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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好想你  文/藍天雨

中心小學旁邊的大排檔是九筒鎮的下晚時候最熱鬧的地方,這種口感鮮辣的熱鬧可以給卑微的人心一點歸屬、給寡淡的胃臟的些許慰藉。這里號稱是我趙海洋人生的第一個交際場,小學的時候周大凱在這里跟我借錢去打**,現在他已經有了個賣豬肉的穩定職業了,他還要在這里跟我借錢去給他媽治病。可能他唯一進步的地方就在于他已經學會找一個打死我也不相信的借口來騙騙我。

  周大凱這個人的酒量就跟他的頭發一樣可憐,兩瓶雪花下肚就不跟我說人話了,可能是真喝多了也可能是文化程度實在太低,說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也沒覺得我是在罵他。他拍了拍的我肩膀,就和白天下刀子之前拍他的豬肉的動作一樣,“胖子不是我說你啊,你有的時候真的還不如女人講義氣,我要是跟楊朵借錢她肯定二話不說扔票子給我誰像你啊……”

  “你說誰?”

  “楊朵啊。”

  “我呸。”

  我是早就該曉得,不能跟女人講義氣。

  當楊朵要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我的生活中的時候,我并沒有意識到這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擺擺手,對我說“死胖子回見啊”,我還翻了個白眼“哎呦喂誰要和你回見”,心里想著明天把她喊出來趕緊把剛剛斗地主時欠她的一頓大排檔給還了。我還不知道我是真見不到她了,我還不知道電話這一頭的“死丫頭出來吃飯”只能換回電話那一頭沒完沒了的忙音。而且再到后來,忙音也沒有了,只剩下一個聲音挺好聽的姑娘跟我假惺惺地說對不起,說我撥的號碼已暫停業務。

  再也不見,原本是我和楊朵共同期盼了九年的事情。當我小學一年級把她的白色球鞋帶綁在桌腿上、導致她穿著校服小裙子摔倒并且完成人生第一次走光的時候,這個小姑娘就擺出了潑婦的架勢第一次對我喊出了“趙海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這樣的美好愿望,只可惜她那時候還不會說臟話,不然全班同學都可以見識一下她是有多大的本事,可以把九筒鎮方言運用得多么精彩、簡直鬼斧神工。而在第二天她領著她爸到我家鼓勵我媽揍了我一頓之后,我也就和楊朵達成了共識,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個女瘋子。九年來,我們一直向著共同的愿望努力前進著,作弊、翹課、說謊、鬧事,這姑娘是真豁得出去。說好了散伙的時候要好好喝一次。但是我沒有想到她會這么不講義氣,當愿望終于達成的時候,她居然都不跟我慶祝一下,一個人一聲不吭地就這樣離開了。

  我就知道沒良心的人只想著自己偷著樂,對吧。

  我承認這話說得酸了,一個大老爺們居然會對一個四五年不見的小姑娘念念不忘。言情小說里癡情的穿著白襯衫的男主角的手機里存著那一個爛熟于心卻從未撥出的號碼,像是最難忘的旅行之后留下的最痛的紀念品。但是想象一下如果換成我這穿著涼拖大褲衩、穿衣有肉**還是有肉的真漢子形象,那真對不住了,好像把讀者都給惡心走了。

  楊朵的號碼在第三次聽到“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暫停業務”的時候就已經被我刪掉了,伴隨著當年十五歲的我能擠出的最泄憤的一句平舌音開頭的臟話,小靈通橘黃色的屏幕閃了兩下,打了一個勾,告訴我已刪除。這之后我不停地告訴我自己:趙海洋你刪了楊朵的電話號碼你一點都不后悔,你一點都不想她,這世界上比楊朵漂亮的姑娘多的是,比她溫柔會撒嬌的姑娘多的是,比她胸大的姑娘更是一抓一大把——你只不過是認識她太久了,都沒有發現其實她的質量并不那么好,不,你是發現了,但是你也習慣了。

  同樣中了邪一樣對楊朵的缺點自動屏蔽、優點無限放大的不止我一個,畢竟她有著數量可觀的前男友們,我認識她九年,她的男生從一號編排至九號,有的人她連名字都忘記了,但是總還是能把人臉和數字對上號——“嘿,胖子你看,那邊買烤魷魚的是六號哎!”“媽呀二號怎么換了一個這么難看的小對象,出來喝奶茶還戴紅領巾吶。”我開玩笑說,“你加把勁,初三畢業之前趕緊突破到十個。”她那圓圓的杏眼不屑地瞥了瞥,“已經十個了呀,你會數數么。”“啥?”“你是零號啊。”

