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晚上九點多降落在海島機場,客艙的乘客差不多走完了,小圓子慢慢抓過架子上的背包,輕輕嘆了口氣,背包里只放了件大衣,連手機的充電線都沒裝下,大量的物品書籍留在南都那間公寓里。
她倉促地逃離南都,飛機票挑了最近的航班,到地鐵再到機場登機前,手里一路不停地刪號碼,刪好友,刪微信,刪微博,刪QQ,郵箱紀錄,圖片,視頻,像從不認識一個姓Z的人,也不曾待過那個人人心之所向的繁華都市,一個追求夢想的激情澎湃又迫于生活經濟的壓抑心酸的大城市。
望著飛機窗外漆黑的夜,安靜地落淚了一整個航程,偶爾幾處遙遠的星光,或許那是云層里的閃光。當她踏出艙門,走了沒幾步,回頭望見空乘的服務員微笑著。她笑了笑,恐怕今后飛往哪個城市,都不會搭乘東方航空。誰要問起南都,她就說沒去過,誰說南都哪里好,她就答是啊,那是個足夠努力就會有回報的地方。那里聚集了最復雜最純粹最矛盾的事和人,沒有哪座城市能比這座城市的人更有故事。
她從未愛過這座城市,她愛上的是這座城市里的某個姓Z的人。
她和Z最后道別的場景,沒有憤怒,沒有譏諷,沒有挽留,沒有哀求,平靜得連自嘲都感到可笑。
她和Z沒有見最后一面,最后一段對白是在通話里進行。
Z說,“小圓子,她越來越不認識你了。”
她說,“Z,她也是。”
他們對彼此稱名道姓,給對方以宣誓證明,接著的每一句話都很嚴肅,別把這些當作往日嬉鬧的玩笑,興許還能交流,似乎意味著存在拯救的余地,事實上已經結束了不是。
他們都心知肚明,又為這微乎其微的希望愚蠢著。
Z說,“你在哪呢?”
她說,“在馬路邊。”
Z說,“在干嘛呢?”
她說,“沒干嘛。”
Z說,“是嗎,她也閑著。”
一段很長很長的沉默,大概經過一個小時,她們都沒有放下電話。期間有同事過來喊Z,打斷了Z電話里頭斷斷續續的呢喃聲,一番簡短的工作交流后,同事安慰Z幾句匆忙離去,那邊很快又陷入了安靜。
而她呢,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把手機放了擴音,悄悄遠著點,一怕Z說話時沒聽到,二來她不愿讓Z發現其實她跟Z一樣都淚流滿面。
通話也就這么不了了之地便掛斷了。
她悵惘地盯著手機屏幕,愣了那么一會,不想去想Z的手機是不是沒電了,當場定了張回家的機票。
父親和母親站在機場出口等著她。她試圖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以免他們察覺到她的異樣。
父親說,“怎么突然回來了?”
母親說,“回來了你不高興啊,前幾天他還給你念叨著,她這孩子啥時候才回來看她。”
父親說,“這不回來后惦記著啥時候又走了,走得太早就不開心。”
母親說,“你就是太悲觀。”
父親開車回家。
的確,她這點像她父親,對什么事都先想到后果,杞人憂天容易衰老。Z也常常這么說她,她對他們的未來太悲觀。Z受她的影響,調侃他們是不是那對沒有未來的露水鴛鴦。到底是不是,Z向來不正式談論這個問題,反倒她不知趣地說,
Z,我怕我太愛你了,以后你拋棄了我,我便無藥可救,毒發身亡,坐著等死。你也不會過來給我收尸,我尸骨未寒,就想變成厲鬼找你報仇。遇到變成鬼的我,你肯定勸我好好做人,但是對人最大的懲罰就是來世為人,你真狠心。
她希望Z嘲笑她太幼稚,可他笑笑什么也沒說。
她坐在后座,車窗外鼓進一道道涼風,“我在這邊找了份工作,在XX出版公司,以后就不去南都了。”
“是嗎,這是好事,怎么不早點告訴她和你爸,”她母親坐在副駕駛上,“找到工作了就好,不要太委屈自己,南都那么遠,你看網上那個計算沒有,你見她們的日子加起來都不到一個星期,是的吧,,具體多少我忘了。”
“剛那會決定,”她說,
她父親哈哈笑了出來,“是當編輯嗎?”
“不是?”她說,“差不多,編輯助手之類。”
“明天就上班?”她父親問,他吹起了口哨,心情不亦樂乎。
“明天下午去看看,”她說,
“南都那邊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她母親問。
“嗯,沒什么可帶。”
“怎么說也待了五年,”她父親說,“跟朋友吃個飯道別道別的,你這么突然回來,南都那邊的朋友以后真是難得見上一面。”
“你爸爸就是不與時俱進,不有微信,QQ,微博”她母親說。
“這能和親自見上一面等同嗎,你整天和那群老姐妹聊得火熱,不時常出去聚一聚,”父親說,“老鄉見老鄉還兩眼淚汪汪了。”
她說,“想見的人不能見,見再多的人有什么用。”
父親說,“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什么叫想見的人不能見,我要是你朋友,都覺得好失敗。”母親給父親使了眼色,可他專心致志地開著車。
她說,“爸,我以后不去南都了。”
話沒說完,她就在后面哽咽了。
“去哪干嘛,”母親拍了父親的肩膀,他止住了嘴。
母親為了緩和尷尬,念叨著這幾個月來生活里七大姑八姨的繁瑣小事。
聽著聽著,她斜著腦袋瞌睡了。
到家時,他們心疼地看著她,也沒再問什么。他們打小就了解她的性格,她要是愿意跟他們講,她肯定會講,如果她不說,他們便不會追問。作父母的瞧見她這情況憋得難受。
洗漱好后,她給她母親發了條短信,媽,明天給她燉個豬蹄,好想吃。
母親秒回了她一個笑臉一個偷笑一個害羞一個可愛一個憨笑。
今夜他們安心踏實的入睡了。
她躺在床上,如今的交通便捷得讓她有點不知所措,白天站在舉目無親的馬路邊上故作堅強,夜里趴在一千多公里外自己睡了幾十年的大床上捂著枕頭哭得面目全非。
到了清晨才迷糊著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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