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4

　　就因為那點看得見的、可以用直尺測量的距離，我和妮妮竟然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碰到過一次，關系也沒有再向前一步。

　　對于6班，那個文科奧賽班，我本能地感到恐懼。那個教室，直到目前為止，我從未涉足。實際上在高一上學期一個學期的相處里，我、妮妮、大甩以及楊文秋已經混得很熟。大一下學期開，我們經常會去找楊文秋聊天。但有一段時間，我是不找妮妮聊天的，因為6班的班風十分嚴格，每個課間休息的時分，那個教室總是像塞滿了低頭禱告的教徒的教堂一樣莊嚴肅穆。6班教室門前總讓人有一種壓抑的感覺。在我記憶里，對6班的印象，差不多就只留下了齊刷刷埋頭用功的身影。

　　青春期的某些微妙的情愫是難以說清楚的，在那段若即若離的日子里，我發現我開始會在上課時無端地想起妮妮的影子來；發呆時，我在想，這個時候妮妮是不是還在那個空氣壓抑的6班教室里埋頭用功呢？六班的同學總是習慣于埋頭用功。

　　那已經是初夏了，白天被拉長了許多。傍晚時分，每個班門前的走廊上總會聚集著好多人在背誦英語或者古詩詞。那個時間，如果碰上晚霞掩映的日子，真的是美極了。穿過長長的走廊，在此起彼伏的聲浪中經過的老師及各種巡視的主任們，總是微笑著，頻頻點頭。

　　在3班里，我有很多朋友，大甩也是，但是歸根結底，我處得最好的朋友，就是大甩。不知道大甩是不是也這樣看待我，在高中時代，我們有很多時間是在一起度過的，就像妮妮與楊文秋一樣。

　　盛夏時節，天氣炎熱、酷暑難消。高考那些天，因為高三高考占用了教室，學校給我們放了幾天的假。一般情況下，像這樣的短假期，妮妮是要回家的。而我家和學校離得有點遠，所以很少回去。那幾天，楊文秋與大甩都留在學校。在高考的第一天，大甩、楊文秋還有一個我們班的叫永樓的家伙相約一起去爬佛塔。M城的佛塔屹立在城市東面的一座小山頂，每一個日出的時分，佛塔總是在紅日掩映中隨著太陽熠熠生輝，美得如夢似幻。如若站在佛塔之上，整個小城盡收眼底。該佛塔通體金黃，喚作金塔，這倒也是名副其實。每一天前來此地燒香拜佛的人絡繹不絕，香火經久不息，不論刮風下雨。雖然小城M有直接通往金塔的公路，但是公路曲折迂回，繞了很遠，所以在這座小山之上，還修了一條長長的石階，石階陡峭筆直，但卻成了從小城爬上金塔的一個絕好通道。當初，我還在小城M，每次去爬金塔時都能在這條長長的石階上碰到鍛煉的老人，這些老人，盡管行動緩慢，但總是矢志不渝地從山腳爬上山頂，然后再沿著公路慢慢下山，不燒香也不拜佛，就是純粹地鍛煉，因為燒香拜佛要開錢。有時候，我甚至想，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也變得像這些老人一樣行動緩慢了，那么我就和他們一樣一遍一遍地來爬這條石階……

　　那天，在我們與楊文秋碰面的時候，我才發現，在楊文秋身旁還有另外的一個女孩。這個女孩我也認識，但是不熟，聽說妮妮還在4班的時候這個女孩和她們是住在一起的，我也曾好幾次看到了她們走在一起的情形。這女孩叫葉子，葉子是小名，原名就不說了，名字本就只是一個代號而已。

　　差不多是正午時分，烈日當空，陽光火辣辣地直瀉下來。學校里到處貼著警戒線，禁止汽車與行人通行，禁止一切大聲的喧嘩。而不遠處的教學樓里，我可以想到，那些緊張答卷的身影，他們正小心翼翼地用顫抖的手握緊筆桿將驗證過的答案填上考卷，管不了那么多的氣溫條件，就算早已汗流浹背。那是一個戰場，千軍萬馬無聲地廝殺。

　　因為學校封鎖了校園里好多主要的通道，所以我們必須繞很遠的路才能出校去。印象里，那一日我們一行的五人個個都熱情高漲，出了學校后一路歡快地聊個不停。

　　那天葉子情緒很好，非常活躍，她一會跟楊文秋談班上的趣事，一會又給大伙說她小時候怎樣怎樣成天和一群小男孩滾打在一起。她說這些的時候，嘴角洋溢著微笑，似乎已經陶醉在自己的回憶之中。楊文秋和大甩也說了不少小時候的事。永樓話不多，差不多一直是在聽大家說話，不過有時候他也能很幽默地插上幾句話，逗得大家哈哈直笑。那個時候，高考、選擇以及前途這些東西實際上都離我們還很遠。雖然我們都知道，那一天就是高考，但實際上我們根本不關心這個，那些都是別人的。

　　我們爬上金塔的時候，大約已是下午三點，站在金塔旁邊，往下眺望，風景果然很好，整個小城盡收眼底。在小城M是沒有高樓的，唯一的一個可能上了三十層的樓房是一個酒店，幾星級我至今仍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酒店是小城M里最豪華的，常年承辦各種歡慶宴，接待政府以及商業會議。

　　從金塔下來后，時間已經不早，不過盛夏的白晝總是被拉得長長的，所以盡管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但太陽還是像就懸在頭頂一樣，酷熱絲毫不減。

　　我們沿著金塔下面長長的街道，一路往城市的北面走去。因為當時所有人都覺得就這樣回學校去實在無聊，倒不如在大街上走一走，大家在一起，就是聊聊天，也總是好的，何況大伙都很餓了。

　　在差不多是城市北面的邊緣，我們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這里有一家賣餌絲的食館，盡管那些餌絲看起來并不怎么衛生，但是吃起來味道卻十分純正。餌絲可以說是小城M的一種特產，是用面做的，卻又不似北方隨處可見的那種面條，吃起來總是帶著小城特有的風味的。當然，在小城M，也經?？梢钥吹竭^橋米線什么的云南特產店，但是這些地方，我在小城里的那些年是很少去的，因為沒錢。

　　吃過東西后，大甩提議我們去溜旱冰。在小城M，迄今為止，我只知道有兩處溜冰的地方，一個在游樂場；另外一個在汽車站不遠處，是純屬營業性質的。這兩個溜冰場，我都去過好幾次，在這些溜冰場里也曾留下了我畢生難忘的美好記憶。

　　在那之前我是不會溜冰的，不過大甩和永樓都是好手。另外的兩個女孩，要不是我們一個勁兒地煽動她們，很可能直到畢業都不會涉足這樣的地方。

　　溜冰的時候，在無數次摔倒之后，我想要是現在妮妮也在那該有多好。這一天，我們過得很快樂，唯一的遺憾就是妮妮沒在。我一直想要跟妮妮在一起，這個愿望在我心底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