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遠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和失蹤的陶淘重逢的情景,興奮起來。可他很快又自責起來,那是因為五天前的一個決定——
大學校園晚自習的下課鈴聲響起,很快教學樓出口螞蟻一般人潮涌動,安靜的校園熱鬧起來。一米七五高俊朗的大三男生竹遠表情冰冷心事重重從人群里擠出來,此刻已經被別人擠到路邊,無數的人與他撞肩而過,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突然,身后走上來兩個短裙漂亮小女生,看起來也百無聊賴,互相挽著手漫步移動,其中一個說:“這選修課真是無聊!哎,你說最多可以缺席幾次啊,要不下次我們不來了!”
另一個女生瞅著竹遠的背影,點點頭說:“說的也是——你看,前面那帥哥剛才不是坐我們旁邊嗎——我看他也整整玩了兩節課圓珠筆,真沒意思!”
竹遠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來電“陶淘”。竹遠愣了愣,艱難吸口氣按下接聽鍵湊上耳廓,兩眼茫然定格在夜空里:“陶淘,我剛下課!”
電話彼端說:“明天我們宿舍有個聚會,你那邊要是沒什么其他安排就一起來吧!”
“又是吃飯然后去KTV?”竹遠有些無趣,語氣淡得不想多說,“要不你們去吧!我想去看看我媽!”
“也好,那你去吧,記得帶我向伯母問好。我后天早晨沒課,到時候我去看伯母!”
“嗯。那先這樣。”
電話掛斷,竹遠愣了愣將手機放回兜里,大步走出校園。
黑色的賽摩在街道上飛馳,聲音響徹半條街,最后鉆進一家大型修理廠。
修理廠的卷簾門拉下了一半,一個人騎車無法通過,竹遠加速將身子偏倒,飄進修理車間。
車停下,還未熄火,過道兩邊的修理間便走出七八個身體結實手臂紋有各種圖案的青年來,這些青年頭發蠟黃面露挑釁。
竹遠取下頭盔,突然,人群里有人彈出一截煙頭來,煙頭直飛竹遠的臉。大家正想看個熱鬧,彈煙頭的人卻已經懷抱雙手,沒想到竹遠卻緩緩將頭盔放下,就在煙頭距離臉頰不過三十厘米時他突然抬手捉蚊子一樣將煙頭抓在了手里。
彈煙頭的也是一個紋身男,整個臂膀都紋滿了褐色怪物,此時走出人群正過來。
竹遠松開手,從容拍了拍,煙灰抖落:“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紋身男懷抱雙手,雙腳八字叉開,滿臉神氣:“請你可真不容易!我們風魔賽車隊成員好像沒有任何人比你更風光——”說著這個青年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順著他的手勢望去,那是一條沒有油污相對干凈的過道,此刻過道上走過來三個人,一前兩后,看起來是老板和保鏢。最前面的中年男人一身灰白色西裝,頭發打理得很干凈,發膠似乎將發型定住了,臉很干凈,滿臉胡茬,身材微胖,兩雙手至少有五個指頭帶著戒指,厚實的嘴上叼了一根雪茄,煙霧完全淹沒了他的神情。
等他走近竹遠才看到他身邊的兩個保鏢都是紋身男,兇悍無比。這人突然對身后的人大發雷霆:“叫你們別光臂膀露出紋身來,穿西裝懂不懂!要做有文化的生意人,懂不懂!”
身后的保鏢趕緊點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車間里的紋身青年全都向他打招呼:“裘哥好!”
這人卻沒有看任何人一眼,一直盯著竹遠。竹遠下車來,朝四周掃了一圈。
這人自主走過來,一臉喜不自勝:“我作一下自我介紹——裘盛龍,人稱賽車界鉆頭,國內知名的摩托越野賽都有我的投資,向來都是百發百中!你叫——竹遠,對吧?你的水平我看過資料,確實不錯。可我有點不明白為什么三年前你突然從賽車界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是我的事。”竹遠的回答無比冷漠,讓車間里的青年目瞪口呆,似乎還沒有誰敢跟老板這樣說話。
“好。不管有怎樣的過去,到今天都要歸為零。我想我的兄弟都跟你談過關于這次合作的事——你來到這里算是找到了伯樂!歡迎加入!”
掌聲瞬間四起,車間里滿是吶喊聲:“風魔必勝!風魔必勝!”
竹遠卻有些后悔了,低著頭說不出什么感覺。
裘盛龍冷竹遠一眼:“怎么,不樂意?”
