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
又是一個關卡,離過江后已有5個小時,天已經黑了。他們繞進S市的環城高速,此時停在收費站前。
一片混亂,嘈雜的聲音吵的心煩。
王哥起初將頭探出車窗外觀望,但似乎并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于是,他走下車向前慢慢的打聽著。
天晨雖然被嘈雜的聲音從睡夢中吵醒,卻還是沉默著。手背上的印痕像是一道符咒,封印住他的內心。他盯著左手背,表情無喜無悲。他的思緒時而糾纏雜亂,時而空凈無物,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應該想些什么。
恨意?對命運黨的恨意?為什么他這個連選舉權都沒有的中學生要受到這樣的傷害!他恨起了命運黨,恨意撕心裂肺。但這來勢洶洶的恨意彌散的也是迅速。他想起蘇芙曾教過的四個字“水中浮萍”,他發現自己就是那水中任風左右的無根浮萍,充滿了無可奈何??v使當初他對這四字透著懵懂,如今已然是刻骨銘心。
王哥不知何時已經回來,好像是聽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滿臉愁容,眉間擰成一個“川”字。
過了一會,似組織好了語言,王哥嘆了口氣對天晨說,“回去吧?!?/p>
天晨像是從朦朧的睡夢中驚醒,他心中充滿不解,為什么?而這種不解也同時擺在了臉上。雖然天晨并未開口,但他用著疑惑的目光向王哥詢問了千萬遍的為什么。
王哥自然把天晨的目光解讀的干干凈凈,但依然掛出一張笑臉避開了天晨未說出口的詢問。這張笑臉在天晨的眼中像是一張畫滿交錯折曲線的紙上突兀的劃出一條直線,使紙上的線更亂了。
“前面沒什么好的,再說你的那個親戚十多年不聯系了,在與不在都是個懸乎事,倒不如和我回去。我保證讓你每天過得自由快樂,好不好?”王哥說。
“為什么?不!”天晨想都沒想就說出了口。天晨當時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如此迅速的拒絕王哥,原因并不是王哥對他不好,反之王哥對他照顧更多的是無微不至。多年后,天晨在對這次堅定感到不可思議外,更多思考的是自己的拒絕。雖然答案一直沒有定性,但一切答案的核心都源于他對蘇芙悄然離開的心底印記。
“前面過不去了?!蓖醺缱詈舐曇糇兊糜行﹪绤柶饋恚云綇托那楹?,深吸一口氣朝天晨解釋道,“不是不愿再送你,前面被自由黨給封鎖了,他們和命運黨簡直就是一丘之貉!虧我還投了他們的選票!呼……他們說了手上有命運黨印記的不讓過。未成年的到可以過去,只是……”
“只是什么?再印上他們的印記?”天晨語氣冷峻,他徹底對這些政黨失去了希望。
“不是,不是印上印記。是,是消掉印記。他們,我剛剛下車時看到他們在用燒紅的烙鐵烙去印記。草!這群雜碎,這群雜碎……”
天晨聽后像是落到了更深的冰窟窿,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他雖然還不知道用烙鐵烙去印記是什么樣的滋味,但那肯定是比印上印記還要痛苦的事。但是一想到原路折回,他將一生都見不到母親,回到命運黨那里遭受到更多的擔驚受怕。不,他還要前行,哪怕前方已是煉獄。
“我不想回去!”天晨說。
王哥聽后露出驚訝的表情,但當觸及到天晨堅毅的眼眸后,他想要勸阻的話吞了回去,換成了嘴里的憤怒,”他媽的!”
