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怎么是你?江木川的嗓音透過門縫,滲入聶倩的耳中。
不能是我嗎?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毫不客氣地回應(yīng)著,是蕭凝。
你們都進來吧。聶倩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覺,用力地發(fā)聲竟然讓她得喉嚨有輕微的撕裂感。
嗯,我可以進去了吧。微微上揚的語調(diào),有點耀武揚威的意思。
兩個人一前一后從病房的門里進來,兩個人站在聶倩的床前,都沒有想要說些什么的欲望。
木川,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別耽誤了課程,這里有蕭凝在,不會有什么事情的。聶倩不想讓江木川他們再卷入到任何的事情中來,她也知道顧森海他們的轉(zhuǎn)變,他們現(xiàn)在只要在學(xué)校里好好學(xué)習(xí)就好了,因為這個世界里或遠(yuǎn)或近都亮著那樣一盞溫?zé)岬臒簦拖袷亲蛞箯拇翱诳吹降哪侨f點星火一樣。所以現(xiàn)在,話雖然有些難聽,但聶倩還是說出了口。
江木川只覺得有尷尬,他皺了皺鼻子,嗓音還是那樣的粗厚,那……那……有什么事的話,聯(lián)系我就行。說罷,還用力地剜了身旁的蕭凝一眼,然后轉(zhuǎn)身而去。
許老板昨天說過你會來。屋子里少了一個人,似乎讓人感覺空蕩了不少。聶倩看著身前有些局促不安的蕭凝,隨口說道。
嗯,許老板怕你們這段時間再出什么問題。蕭凝的目光在病房掃動著,他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坐在了旁邊的病床上。
他沒讓你說些什么?聶倩看著蕭凝的臉,感覺他不像是在隱瞞什么,難道叫蕭凝過來,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周林澤的安全。
沒有啊,許老板昨天晚上回去給我留了個字條,讓我今天早些過來看看你們,他說怕你們在病房里太悶,讓我過來陪陪你們。蕭凝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說謊,可是他說來的話怎么聽都像是謊言。
他真是這么說的?聶倩想起昨天許老板那副有些陰沉和憔悴的樣子,不能相信他今天找了蕭凝過來只是為了和自己聊聊天。
還好聽了許老板的話,要不然今天真是解釋不清楚。蕭凝在他的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把所有的物件都散落在床上之后,總算是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來。如果你非要說我這是模仿許老板的筆跡,我這就回去睡覺了。蕭凝站起身,把手中的紙條遞給了病床上的聶倩,他一邊說著,一邊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字條上的確是許老板的字跡,只是聶倩看了之后卻更加困惑了:
明天早些去看一下林澤和小倩,可以的話,請在醫(yī)院陪他們幾天。我怕他們找不到人說說話,心里煩悶。去的時候請務(wù)必帶上此紙條,以免產(chǎn)生誤會。
許
是許老板寫的吧?蕭凝看著聶倩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的疑慮已經(jīng)不在了,因為那雙眼睛里顯露出了一種更加強烈的感覺——困惑。
是的。聶倩放下紙條的時候,突然覺得邊角有些油膩的感覺,像是在某個地方有一層特殊的涂料。不過這些聶倩并沒有顯現(xiàn)在臉上,她只是把紙條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枕邊,看起來并沒有立刻還給蕭凝的意思。不過蕭凝也毫不在意,一張紙條而已,在不在自己手里都無所謂。
喝速溶咖啡嗎?聶倩突然問道,她沒有忘記那年的冬天,當(dāng)時的蕭凝喝著速溶咖啡臉上那副滿足的神情。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現(xiàn)在說這樣的話,或許自己的潛意識里還是不相信蕭凝。
如果有的話,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蕭凝挑了挑眉,語氣也愉悅了許多。除此之外再沒有什么別的反應(yīng)。
喏,樓下有個售貨機,去那里幫我也買一罐吧。就當(dāng)我請你喝咖啡了。聶倩不怎么利索地從枕頭邊的錢包里掏出幾枚硬幣。
好的。蕭凝笑了起來,在一天最清澈的陽光里,看起來像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他連蹦帶跳地拉開了病房的門,身影很快消失在聶倩的視野里。
聶倩看著蕭凝的身影快速離去,從枕邊又翻出那張紙條來,聶倩看著剛才摸上去有些異樣的地方,感覺是有些不對勁。或許許老板讓蕭凝帶著這張字條過來不是為了證明蕭凝的目的,而是為了給自己傳達(dá)某種隱秘的信息?聶倩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太對,許老板昨天已經(jīng)來過,有什么事情非要用這種方式說呢?如果說許老板是昨天晚上給蕭凝留下紙條的話,那么,在那種環(huán)境下最缺的應(yīng)該是……對!就是光線!
