夫人咬著牙堪堪避開這三十余劍，額角已沁出了汗！

　　紅鸞、金二爺、黑無常、七名紫衣壯漢一起圍攻了上來！但蕭一笑的劍卻依舊快得穩準，不慌亂絲毫！眾人皆都被他這瀟灑從容的劍幕隔離在外，近不了身！

　　蕭一笑和丹夫人兩人雖在過著招，但卻是在劍幕內有說有笑的，哪里像是在搏殺？劍光錚錚，眾人卻沒聽見他們說了些什么。片刻后，蕭一笑突然往后一躍！金二爺等人雖然人多，但卻久不能沾到蕭一笑的邊，精神早已松懈，此刻他突然往后躍來，貼著他們的身畔滑過時，他們竟一時間呆了！

　　蕭一笑帶著他那標志的放縱不羈的笑，隱沒在了林子深處的黑暗里！

　　金二爺攔住紅鸞道：“別追！他遲早還要回來救人的！”

　　但紅鸞扭身望去，哪里還有人在原地？！玲玲姑娘和黑雷神等早已走得不知所蹤了！

　　只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丹夫人一點也不驚訝，含著笑望著蕭一笑隱沒處的林子深處，半晌才道：“我若是再年輕個十歲，指不定也會喜歡上他呢！——小冉，你說是不是？”

　　“丹姐姐！——你再開我玩笑，我——我——我就不理你了！”

　　小冉的臉又飛紅了，她低著頭，抱著木木，跺了跺腳，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