  周大凱諷刺我是最經久耐用的備胎,九年的風吹雨打日曬雨淋的折磨下我依然質量良好。我知道他是嫉妒我,他這個禿瓢連當備胎的機會都沒有,每次他跟楊朵借個五十一百塊然后樂滋滋地去賭,卻老是拎不清到底是楊朵對他格外大方還是她從來不把那些公子哥的錢當錢。我記得楊朵和中心小學孫校長家的大公子分手的時候,扔了一個棕色的大麻袋給我,還跟我說“去去去拿去泡妞去”,當時我還沒明白那兩個交叉在一起的C是什么玩意,所以便慷慨大方地讓我媽拿去買菜的時候用,結果我媽買完菜一臉疑惑地回家問我:“哎呦要死了你曉得吧,今天孫校長他老婆看到我哦,盯著我的包看了好久噢,還說什么‘呀這個A貨仿得多真喏,我家有個真的不過被我兒子要走了’,哎呦那個表情就跟看神經病一樣的噢,我不就是在里面裝了個大白菜蠻。”

  有人說只有那些有錢的和長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才體會過青春期的瘋狂、胡鬧、發神經、后悔、酸澀和回憶。果真如此,那么或許我應該謝謝楊朵,讓我有底氣有資格證明這句話純粹扯淡。

  如果楊朵不再回來,那么或許以后我可以把她當笑話講給我兒子聽,然后教育他,千萬不要搭上這樣的姑娘,不然就算哪一天她轉身就走、不再把你當人看,光是那幾年的記憶就足夠折磨你一輩子。

  可我知道我是低估她了,她一定是存心的。

  “喂,你哪位?”

  “胖子快點開著你的保時捷來接我。”

  “楊朵?”

  “廢話。”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所有的久別重逢都是拿著表面光鮮的現實相互揶揄、相互攀比、相互證明“你看我有多不在乎你”以及“離開你我過得多快活”。似乎只有這樣才可以彌補遺憾,似乎只有這樣,那個那么甜那么美那么相信那么瘋那么熱烈的曾經就顯得不那么可惜。

  五年,意料之中,她變漂亮,和電視上雜志上那些女人沒有區別的那種漂亮。現在的楊朵穿著小黑裙和細高跟鞋、兩手拎著兩大塑料袋的聽裝啤酒站在我家門口的臺階前,皺著眉頭問我“哎死胖子,你不是開的保時捷么”的樣子,就和五年前那個故意在寬大的運動校服里穿低胸小背心、偷偷涂了口紅和睫毛膏、責問我憑什么看她男朋友不爽的那個姑娘一模一樣。

  “我是幫老板開車。你要坐保時捷你自己找大款去。知道你有那本事。”我接過她手里的啤酒然后在臺階上坐下,啪,易拉罐打開的聲響。她撇撇嘴在我旁邊坐下、拿過我手里的啤酒過去喝,“敢情您這五年白混了,到現在還是幫人家開車。還不如當初一起上高中去。”

  “如你的意,你不是早就不想見到我了么。”

  我突然感覺自己有一種怨氣,那種很惡俗的、只有怨婦才有的那種不甘與委屈的怨氣。是,她早就不想見到我了,她還回來干嘛。此刻我多么希望她可以說一句“其實我很想你”,或者,“其實我沒有不想見你”。哪怕是一點點的柔軟和讓步,哪怕是這么多年來她從未給過我的她的那種溫柔。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

  “是啊。我一點都不想見你。”她用著她一貫的說笑話的口氣,“我媽讓我回來看一下以前的舊房子,可能可以賣了。等會麻煩你帶一下路,太久了不太記得。”

  我曾經無數次地想象和楊朵重逢的情景,我想象自己會是多么成功、多么堅強,我想象自己可以變得強勢、可以有壓倒她的氣場。我以為當我可以做到不在乎她的時候,就可以換成她在乎我了。我知道其實我是那么想讓她在乎我,我也知道我異想天開,可我就是這么沒出息。

  “怎么樣,大學過得好不好?”

  “嗯。挺好的。”

  “男朋友呢?”

  “死了。”

  有些話聽起來很耳熟,原來是因為很多年之前真的聽過。

  我開門發現是穿著毛衣和裙子的楊朵,她臉色凍得發白,沒有化妝,看起來像一張被揉壞了的白紙,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突然很想明知故問,“干嘛,你的八號呢?”