聶倩連忙把紙條舉起來對著窗戶,果然在那塊質(zhì)感明顯不同的地方浮現(xiàn)出一截模糊的字跡:
我對蕭凝的過去很感興趣。
走廊里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聶倩再確認(rèn)了一邊之后把紙條放在了自己的枕邊。蕭凝推門而入的時候,正看見聶倩微瞇著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樣子。聶倩當(dāng)然明白許老板的意思,周林澤把這樣的一個的少年安排在自己的身邊,卻對他的過往只字不提,而且蕭凝繪夜人的身份肯定在和許老板的接觸中讓許老板感到困惑。可是,對于蕭凝的身世,聶倩知道的也不多,難道許老板認(rèn)為現(xiàn)在是個一探究竟的時機?
哎,你的咖啡,有點禮貌,好吧。蕭凝握著咖啡的手已經(jīng)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可他發(fā)現(xiàn)聶倩沒有一點要拿的意思。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剛才有點分神了,不好意思。聶倩從蕭凝的手中拿住了那個細(xì)長的鐵罐。她在想要怎樣問起蕭凝過去的事情。
還是沒有自己泡得好喝。蕭凝拉開了拉環(huán),雙唇輕輕地抿了一口那棕色的液體。
對了,蕭凝,你小時候一直是在無花村里長大的?聶倩也拉開了拉環(huán),不過她并沒有急著喝,而是把話一挑,問向了一臉滿足的蕭凝。
是啊,要不然這么急著回去干什么?蕭凝挑了挑眉毛,他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對方布置的陷阱中下陷。
那你……是……怎么和陳姨在一起生活的呢?聶倩忍不住問道,這大概也是聶倩心中最大的疑惑。他不知道這樣的兩個人怎樣親密地生活這么久。
算了,看來事情要從很久之前說起了,許老板讓我過來陪陪你們,我就講講我的故事來給你解解悶吧。手里的咖啡罐放在了床邊的小柜子上。
其實我的身世和你們差不多,只不過我比你們還要幸運一些。我年幼的時候,我的父母還陪在我的身邊。那時我還小,根本不會想到他們會在時候從我的身邊離開。直到一天,一個十分悶熱的午后,一個胖胖的面容慈祥的老爺爺敲響了我的家門。那的手掌柔軟寬厚,在那個下午最熱的時候,他來到了我家的門前揉著我稀疏的頭發(fā),他說,你的父母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了,過幾天,他會帶我去我的新家。我那時聽到自己能去一個新的地方,開心地都快要跳起來,那個老人看著我喜笑顏開的樣子,只能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松松垮垮不堪一擊。我那時卻沒有想起我的父母,我真的以為他們只是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我以為他們早晚都會回來的。蕭凝的聲音緩慢的浸入悲傷的潮濕中,每一個字節(jié)都在這安靜的病房里回蕩成一種令人難過的回音。
下面的事情似乎就順理成章地來了,過了幾天之后,那個老人把我送到了一家孤兒院里。我起初十分高興,因為在這里有許許多多的玩伴,只是我始終相信我的父母終有一天會回來接我的,他們知道我在那里,他們會從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回來,給我父親有力的擁抱和母親濕潤的親吻。可是我所等待的這些一直都沒有發(fā)生,繼而院里的孩子們也越來越不愿意和我一起玩耍,因為我總是雄赳赳氣昂昂地告訴他們,我的父母一定會回來接我的。你肯定覺得很好笑吧,一個那樣天真的孩子,站在許許多多的孩子面前,滿面都是驕傲的神色,對著他們說著根本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蕭凝苦澀地笑了笑,他從小的時候就沒嘗過所謂的陪伴,因為在自己生命中,所有的人都是來了就走。蕭凝閃爍的目光緩慢地滑落到地面上,在自己的影子中凝滯不動