車間里瞬間響起鋼管拖動的聲音,所有的青年全都蠢蠢欲動,竹遠掃描一圈,搖了搖頭。
裘盛龍朝竹遠臉上噴了一口煙:“小子,你母親如果沒有合適的腎源還能挺多久?就算有腎源,就憑你姐弟倆能拿出三十萬嗎?要知道你們只有一個親人,人家說行孝要及時!錯過這一次你會后悔一生的!”
竹遠的拳頭漸漸握緊,他想到了醫院里病床上滿臉蒼白表情痛楚的母親,她還病魔手中掙扎,手不斷抬起,好像在向人求救。
裘盛龍繼續說:“我也是個有孝心的人,這樣吧——你要是贏了這場比賽,我給你三十萬,其實我只打算給你二十萬,另外十萬是同情你的遭遇算是感情眷顧!當然你要是贏了這場比賽咱們隨時可以中斷合作,你也可以繼續留在風魔車隊,我保證會給你最大的發揮空間,到時候有錢大家賺!”
竹遠冷笑一下:“就算有這三十萬沒有腎源我媽媽的手術也做不了!”
裘盛龍笑了一下:“放心!腎源我已經安排好了,只要你答應比賽,明天就可以進行手術!”
竹遠有些吃驚,也有些后怕:沒想到為了讓我參加比賽裘盛龍這么處心積慮!
“什么時候比賽?”竹遠問道。
“后天。為讓了你能安心參加比賽,我們決定先給你母親做手術,當然如果到時候你要是反悔,后果你是知道的!”裘盛龍奸笑一下,仿佛一個陰謀成形,“很多重癥病人有幸走下手術臺,卻偏偏因為看護不當丟了小命,真是不值!”
竹遠愣在原地,裘盛龍猛在竹遠肩膀上拍了拍:“車可以隨便選,用你的也行,但要經過專業測試和改裝,我就不陪你了,做好準備吧!”
裘盛龍走了,竹遠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氣還是突然多了一份麻煩。竹遠不想這樣,可是為了病床上的母親他只能咬緊牙:媽,對不起!
第二天。醫院的手術室外焦急等待著三個人,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晚上九點手術室的門才打開,五個醫生衣服已被汗水浸透,竹遠奔過去問情況,卻沒有一個能說出一句話,只是點了一下頭,然后其中一個突然癱倒在地,后來從護士那里得知主刀醫生勞累過度暈倒了。
次日清晨,竹遠在病房外透過玻璃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松了口氣,終于露出久違的笑臉,這時手機響了,他沒有接轉身離開走廊鉆進電梯離開——“好,我馬上過來!”
比賽贏了,裘盛龍很高興,當場熊抱著竹遠:“小子!有前途!要不就跟著我干,我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
竹遠只是淡淡地笑,他明白要是母親知道自己參加了比賽恐怕會當場昏厥,父親就因為觀看他的比賽被觀眾區的坍塌建材打中搶救無效身亡,此后母親讓自己發誓永不再參加比賽。
“今晚的慶功宴別遲到!好小子!”裘盛龍叼著雪茄走遠,“——刀子,下一場什么時候開始?”
紋身男說:“七天后!大哥,這下你可賺大發了!得加碼!”
“哈哈哈——”裘盛龍的聲音漸漸遠去,“趕緊去準備!”
這就是萬惡的起源,竹遠越想越恨自己,為什么老天爺會開這樣的玩笑。
馬路上的燈越來越稀疏,出城后徹底沒了路燈,也遠離了城市的喧囂,仿佛已經和都市隔離開來。
春京路口到了,是一個“Y”字形路口,摩托車明亮的燈光下藍色的標示牌顯得有些可怖,右邊的是“春京路”,左邊當然無關緊要。竹遠記得,上次自己走的就是春京路,荒鎮就在這條路上。
夜人蠱似乎沒到,旁邊并沒有燈光,竹遠停定車看了看表,時間顯示離九點還有十分,不禁懊惱道:“難道必須守時才行嗎?”
這個時候他真的一分一秒也不想等待,他只想馬上找到荒鎮!
話剛說完一束燈光就射了過來,來的也是一輛摩托車,那是一輛藍色賽摩。上面的人一身運動服,取下頭盔一張俊秀堅毅的臉出現在竹遠視界里,竹遠瞪得目瞪口呆:“怎么是你啊?”
來人跳下車來和竹遠碰了下指尖:“夜人蠱,真名周峰。怎么看你那么驚訝,你難道認識我?”
“前幾天那個比賽還記得吧,我們可是對手!”
夜人蠱笑了一下:“哦——是吧!記性不錯!”
