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暗夜流光

晗明帶著千璽沖出梅里之后直奔極淵之水西面的迷霧鬼林。

進入濃稠的迷霧之中后晗明在巨大的塔木上稍作停歇，鬼怪精靈的聲音在四周此起彼伏。

此地的妖精全都聽他的號令，這些叫聲告訴他，很多個不速之客緊跟在他身后造訪了這座迷霧森林。

“我早就說過了，沒有人容忍你安心留在人間的！”晗明冷冷說道，他對懷中女子的判斷沒有錯。

千璽是因為某種原因被驅逐出神域的廢神。

“某種原因”在妖靈精心造就的今夜之后就不再是一個只有天帝與西王母才知道的秘密了。

女子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身體與心靈的雙重疼痛令她渾身顫抖著。

那口鮮血正好噴濺到無鸞寶劍上，沉寂的寶劍將千璽的血液一飲而盡。

無鸞刺破了妖靈的胸膛，劍身卻變得像廢鐵一般。

然而此刻它飲著神的血液，有那么一瞬間一道光芒閃出，即使稍縱即逝，依然讓晗明冷峻的臉有了很明顯的變化。

這種信號是不是證明無鸞沒有死？

“誰能料到，無鸞在千年之后第一次出鞘，卻這么快就沉寂了！”濃霧中一個不速之客說道。

掩藏在密林深處又被濃霧包裹，手執十二星弓的天神九悔能夠感覺晗明近在咫尺，卻沒有辦法立刻誅殺這個叛離神域的魔。

無鸞一閃即滅的光芒暴露了晗明的位置，林中的地精走獸不斷干擾著九悔前進，但是他絕不會輕易的放走自己尋找了一千年的獵物的。

“我身在北冥，遠遠看到無鸞化作閃電的身影，一千年不見，別來無恙！”濃霧之中的聲音柔軟卻富有磁性，這兩句或許是這一千年以來他說的最多的話。

一直以來九悔都在遍尋晗明的蹤跡，他一直在等待今晚無鸞出鞘的時刻，這世間除了晗明之外，只有他最了解也最愛這把劍。

“我只想過兩種可能，我身死于無鸞劍下，或者十二星將你與無鸞同時射殺！”

晗明在濃霧之后看不見這個熟悉的敵人，他向密林深入移動，九悔幾乎就跟在他的身后。他猜想對方依然是原本的樣子——白色鎧甲的少年天神。可他偏偏有著蒼老的名字，和名字之中原本就富有寓意的執念。只不過他原本沒有這么多話的。

在晗明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天神為無鸞落下了一滴眼淚，為了垂死的劍。

下一秒少年挽起手中的十二星弓，撒手的瞬間十二顆極北的星宿光芒四射，離弦的不是箭，而是十二束劃破了濃霧與夜色的星光。

光芒瞬間照亮了面前冷峻的臉，如他所料，晗明和他拯救的女子近在咫尺。

冷峻的臉輕易的應對了十二星弓的光束，對面的少年在光影迷霧之中微微揚起嘴角卻又轉而蹙起眉頭，三柄尖銳的利器由晗明懷中的女子胸口生出，殘光下看起來晶瑩剔透而且寒氣逼人，冰鋒抵住了九悔的鎧甲，他不自覺的向后退去，因為落腳之處是龐大的樹枝，后退便跌落下去。

九悔本能的想有手臂攀附周圍的枝干，還未觸及到的時候就被樹藤纏繞起來。

這里是晗明的迷霧鬼林。

像九悔一般闖入的還有赤金羽身旁的龍女、來自魔域的使徒符修和一些不怕死的小妖魔，如今都像九悔一般被林中的鬼怪精靈所纏住了。

晗明帶著千璽前往無人能夠打擾的鬼林密穴，他屢次的試探著千璽的氣息。因為雙手無法動彈，十二星弓發射的時候，是千璽的心臟——玄冰——本能的做出了御敵的反應，生出的冰鋒再次撕裂了胸口上的血洞，噴出的血液落在無鸞劍上，這一次它依然暢飲著鮮血。

晗明越來越肯定，無鸞還沒有死去。

那么血液能使無鸞活過來嗎？

今夜之后，神魔妖鬼恐怕都要陷入到一場紛亂的爭奪之中，無鸞如果一直是這個樣子，對晗明來說，就是失去了最得力的手臂。

他還要去打敗無邪征服魔域，他還要去取得天帝的權利。

他現在更需要千璽。

晗明將千璽放在了古木環繞的地方，以琥珀為穹頂，中間一只巨型彩翼燕尾蝶展開雙翼，竟露出一張白玉石床。千璽的血液隨即將溫潤潔白染指，在光斑照耀下有些刺痛了晗明的眼睛。

他看著千璽，她的樣子看起來幾乎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千璽衣衫襤褸，滿身都是愛魅的觸手抽打的傷痕，胸口的大洞結滿了冰，慢慢擴張著，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冰中。

她的頭發紛亂的粘著血液、汗水貼在臉頰上，唇上染著鮮血，眼角一滴淚竟結成了冰晶，欲墜未墜。

晗明忍不住嘆息起來，這個女子如他所見，現在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可憐。

此時的千璽早已昏厥，她進入的虛無的世界里，從不黑不白然后闖入了西方的雪原，在星海神域之下的純白世界里四處布滿了冰雪，漫天紛飛的雪花很快將她覆蓋成一個雪人，然而這些還不夠冷，她需要更多的寒冷才能感到安全。

千璽奇怪自己還能在一片純白之中分辨出白衣人的身影，她摸到對方冰涼的手指，就是這種寒冷，比冰雪的寒意還要刺骨。她欲抬頭分辨，轉眼男子又消失在眼前。從遠處走來，的落寞身影說：“千璽，我回來了！”

一瞬間冰雪坍塌。

晗明看到那滴淚冰晶融化在了眼角涌出的微熱淚泉里。

混著凝結的血塊咳了出來的還有兩個字“慕翀”。

千璽眼前被淚水糊住了一片鬼魅的七彩炫光，疼痛的感覺隨著意識漸漸清晰起來。

橫陳在白玉床上的軀體慢慢抖動著，然后哭了起來，嗚嗚咽咽，像是小孩子一般。

在這個崩塌的世界里，一切都不再與千璽有關，與凡人相伴的日子似是浮光掠影，她早已墮入無邊黑暗中，一切繁華只不過是暗夜流光，轉瞬就消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