后來有一次,我又說了起來,一個年紀(jì)大些的男孩踹了我一腳,我沒能站穩(wěn),就摔在了地上。他兇巴巴地站在我的身前,他對我說,你的爸媽不會來接你了,這輩子都不回來了,你個白癡。說完,他還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身邊的孩子們就笑著散去了,像是悲劇的結(jié)尾讓他們異常開心。那個時候我當(dāng)然不會相信,我那么確定那一定是一個壞孩子在欺騙我,我去找了一直照顧我們的姐姐,我抱著她的腿拽著她的胳膊,問她我的爸爸媽媽什么時候才會回來。她那時候正在自己的臉上忙活著,把各種各樣的東西抹到自己的臉上。她厭煩地推開了我,惡狠狠地對我說,誰知道你爸媽去哪兒了,你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那是那一天我第二次摔倒在地上,我走出姐姐的房間,看見院子門口正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姐姐沒過多久也從屋里出來了。她走路是那樣輕佻,完全不是我在平時所見的樣子,我看著她上了車,展開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那天之后,我就很少再和附近的人說話,我只能在那個天一亮就變得空空蕩蕩的小屋子里,等我的父母來接我回家。那之后沒過幾天,我在屋內(nèi)便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那不是孤兒院里孩子們的聲音,那聲音溫和慈祥,像是一股溫柔的海浪緩慢地灌進我的耳中。我感覺那聲音就像是夢中我母親的呼喚,我沒怎么猶豫,便推開門跑了出去。
然后你遇見了陳姨?雖然很不想打斷陷在回憶中的蕭凝,聶倩還是沒有忍住說話的沖動。蕭凝沒有看了看聶倩,沒有太多的言語,他只是皺了皺眉毛,便兀自說了下去。
是的,我那時便遇見了陳姨,這個在我生命中似乎比母親還要重要的人。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什么叫做領(lǐng)養(yǎng),只是孤兒院的幾個姐姐撫著我的額頭,輕聲地告訴我,我已經(jīng)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領(lǐng)養(yǎng)了,我以后要跟著她好好生活,要聽話,要想念這里的伙伴和老師們。這些亂七八糟的廢話吵得我十分難受,我什么都沒有說,也什么都沒有帶,我默默地跟著那個女人離開了。
路邊停著一輛漆黑的轎車,看起來就像是那天接走那個姐姐的那輛。開車的是個男人,我和陌生的女人坐在后面,車開得很快。陌生女人告訴我她姓陳,以后要叫她陳姨,然后她把手掌輕輕地蓋在我的額頭上,她說,你不是個普通的孩子。就是這句話,讓我知道我的生活或許已經(jīng)和身邊的這個陌生的女人無法分割了。這也是我們在車上僅有的交談,我很快就在平穩(wěn)的車上睡著了。我不知道時間跨越了幾個白晝和黑夜,我的睡眠總是斷斷續(xù)續(xù),但令我心安的是每次我睜開眼,都會看見身旁的陳姨,她的面容像是有一種魔力,讓我在每次略微慌亂的時候都可以慢慢平息。
就這樣,我不知道窗外的風(fēng)景向我的身后流逝了多少,也不知道荒蕪的年歲又枯萎了幾頁,當(dāng)我們終于停下的時候,我的面親是一個寧靜的村落。
那就是無花村?聶倩又忍不住插進話來。
是的。蕭凝微微抬起頭,看了病床上的聶倩一眼,繼續(xù)了他的講述。陳姨告訴我,我們到家了,我和陳姨下了車,男人卻調(diào)轉(zhuǎn)車頭,在來時的那條路上遠(yuǎn)去了。我和陳姨走在村莊中陌生的小路上,心里竟隱約有一種回家的感覺,仿佛我生下來就是應(yīng)該來到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第一次遇見,但所有的一切看起來又是那么的熟悉。在小路上走了沒有太久,陳姨就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是那天清晨飄浮的薄霧,我跟著她停住了腳步,好奇地等著那扇綠漆的大鐵門緩緩打開。入門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小院,種著些我叫不出名字來的花花草草,我沒有在意太多,我跟著陳姨進了正屋,我只記得正屋里很暗,我走進去后不禁打了個哆嗦,只有寥寥的光線落在這個屋子里。陳姨那時候看起來十分的虛弱,她在一張老舊的藤椅上躺下來,溫和的喉音中夾雜著嘶啞和疲憊,她說,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然后倏地直起了身子,她的面容突然嚴(yán)肅了許多,她禁止我在她不允許的情況下拉開窗簾,也不允許我私自跑到院子外面去,他告訴我,我在以后的時間里要學(xué)很多的東西,這些東西會幫助我以后的成長,然后她就不再言語了。我安靜地聽著,心里卻沒有一點排斥的感覺,我好奇地在房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卻發(fā)現(xiàn)這里的每一間屋子里都拉著厚厚的暗色窗簾,我找了一件的屋子,在那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下去,不安穩(wěn)的夢魘在我的困倦中起起伏伏,醒來的時候身上的汗已經(jīng)打濕了我的衣服,因為窗簾的阻隔,我分不清那是什么時候,奇怪的是,這里的墻壁上也沒有鐘表,似乎時間在這里根本不重要。