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煙嘴,可是老人的命根子。
老人曾說過,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至于是哪一代,老人也說不清,只說他們這一脈木氏族譜中將其形容為“神物”,為何如此記載,已經無法考究,因為在抗日戰爭期間,族譜也隨著戰火煙消云散。
老人盯著那碎了的煙嘴,眼睛里發出一道寒光,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他雪白的胡須也顯得凌亂起來。
木凌宵緊張地盯著老人,第一次真正地害怕起爺爺來,他緊緊握著那碎了的玉塊,竟沒發現自己的手指被割破后流出的血液正嘀嗒嘀嗒地滴落在地上,發出無聲的聲響。
一道“噠噠”腳步聲打破了早已凝固成冰的空氣,木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木凌宵看見父親,更加畏懼了幾分!這會兒爺爺準不會再護著自己。
正當木陽爆著一雙怒眼,準備大發雷霆時,老人突然呵斥一聲,木陽乖乖地收起準備發作的怒氣,呆呆地站在老人的面前,也好似犯了錯誤的孩子一般。
老人抓住木凌宵的手,心疼地撫摸著,眼里已沒有先前的凌厲,將那已染滿血跡的破煙嘴放在身邊的方桌上,在兜里掏出一張干凈的手帕,纏在木凌宵還在滲出血液的手上。
一行老淚順著滿是皺紋的臉頰流了下來。
木凌宵一陣揪心的疼痛,無以言表!
“天意啊——”木釧長嘆一聲,滿是慈愛地望著自己的孫子,好像已經忘記煙嘴摔碎的事情,“凌宵,從現在開始,你要時刻小心,我這就去神廟找你海爺爺,給你求張符過來。”說完,老人抓起那幾塊碎玉,扶著方桌站起身,又一臉嚴肅地望著面前的兒子,說道:
“木陽,從現在開始,不許你再打凌宵,否則,你就等著準備把我這把老骨頭埋了!”
木陽愣了一下,趕緊走過去扶著老人走出屋子。
木凌宵站在原地,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同夢般,有種不真實感,卻又真實地發生著,如同夢魘。從煙嘴被摔碎開始,自己很想說話,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心口像被壓了一塊石頭般喘不過氣來。
他抬起手看了看,才覺得疼得厲害,爺爺給他用作包扎的白手帕已經被血液滲透,正刺痛著他的雙眼。
他無力地走到書桌前坐下,電腦屏幕上的文字模糊地跳躍著。
他搖了搖沉重又無頭緒的大腦,待自己的眼前清晰,點開瀏覽器,輸入“玉制煙嘴”幾個字,接著狠狠地敲擊了以下鍵盤。
結果讓他很不滿意,被金錢充斥的社會到處彌漫著商業和欺騙的氣味,聞不出絲毫古樸的純凈……
高家川神廟坐落在河溝對面的崖邊上。
這里的地貌是西北地區特有的風蝕雅丹地貌,地質由紅黃兩種土質構成,紅土質地堅硬,適合制作磚塊,筑水窖**等;黃土松散無比,日曬幾日,風起塵飛,迷亂雙眼之事為家常便飯,所以,這里的人們基本都有沙眼病。
而高家川神廟所在的這塊地方正是黃土土質,但卻也有紅土的堅硬,所以許多年來,其余崖邊經常發生坍塌,致使整個河溝不斷變寬,唯獨這里始終保持著原樣,也正因為這樣,使這座神廟在村里人心中有了不可替代的地位!
