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露魚白,天晨依然沉溺在睡夢中與蘇芙相見的場景時,王哥叫醒了他。
該走了。
一路穿梭在鄉(xiāng)鎮(zhèn)間,沿路顛簸,風景雖好,卻也看的厭倦了。王哥依舊在自說自語,他竟然可以從封建帝國說到一戰(zhàn),接著從一戰(zhàn)說到三戰(zhàn),什么秦皇漢武的霸氣,兩宋進貢歲幣的懦弱,大明“天子御國門,君臣死社稷”的氣節(jié),晚清喪權(quán)辱國的恥辱,一戰(zhàn)時國家的醬油參戰(zhàn),二戰(zhàn)時的抗戰(zhàn)等等一直到三戰(zhàn)后五十年的現(xiàn)在。然后他又開始罵起命運黨了。
“真是一幫雜碎……”
但王哥關(guān)于歷史的“淵博”(實際上他并說不出個詳細)讓當時的天晨深深羨慕,這也為他日后喜愛上歷史并追隨父親天尋曾經(jīng)的步伐埋下了一粒種子。
天晨百無聊賴的望向窗外,目光隨著樹,建筑或其它東西不斷跳動,期間還隨口應付著王哥對命運黨的咒罵。天晨實在想不到命運黨究竟做了什么對不起王哥的事情,竟讓他如此憤怒。
“要過江了。”王哥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
天晨在聽到這倏然嚴肅的聲音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要問些什么,卻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而王哥也并沒有深入解釋的意思。就這樣整個駕駛室安靜了下來,只聽到車外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及不大的風聲。
約半小時,路面逐漸寬敞平坦起來。天晨再次朝窗外眺望,濃綠色的丘陵高低起伏,未離開過北方小城的他此前從未見過,他當時以為那就是課本中曾描述過的的高聳的山。
車驟然停下了,天晨從駕駛室的前車窗望去看到的是一條長長的車隊,不斷傳出咒罵的聲音,尤其是前面紅色轎車的中年女人從車窗探出頭來指著站在路旁的持槍士兵怒罵著。這時天晨視線中的一名士兵走向了前面的那輛紅色轎車。突然一聲槍響。驚得天晨心臟猛的一抽,一口氣憋在喉頭喘不過來,臉憋成了醬紅色,那時他感到所見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不堪,仿佛一層突起的濃霧想要遮住眼前的一切。他被嚇到了。就在濃霧即將侵占他的身體每一寸時,一股大力將濃霧震得潰散。他得救了。
“小子,怎么了!”王哥拍著天晨后背的手剛拿開就焦急的問道。
王哥的聲音在天晨耳邊炸開,剛再次可以呼吸的他實在無力解釋。然而接下來他卻喘著粗氣目睹了他一生難忘的景象,兩個士兵從前面一輛轎車中拖下一個女人,那女人滿臉血跡,太陽穴附近流出的白色腦漿和血跡交纏在過肩的頭發(fā)上。這就是剛剛因那一槍死去的人。
“這群雜碎真殺人了!”王哥的語氣中帶著不可思議,雖然他一直在咒罵命運黨的殘忍混蛋,但真當殘忍混蛋的事情發(fā)生在眼前,卻有些難以置信了。
前面車子漸少,終于輪到他們了。約兩小時前的事情依然觸目驚心,那灘血跡還原封不動的留在那里。似乎是起到了震懾作用,從那之后,安靜的可怕,沒人反抗,沒人叫囂。
“到哪里去?”在高速收費站,一身軍裝的男人冷聲問道。
“哈哈,軍官大哥”下車的王哥套著近乎說,“我們到上海市。沒什么問題吧?”
“哼,沒什么問題?”那人帶著一絲冷笑突然提高了音調(diào)“問題大了!上海市可是歸自由黨管呀!你是去通敵嗎!”
“哈哈,這怎么可能呢!大哥通融下”說著王哥遞了幾張錢過去,“我們是去投奔親戚的。”
“少來這套!”誰知那人并不領(lǐng)情,面色嚴厲的繼續(xù)說道,“想去上海市也可以,不過為了防止你們投敵,要在身上留些屬于我們命運黨的印記。”
“什么印記?再說我也沒入黨呀!”
“呵,現(xiàn)在入了。”
那人冷冷一笑,揮手招來兩個士兵。他們一人按住王哥,另一人手上拿著一把類似槍的不過前頭似圓木章的器具抓起王哥的左手,將圓頭按在手背上扣動了扳機。王哥瞬間疼的發(fā)出“嘶嘶”聲,再望向手背是一個圓形的印記——一只飛不出籠子的鳥和四個字,命運黨印。圖案周圍還滲著血,那是生生把肉擠壓成這個圖案的。
就在王哥以為可以走的時候,那名軍官又發(fā)話了。
“別急,那還有一個。”
王哥看著軍官指著天晨時,忙說,“那還是個孩子呀!”
“孩子不是人呀!”
說著就叫兩名士兵在天晨的左手手背也印下了印記。
當時那突如其來的疼痛瞬間讓天晨全身冷汗直冒。“哇”的一聲就昏過去了。
耳邊聽不見什么。
總該有些聲音吧,汽車的聲音,窗外拍打玻璃的風聲,王哥的喋喋不休……
但天晨耳邊什么都聽不見。
左手背傳著陣陣灼痛感,如同在點燃的蠟燭上細細灼烤。方才一切應都不是夢,難道他失聰了嗎?他想著睜開雙眼,卻軟弱的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他也算是失明了。呼!他心慌的不知道自己發(fā)生了什么。難道他已經(jīng)死去?他禁不住的這樣想去。
死去。這是他從未思索過的事情,顯得突如其來。他不甘心!他想著還沒尋到離去的母親,還有母親離去的理由。
不要!不要!天晨內(nèi)心拼命的回蕩著這兩個字。他掙扎著想睜開雙眼,他掙扎著想動彈身體。他想要看見,他想要聽見,他想要觸摸。
或許他的拼命掙扎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效果。天晨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從縫中透著模糊的光亮。這道光亮像是黎明前劃破黑夜的第一絲曙光。很快他剛剛想要的一切大亮了。
手背的灼痛感更濃烈了,讓天晨又輕聲叫了一疼。
“你醒啦。”王哥像是松了一口氣。
“嗯。”天晨忍住痛望向正在開車的王哥,入目的表情很是平淡,沒有了初遇時侃侃而談的感覺,反而有一種壓在心頭的怒意。接下來是平坦在大腿上的左手,手背上觸傷了天晨的目。
“疼嗎?”得到回應的王哥又問道。
“嗯。”回復還是一個字。
“我一定會把你送到上海市的。”王哥停頓一下,“一定會!”
天晨沉默起來,他習慣性的望向窗外,一條亙古流淌的大江,波濤不驚,幾艘貨船孤獨的停擱在岸邊。
他神色開始黯然,閉上了眼睛,手背還是痛著。
他在疼痛中逐漸睡去,墜入夢中,早上未完夢。在夢中他撲在母親懷中放聲痛哭,感受著那從未離開過的母親的永遠的溫柔。母親摸著他的頭,輕語著,不怕,不怕。這似一幅永遠不變的古老畫幅的情感讓他遺忘了一切。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quán)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