我醒來不過一會兒,就聽見門外緩慢低沉的腳步聲,我知道那就是陳姨,我坐在床邊靜靜地等著,仿佛知道那腳步聲會走向我一樣。那腳步聲在我的門前停住了,那扇門旋即被打開了,她看見我已經(jīng)醒來坐在床邊,臉上是欣慰和滿足的微笑,她說,我們應(yīng)該開始新的生活了。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開始學(xué)習(xí)陳姨教給我的諸多內(nèi)容,偽裝,格斗,跟蹤,暗殺,我那時候當(dāng)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學(xué)習(xí)這些,但我卻是無比信任陳姨的,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樣相信她,那個時候我雖然常常陷在不安和迷惑中,但我卻知道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我生活中的女人是不會害我的。
在那段時間中,我也逐漸明白我有在黑暗中隱匿的特質(zhì),正是這個特質(zhì)讓我成了陳姨口中的那個“不普通的孩子”,時間在這個小院子中流逝得很快,那個時候我雖然看起來和普通的孩子沒有什么兩樣,但是我很清楚我在身體機能的方面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同齡人,就是在那個時候,陳姨給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刺殺的目標(biāo)。
當(dāng)年的那個姐姐,對嗎?聶倩的話總是在蕭凝停頓的間隙中插進來,雖然蕭凝心有不快,但另一方面他也慶幸自己的傾聽者是一個聰明人,而不是那種聽到某處大驚小叫的愚鈍之人。
是的。蕭凝伸手抓起了咖啡罐,仰起脖子把最后的幾滴也榨取干凈,這讓他感到心滿意足,他的舌頭把唇邊咖啡色的液體統(tǒng)統(tǒng)卷進自己的嘴里,感覺因為漫長的講述而衍生出的口干舌燥也都稍稍退卻。他接過聶倩的思路,繼續(xù)說道。那次刺殺很順利,當(dāng)然,對我來說那也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陳姨對我說,想想她對你說的那些話,她在熄滅你的靈魂,而你卻只是殺死了她的肉體。雖然我能用這樣的理由安慰自己,可是當(dāng)匕首抹過那兩個人脖子的時候,我的心里還是感到了深深的恐懼,我用手胡亂地抹著臉上的血,慌亂中匕首也掉在了地上,我卻不管不顧,踉蹌著跑到了裹在黑暗中的街道上。不得不說,那個時候黑夜確實給了我最好的保護,要不然我可能就已經(jīng)命喪在警察的槍口之下了。我在街道上失神地走了很久,陳姨平時教給我的話才一點一點從我的腦海中浮起,我又回到了現(xiàn)場,把匕首上的指紋清除干凈,然后又把那女人指紋印在了刀柄上,把男人的指紋印在了刀刃上,隨后,我把現(xiàn)場的桌椅全部打翻,給男人的腳上套上放在入口的皮鞋,這樣整個現(xiàn)場看起來就像是兩人吵架而鬧出來的慘劇,雖然在刑偵專家的面前這些顯得不堪一擊,至少他們不會捕捉到任何有關(guān)我的蹤跡。我一路上都躲避光亮處的攝像頭,即便遇見無法躲避的就直接破壞掉,所以即便去查監(jiān)控錄像也不會有任何的結(jié)果。黑暗中遁匿的特點幫我解決了最大的問題,那就是目擊證人,警方的基層排查根本不會知道我曾經(jīng)來過這里。
在第一次刺殺過后,我做起這樣的事情便愈發(fā)得心應(yīng)手。在我以為生活就會這樣平淡無奇地延續(xù)下去的時候,有一天陳姨突然推開了我的房門,她的神色十分驚慌,我于是立刻意識到一定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面對陳姨,我早就明白自己應(yīng)該收起所有的懷疑和不安,只是我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究竟面對著什么。我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囊,就離開了無花村,又是昏昏沉沉得旅程,我們在大山的深處停了下倆,陳姨的不安似乎在路上變得愈發(fā)愈發(fā)濃重,她反復(fù)對我說,到了那里會給我安排意見專門的房子,如果沒有生死攸關(guān)的特殊情況,千萬不要擅自出門,那幾天我也不知道究竟會發(fā)生什么事情,總之一切小心為好。