木海是這座神廟的主事,此刻他正握著一串珠子盤坐在一尊全身通紅的蠟像前,嘴里念念有詞,他花白的胡須跟著一動一動,有韻律但有些不協調,總感覺怪怪的。
兩道腳步聲打破珠子滑動的聲音,只見木海皺了皺眉頭,但未睜開緊閉的雙眼。
“老木頭——”
木海還是緊閉雙眼,他很熟悉這聲音的主人,正是自己多年的好友木釧。
“老木頭,別給我裝了,我有重要事情找你幫忙!”木釧的聲音滿是急促和焦急。
木海猛然睜開雙眼,閃過一道異色,站起身迎了出來。
他穿一件生羊皮縫制的襖子大衣,還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腥味。
“釧老頭,你終于還是來了!”木海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一邊招呼木陽扶著老人走進廟堂,圍著火爐坐下。
木海又拿出罐子茶茶具——一個鐵制茶罐,一個鋁制水壺,三個陶瓷茶杯,熟練地將一大把茶葉放進茶罐。木陽趕緊拿起水壺將水倒進茶罐,并放火爐上燒燉。
木釧看上去很不耐煩,這罐子茶也算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最愛了,但此刻卻失去了品嘗它的心情。
“我那煙嘴碎了!”木釧受不了木海慢吞吞的習慣,開口打破這悠閑又怪異的氣氛。
“什么?”木海一臉驚訝。
“你有什么破法?”木釧問道。
又是一陣沉默。
木海閉上眼睛,掐指算了起來,嘴巴也是動個不停,但聽不見他到底在說些什么,像極了算命先生,深沉得不可一世。
茶已燉好,木陽將茶罐里的茶水分別倒在三個茶杯里,又倒進半罐冷水,繼續放在火爐上燒燉。
三個茶杯冒出蒸汽,木海已睜開眼睛,望著這三個茶杯,若有所思。
不久,他長嘆一聲,問木釧:“玉碎可見血光?”
木釧僵在那里,微微點了點頭。
“村志記載的,看來要應驗了!”他很痛苦地說,突然,像想起什么般,一向慢騰騰的他猛地站起身來,拉著木釧的胳膊,說到你家去看看。
木陽終于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急忙起身扶著老父親向家的方向趕去。
木凌宵見搜不到關于玉制煙嘴的有用信息,又找相關的圖片。
翻看了半天,一張照片映入他的眼簾,讓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這是一張看上去很老的照片,照片上的影像卻非常清晰——一個玉制煙嘴,和老人摔碎的那個很像,基本上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般,不同的是,這個煙嘴里隱約透著紅光,就如人的血液……
照片下面還有一段文字:玉制神物,封亂世亡靈,玉不碎則天下安。
這幾個字依然是篆體,和村志里的文字一模一樣。
木凌宵想起了爺爺,想起了海爺爺,想起了那突兀出現的蛇和莫名其妙的幻境,這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自己,無處可藏。
木凌宵迅速將那張照片下載存放在自己的電腦硬盤上,并加了密碼,接著關閉電腦,鎖進抽屜。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平日里這臺筆記本就一直放在書桌上的。
將鑰匙揣進兜里,木凌宵走到鏡子前又照了照,那顆痣的模樣顯得猙獰起來。
木凌宵緊皺眉頭,走出房門,站在平臺邊上,望向遠方。
這片黃紅相間的地方,到底會給自己帶來些什么?
有些記憶慢慢浮上心頭——
木凌宵大學畢業于南方一所師范類大學,這所學校在當地是很出名的,只不過還沒有像其他名校一樣名震天下。畢業那年,有好幾個知名中學都爭相欲與他簽訂合同,都被他一一拒絕,因為,他想回到這片孕育了他多年的土地。
可是,不曾料想,回來后才發現,此地英雄太多,而用武之地太少,自己家族沒權沒勢沒錢,任憑你一身好武藝好才華,也沒有容你之所,錯失了時機,耽擱了年華,落得成為村里笑柄的下場,就連父親也對自己冷眼相待,活該有這結果。
有情終被無情傷,人間正道是滄桑。
所以,他一直將自己埋進文字里,企圖創造出一個屬于自己的神話。
關于文字,木凌宵這樣描述——
文字,如神奇的符咒,記錄著歷史的印記,也左右著人的情緒,既傳承文化的精髓和糟粕,也影響人的靈魂和方向。文字,在逝去生命的骨頭上產生,所以,它與死亡有關,與剝奪相伴;文字,在樹木的尸骨上進化,它同樣與死亡有關,與剝奪相伴;如今,文字在電腦的屏幕上閃耀,是否就脫離了死亡與剝奪的宿命?
神奇的文字,文明的起點,卻詮釋著野蠻的奧義。
木凌宵停止回憶。此刻天氣晴朗,日光傾瀉,溫暖了冬日的高家川,也溫暖著木凌宵寒冷的身軀,至于玉制煙嘴的事,卻釘在了他的冰冷的心靈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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