隨后他們下了車。
王哥背著天晨父親的背包,左手牽著天晨的手,沿著路穿過一輛輛車,一個個人。天晨走著走著,王哥突然停下了,聲音竟帶著祈求:“還是回去吧?!?/p>
天晨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意愿,他搖著頭松開王哥的手,繼續向前走去。他知道王哥對他的關心,但是他真的很想念母親,已經走到這里,并且付出了代價,他不愿再回去。
王哥嘆了口氣,還是跟上了天晨。
赤紅的烙鐵,上面還跳動著火星,像頭張牙舞爪的怪獸。
“把手伸過來?!?/p>
天晨聽話的伸出左手臂,將手放在面前的圓木塊上,上面黏濕濕的,應是像他這樣的人遺留下的汗液亦或是其它東西,他感到有些惡心,想抽回手,卻來不及了。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天晨感到整個左手都在燃燒,疼痛一次一次侵蝕他的神經。他想要昏去,那樣至少能得到一陣安穩,卻疼痛下變成一種奢求。
王哥將心疼的將他抱在懷中,不斷重復著“忍忍就好”。他也在心底對自己說,忍忍,忍忍就能見到母親,忍忍,忍忍……
半小時后,手背仍然很痛,但也有了一抹習慣。王哥求著情從士兵哪里要到一些藥,為天晨包扎好傷口。
時間容不得他們再訴說溫情,剛剛拿著烙鐵的士兵在不厭其煩的催促著王哥,該分離了。
王哥將天晨送到出口處,撫摸著他的頭,那張獅子般的臉強綻出一絲微笑。
“去吧?!?/p>
雖然他們相識短暫,并且大部分相處的時間是在那輛小卡車中,對話也是寥寥無幾,更多的是王哥自說自語。天晨望著這個像獅子的男人,感緒萬千,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他接過王哥手中的背包背上后轉身走了。但走了兩步,想著這兩天的短短相處,王哥對他的深厚照顧,他感覺到必須說要些什么,于是他回過身,揮起自己的右手。
再見。
王哥笑了笑,也朝他揮著手。他們恐怕以后不會再見面了。命運黨與自由黨的隔江戒備只怕會愈演愈烈。
天晨重新轉過身,沿著路向前走去,只走了不到十步,背后傳來王哥的聲音。
“一定要找到你的母親,好好活著!永遠也不要再回來了,死都不要再回來!”
聽到這,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雜瓶,天晨哭了,眼淚滴在了王哥為他包扎的左手。這感情太難受,他想要逃離,于是他跑了起來,拼命的跑了起來。
天晨環視著這座規模巨大的別墅區,環境精美,種下很多四季常青的植物,望去綠油油一片,看著身心都舒暢了好多。大門旁還有兩個巨大的花園,種著些這個季節才開的花,落英繽紛,清香泌人,像是蘇芙經營的陽臺花園的增大版。大門內有個保安房,房前是個站崗亭,其中筆直的站立著身穿制服,裝備齊全(橡膠棍,傳呼機之類)齊全的保安。同時大門處還有著伸縮門,若沒有車輛出入,時刻都是關閉的,步行的人可以從與保安室緊挨著的小門憑著證件進去。
母親的摯友,金悠阿姨看來是個頗有資產的人。天晨看著這一切在心中暗暗想到。
“停下!”在剛準備走向小門時,他就被站崗的保安用著狐疑的眼色打量著,厲喝住了。這也不能太過責怪保安的太過苛刻,而是他實在有些“不堪入目”。一系列的殘酷讓他黑瘦了不少,頭發也是雜亂的,數天未洗,油亮油亮的。而且身后還背著一個滿是滄桑的背包。
他仿佛也明白了自身的不堪。
“我找住在,住在”天晨拿出紙條又仔細看了一遍,“住在9號的金悠阿姨。”
保安聽后,又打量了他幾遍。
“等下,我去問問?!?/p>
“那個,就說是蘇芙找她。”天晨急忙加了一句。
保安“嗯”了一聲走進保安室。他透過窗戶看到保安拿起了電話,嘴唇微動的說了幾句,不到一分鐘便掛掉了。
“你在旁邊等一會?!闭f完,保安便不再理睬他們,重回到自己的崗位。
天晨乖巧的站在一旁,焦急的等了約十分鐘后。遠處出現了一位穿著粉色風衣,化著精致淡妝的漂亮女人。女人越走越近,在經過保安亭時,保安熱切的叫了聲“金姐”,而女人微笑著回應“辛苦了,小李。”保安更激動了,從脖頸開始紅到了臉龐。
天晨了悟到,這個美麗的女人就是他尋找的信中的終點——金悠阿姨。他瞬間感到整個天地都清澈了許多,那明晃晃的太陽溫柔的讓自己暈恍,手上的隱隱痛感都消失了。他感覺自己不受控制的飛了起來,朝那太陽飛去,穿過柔軟的云。他感到一股濃厚的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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