然后你們就遇見了那場屠殺?聶倩知道蕭凝大概不想再說起那些令人難過的事情,于是又打斷了他的敘述。
是的,而且在那里居住的時候我才終于明白原來我和他們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
那個時候你才知道繪夜族和涼晝族的區(qū)別?聶倩疑惑地問道,她可不相信他和陳姨相處了那么久一點問題都沒有發(fā)現(xiàn)。
這個我不得不說,確實是這樣的,雖然我和陳姨一起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但陳姨卻從沒有讓我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蕭凝翻動著眼珠,像是要努力地回想什么。腦袋里明明像是菜市場一樣有很多的過往嗡嗡作響,但當(dāng)眼細(xì)究其中的任何一條都感覺所有的一切只是一片巨大的空白。
后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蕭凝撓了撓頭,看起來不準(zhǔn)備繼續(xù)自己的講述。
我?我怎么會知道?你們逃出來之后呢,你為什么會和陳姨分開了呢?聶倩直起的身子像蕭凝傾過去,這完全是她的下意識,畢竟這才是他最為關(guān)心的問題,因為蕭凝如果沒有和蕭凝分開的話,后面的這些事情也許就不會發(fā)生了。
這個……蕭凝仰過頭去,重重地把身子躺在了所坐的那張病床上,像是一頭栽進了不愿再度想起的回憶里。本來一切都沒有什么問題,可是那天晚上,就是那一幫人放火的那天晚上,陳姨說要去一個地方商議什么問題,就把我自己留在了屋子里。她囑咐我,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情都不要離開這間屋子,因為前幾日的叫罵和挑釁我也有所耳聞,所以我知道這個地方大概已經(jīng)到了一種水火不容的地步,身為局外人的我自然不想卷入他們的爭斗中,所以整個晚上我都老老實實地呆在屋里,直到我聽到密集的腳步聲涌向一個地方,然后就是嗆人的濃煙,我那時大概便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也知道陳姨現(xiàn)在身處困境,但我仍舊待在屋子里,聽著外面的喊殺聲震破了穹宇,我都沒有離開一步。我就坐在茫茫一片黑暗里,默默地等著陳姨來找我,可我等著等著,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眶都濕了,我那時候猜想陳姨或許已經(jīng)不在了。在所有的聲音都慢慢隱匿之后,我還沒有等到陳姨,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絕望了,我陷入了一片深深的迷茫和絕望,一直以來都是陳姨說什么,我才會做什么,那個時候陳姨不在我的身邊,我竟然絲毫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我在那里等了很久,直到一個老人打開了房門,發(fā)現(xiàn)了我。蕭凝的雙眼盯著空蕩蕩的天花板,嘴里的敘述也戛然而止。
然后呢。耳邊的敘述突然停了下來,讓聶倩很快就從蕭凝的回憶中醒了過來。
然后……我想不起來。蕭凝皺起了眉頭,然后的事情呢,像是打著一支強光手電在黑蒙蒙的迷霧中尋找著,結(jié)果卻是一無所獲。我這是怎么了,那個老人推開了門,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然后的事情呢,像是錄像帶上丟失的一段畫面,蕭凝的眼前骨碌碌滾過一大片的空白,很多事情自己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這是怎么回事。冷汗很快沾濕了蕭凝背后的衣服,疼痛感在自己的頭顱中愈發(fā)真實地膨脹開來。蕭凝雙手抓緊了自己的腦袋,他的身體在病床上翻覆著。
為什么,我為什么會想不起來之后發(fā)生了什么。那個老人究竟是誰,我為什么看不清他的臉。陳姨既然沒死為什么不回來就我,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巨大的咆哮聲在蕭凝的胸口炸裂開來,他的雙手青筋暴起,像是要把整塊頭皮從自己的身上撕下來一樣。
嘩。溫?zé)岬囊后w澆到了蕭凝的臉上,忍痛站起來的聶倩把手中的水杯放回原處,無奈地?fù)u了搖頭,看來許老板隱藏在紙條中的話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建議。
聶倩看著躺在床上的蕭凝,又想起仍在昏迷中的周林澤,無奈地自己的身子在床上展開來。
或許,我們都該休息一段時間了。她輕聲說道。
66.