  “死了。”

  她用牙縫擠出這兩個字,不知道是因為氣的還是因為凍的。我驚訝的是我居然自私地得意起來,我好想讓她疼一次,她疼一次或許就可以離開那些男生了。“你他媽活該”這五個字,以及那個摔門的動作,三秒鐘內在我心中翻騰、重復預演了許多遍——楊朵你活該你滾你別來找我,這一口壓抑了八年的脾氣,已經在喉口了,卻又生生被她一個眼神給逼了回去、不忍心——她的疲憊、孤單、委屈,她的渴求溫暖,像個委屈的孩子。

  我覺得我上輩子一定欠她了,我輸給她。我又輸給她。

  我在舊汗衫外面套了一件羽絨服,和她走在一月底大半夜冷得**的馬路上。她抬著頭,脖頸暴露在冷風之下,頭發吹亂了遮住眼睛又吹開了露出前額,她總喜歡像個傻逼一樣狼狽地維持著她可笑的自尊心和所謂的驕傲。

  她的手機終于響了,打破寂靜的那一刻就是她理智崩潰的那一刻,你可以看到在沒有行人的馬路上,路燈下,一個罵著令人皺眉的臟話、眼眶紅透了眼淚花了一臉還非要沖著電話那頭喊“老娘打死都不哭”、最后摔了自己的手機的女瘋子、神經病。可是我多么想沖上去抱住這個神經病,然后罵她、吻她、告訴她我愛她。

  不過,嗯,你猜對了,我沒有。

  周大凱喝多了的時候才有膽子罵我沒出息,我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在楊朵面前我的的確確是個一點出息都沒有的人。我對自己說,當你真正愛上一個女孩的時候,你會發現,出息、面子、自尊心,都算個屁。好像這樣說,我就可以舒服一點了。

  我向來無法理解楊朵的愛情觀,她總說,“是,我愛他,但是我更愛我的自尊心”,我試圖反駁她,我試圖告訴她她其實并不愛他們,但往往回復我的是一罐迎面砸來的啤酒或者一句“放屁,死胖子你又沒談過戀愛,你有資格教育我?”

  我想說,我是沒吃過豬肉,可我都已經看豬跑了九年了。

  穿著小黑裙的楊朵歪過頭對我笑笑,“怎么,又想教育我?”

  “不敢,我沒那個資格。”我說完才發現我再一次在她面前變得弱勢,想收回那句話但是已經沒有辦法,我都懶得再嫌棄我自己。

  “你沒資格,是因為你不敢。”她笑了,就像是小學二年級,她在我家發現我偷偷藏了很久的那個她丟掉的兔子橡皮,看著我的窘迫、臉紅、搞笑地解釋的時候,露出的那種笑。很好看,但又讓我很想抽她。

  不,不是想抽她,我是想吻她。

  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是這似乎是十四年的記憶給我的回潮,失望、憤怒、壓抑、怨恨,快樂和痛苦,沖動和克制,甘心和不甘心,那些已經過了太久而懶得再問出口的“為什么”、“憑什么”、“我到底算什么”,那些明明都已經忘記或者我以為已經忘記的感受全部涌了上來。我想我是喝多了。我呸,今天居然兩罐就不行了。

  “喂,死胖子。”楊朵拍拍我的肩,她臉紅,估計是喝酒喝的,可是我也知道,她是那種看上去醉得不行了、其實意識比誰都清醒的人,她掏出我衣服口袋里的手機然后輸了一串號碼,“吶,給你了。明天帶路,我看房子去。”

  她站起身,穩穩當當地踩著她的小細高跟。

  我問她,“走了么。”

  她撇嘴笑了笑,“嗯,走了。死胖子明天見啊。”

  我像挨了一拳,那個大晚上重復出現在我夢境里的畫面再一次上演了,可是這一次它是真實的——五年前,她擺擺手,“死胖子回見啊。”

  我該說什么好呢,我明明知道,她家的那幢老房子,在她離開的那一年就已經被她媽媽賣掉了;我明明知道,在這里生活了九年的人,不會不記得這個麻雀大的小鎮里一成不變的道路。

  我是不是應該拆穿她、逼她看清、逼她承認,到底是誰不敢了。這整整十四年,在乎的、想念的、受折磨的人明明就他媽不止我一個。

  可是我早就習慣縱容那個最喜歡說謊的人了。

  我說,“哎呦喂誰要跟你明天見啊。”我想我應該是笑著的。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她還是走了。

  身后的啤酒易拉罐一片狼藉,在昏暗的天色下,明晃晃的手機屏顯得刺眼,那個“已刪除”的勾號在五年的記憶里重疊,然后變的滾燙。

  最怕此生已經決定自己過、沒有你,卻又突然聽到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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