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下弦月夜

千璽望向窗外，偶遇下弦月。

上個下弦月夜，還是涼風蕭瑟時。那時只有她與慕翀二人，閑庭信步，談笑風生。

今夜外面忽起一陣風，外面的白花飄落，花瓣被風送到了女子的手掌心上，暗香浮動。如今的風吹草動已不同往日了。

無涯城的妖魔鬼怪涌入人間，整個梅里的宅院之外有數不清的妖魔正虎視眈眈。

千璽身上因被水鬼抽打而造成的傷口還在痛。

“我不能殺死她！”

那只水鬼是一只被河妖俘獲了靈魂而生成的魅，它的名字叫愛魅，是慕翀十三歲便溺亡在極淵之水中的小妹，本命叫做慕愛。

慕愛的肉身禁錮于水中，靈魂也無法進入輪回。千璽召喚地精原本是想將慕愛的靈化為正常的魅，但是卻被河妖施了妖術，將她變成了人面的水怪，永遠困在水中。

那河妖嫉恨千璽救下河邊的慕翀，使他不能俘獲這少年的身體和靈魂，于是就驅使愛魅不斷糾纏千璽，凡千璽涉身于水中，愛魅都會從水中出現。

女子失神地望著外面，此刻夜深人靜，慕翀已在房內睡熟了。

慕公子今日一天都在與妖靈一眾商討下一步的計策，無涯城封印的破裂沒有給慕翀和赤金羽帶來一絲紛擾，由花溪向東，越來越多的人間城池被妖魔侵占，似乎是與他們無關的事情。

千璽在白日中路過赤金羽的宅院，聽到一些狐鼠之輩的言辭，他們估計三日之后便離開花溪，這一次是真正為尋火靈珠而去，慕翀也要和他們一起走。

“阿翀，你若是想要與這些人一起，我便只留在梅里等你了！”千璽等了一天，終于等到慕公子恢復閑暇回到他二人的房中，男人的容貌因為疲憊而變得憔悴，但是他心中的雄心壯志燒得眼睛發光。

“阿千！”千璽的決定還是使他意外的，慕翀不知道這女子為何突然間變得如此決絕，不過他還是相信，千璽絕對不會棄他不顧的。

她是那么愛他。

千璽義無反顧的愛著慕翀，她即使受傷也不忍將早已面目全非的慕愛殺死，她曾經是天神，可她卻只想和慕翀一起生活在凡塵。

“放下你的仇恨，我們過普通人的日子，不好嗎？”千璽第一次提起慕翀心中最痛的地方，卻是讓他放下，她從未乞求過能夠有簡單安寧的生活，但是她感到自己很快就要失去了。

“你想像個凡人，是因為你自己不是！”慕翀無法抑制自己的想法，“你知道在世間作為最脆弱的凡人是怎樣的感覺嘛？你們這些天神與妖魔只需動動手指，我們的生死便像螞蟻一般！”更不用提他自家族破敗之后的遭遇，他孤身一人，被那些和他一樣脆弱的凡人欺凌。

千璽呆住了，眼淚止不住的落下。

慕翀的臉色因為剛剛的喊叫變得慘白，他伸手想要去觸碰千璽，可是手在半空中收了回來，欲言又止，最后他什么都沒說，合攏了身上的被子，閉上眼睛。

千璽久久不能入眠，她在窗邊站了許久。

即使是下弦月，在天空中的位置也會有所轉移。萬事萬物終究是會變的！

“你怎么又哭了？”從白天就開始糾纏千璽的這個不速之客看來還沒有走，他半懸在空中，從小樓的窗戶上探進頭去，嚇了千璽一大跳。

“你再糾纏也無濟于事！”晗明這個魔似乎是聽不懂千璽說過的話，自前日在無涯城中遇到他，他就一心想要把千璽帶走當做自己的武器。

簡直是癡心妄想、難以理喻！莫非人間的妖魔人鬼都已經瘋了嘛？千璽想。

“我這次為你而來。”晗明努力地讓自己說的話顯得溫柔些。他直接破窗而入，進入到千璽所在的同一空間里。

千璽望了一眼床的方向，慕翀睡得很熟了。

“我不是說過，不會與魔為伍，道不同。你想入主神域，只管去殺出道路，千璽絕不阻攔，讓我和你一起，做……你的武器，不、可、能！”她的話未講完，手就被抓起，身體向前跌進了晗明的懷中，薄薄的衣衫透著鎧甲的冰涼，這份涼意被她很快的推開了。

“這件事可以遲些說。”他將手放在了千璽肩上，動作的愛意比未挑明的話更快。

白天的時候千璽獨自在房間里待著，他來來回回了三次，起初他還是為了權利爭奪要強行帶走千璽。

千璽閉門不見，用冰盾將整座房子包裹起來，晗明大可破冰而入，他也的確這么做了。

第二次他就是直切從窗戶進入屋內，二人打斗了一番，拉扯中千璽衣衫滑落，露出她手臂上剛剛結痂的傷口，晗明莫名生出一股憐惜。

第三次晗明在遠處屋頂上望著房中女子，這一次他有些猶豫不決。

“你什么意思？”千璽很迅速的看了一眼床上的慕公子。

“只要你愛上我，你就會和我走。”這樣一句話在不懂世間情愫的魔口中說出來，讓千璽忍不住發笑，顫動著眼角未干的淚痕，容顏勝過所有春光。

“你喜歡我？”千璽笑著問。

“你是在戲謔我？”

“是。”

他的心竟這樣輕易的被挑破了，對方還毫不珍惜，他望向床上，那上面有另一個男人在熟睡著。

魔看著千璽的臉，嘴角抽動了一下，大概是在笑，然后猝不及防的吻在了女子的額頭，又迅速跳出窗外。

“你早晚會為我做事，你沒有選擇！”

可笑！

剛剛的一切對千璽來說都是一場鬧劇，不過由此可見，晗明恐怕日后都要更加變本加厲的糾纏不休了！

他把我當做兵器，然后喜歡上兵器？果然是好戰的魔的作風，千璽想。

“你終究是要回到神域的，誰都不會允許你存在人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晗明或許會在那里待一整夜。

千璽回到床上，抱緊了少年模樣的男人。慕翀在妖靈和其他妖怪的世界里，太危險了，她還是不放心單獨留在梅里，讓慕翀與赤金羽一同去尋找火靈珠。

翌日清晨，公子發現自己被千璽緊緊環抱著。他輕柔的撫摸著手臂的傷口，二人相依躺在床上。

“阿翀！”

“恩？”

“我一定會幫你拿到火靈珠。既然你想和妖靈一起，千璽也和你一起。”只是和妖靈同路而已，千璽不再反對了，她才不怕一只修行不淺的妖靈，也不應該懷疑慕翀與自己心生間隔，如果他們傷害了千璽，慕翀還是會像從前一樣，緊緊抱住自己，任憑暴徒拳打腳踢也不肯放手，他看起來文弱，卻很有骨氣和擔當，從未因際遇變化而改變過自己的志向。

“好啊！”慕翀從新閉上眼睛，在還早的晨光中安閑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