黑暗中有什么波濤洶涌地涌動著
你聽,是海浪一般響亮的聲音
層層疊疊
每個人的曾經(jīng)在此時鋪天蓋地
67.
今天幾號了?蕭凝抬著頭,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讓人不知道他口中的話去往何處,是問聶倩,還是再問自己呢。
時間不夠了。聶倩的目光同樣釘在了天花板上,兩人像是在通電話,彼此都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
時間夠的。周林澤只是胳膊骨折而已,應(yīng)該能夠和我們一起出發(fā)的。蕭凝很用力的把話從喉嚨中擠出來,目光似乎也更加用力地戳著天花板,一些暗色的粉塵飄落下來。
那不行,不能帶著周林澤冒險。蕭凝話中的意思清晰明確,但是聶倩怎么會同意這種想法。
不會有什么事情的,那只是……我和陳姨居住過的地方而已。蕭凝的語氣很淡,大概是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自己的這番說辭。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聶倩猛地一挺身子,卻又扯動了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緩慢地躺下來。
那等他醒過來看他怎么選吧,我們都應(yīng)該尊重周林澤的意見,對吧?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有更多的糾纏,蕭凝換了一套勝券在握的語氣。
嗯,那就等他的意見吧。聶倩不甘示弱地回應(yīng)著,心里的不按卻滋生蔓延。她知道周林澤的脾氣,如果只是胳膊受傷的話,他十有八九是要陪蕭凝走著一趟的。
晨光微亮,兩個人卻已經(jīng)說完了這一天所有的話。
四天之后,聶倩出院,蕭凝雖然心里很不情愿,但還是把聶倩送回了學(xué)校。兩個人的話仍舊不多,周林澤的昏迷似乎讓這兩人之間多了一把鋒利的大剪刀,把所有的溝通和交流全都咔嚓咔嚓地剪斷。兩個人的立場都太過鮮明,沒有什么調(diào)和的余地,周林澤或許是不想看這兩個人同時擺出臭臉才選擇在病床上多睡一會吧。
把聶倩送回宿舍,蕭凝并沒有急著回去,空曠的校園給了蕭凝隨便走走的沖動。他踩著這里的每一條道路,溫習(xí)著每個匆匆過客落下的腳印。他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也能擁有這樣的生活,抱著課本從一個教室走到另一個教室,從一個人身邊走到另一個人的身邊,他的生活里空空蕩蕩,只有他自己和他的影子,對他來說,這才是他已經(jīng)熟悉的生活。當(dāng)他在偌大的校園里腳步散漫,發(fā)現(xiàn)這里的情侶,結(jié)伴而行的師生,竟然有種新奇的感覺。他抬起頭,看見樹葉間破碎的陽光,他低下頭,看見腳底下破損的暗影。生活似乎展現(xiàn)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姿態(tài),當(dāng)然他心中比周林澤和聶倩都要明白,自己,終究不會屬于這樣的生活,他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在那一句:
你的爸媽不會來接你了,這輩子都不回來了,你個白癡。之后,就很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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