“哪里!是你車技好!羨慕你所以印象深刻!”
夜人蠱卻遞給竹遠一罐啤酒:“不會是從此開始暗戀我了吧!”
“你不會真有這癖好吧!”竹遠一陣惶恐,接過啤酒拉開喝了一口,“我怎么感覺你在調戲我!”
“誰叫你長得細皮嫩肉,要是化化妝我可能不會想象你的性別,這個時候可能就是抱住不放了!”夜人蠱調戲完竹遠又搖了搖頭,“別介意,開個玩笑——”
竹遠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自我介紹,可夜人蠱卻好像早就認識自己,有些奇怪:“比賽之前我們見過面?”
夜人蠱喝下一口酒,擺出詩人的架勢:“是的,我們曾經有一面之緣。那一次你在遠處,我在暗處。你沒見過我,我卻久久望著你。”
竹遠感覺全身不自在:不會是**吧!
竹遠不會想到夜人蠱說的是事實,那是半個月前的事——裘盛龍在一條步行街點了小吃,正在吃的時候看到一輛送貨小卡車和一輛摩托分別在十字路口不同的方向交叉急速行駛,眼看兩車就要相撞,可摩托車卻以驚險的動作瞬間錯過了卡車,這個動作讓目睹這一切都人都異常驚訝。可摩托車上的人卻沒有任何驚恐感,而是泰然自若走進飯店繼續往自己的車上搬快餐。裘盛龍才從飯店老板那里得知開車的青年叫竹遠,正利用課余時間送快餐,因為車技不錯效率很高已經成了幾條街最搶手的外賣專送員。當時夜人蠱就在不遠處,隨后跟蹤了竹遠,并目睹了他看到女孩被幾個流氓調戲而出手的一幕……
“喂——以你的身手怎么會把女朋友弄丟?”
竹遠有些措不及防:“什么意思?”
“你的身手我見過,你打小流氓的時候我可都看見了,你扔飲料瓶可是像在扔飛刀,七八個人幾下就被你撂倒了!”
竹遠低下頭:“天色不早了我們走吧!”
說完竹遠轉身騎上車就開始點火。
夜人蠱還是不甘心:“你為什么要參加比賽?據我所知進入風魔車隊的每一個人必有求于裘盛龍!”
竹遠沒想到這個人會知道這么多,心里不是滋味:“我和他再也沒有一點關系!你要是還想和我去荒鎮就閉嘴!”
夜人蠱看竹遠生氣,扔掉啤酒罐跳上車。
車開出很久,夜人蠱才問道:“你確定荒鎮在春京路上?”
“你到現在還懷疑我?”
“懷疑又怎么招呢,我現在已經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再過三天她媽媽就要進城了,要是不見她女兒我的結局可想而知!”夜人蠱似乎也很沮喪。
“我比你好不到哪兒去!”
“難道你也——”
“差不多和你一樣。”竹遠轟了一下油門,“以后再詳細說吧,今晚得抓緊時間!”
夜人蠱點了一下頭,一松離合器竄上前去。竹遠愣了一下把油門轟死,追上去。
兩道光在馬路上飛行著,夜空里響起轟隆隆的汽笛聲。
一個小時后,兩聲響亮的喇叭聲刺破了黑夜。
剎車聲也像殺豬聲一樣冗長,兩個人停下車時嚇得渾身戰栗,瞅著對面的人久久不能說話。
可兩束光焦點里的人卻說了話:“你們這么慌,一定是遇到了麻煩!”
竹遠和夜人蠱取下頭盔對視一下,然后把目光移到面前的人身上,竹遠倒是認識這個人:“你不是我們巷口那半仙嗎?”
這個人常在竹遠所住的巷子周圍為路人卜卦算命為生,失意的時候竹遠也曾多次蠢蠢欲動,但始終沒有正面接觸。可是此地離城差不多七八十公里遠,這人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黑漆漆的馬路上,而且已經快十點了還孤身一人,莫非是要趕某家人的道場?
這人差不多五十來歲,衣著和**片里林正英的裝扮相差不是很大,兩顆眼珠子異常精明,看起來確實有點行家的味道。此時這人笑而不答,手里擒著的幡旗迎風顫了顫,莫名的夜人蠱覺得這個人有些神秘莫測,朝竹遠拋出一個眼神:“你認識他?”
竹遠點點頭:“就在我住的那個巷子里,下午我還見過他。”
夜人蠱皺了下眉頭,壓低聲音說:“這人著裝怪異,神秘兮兮的大半夜在這里干什么?”
竹遠搖搖頭,問半仙:“這大晚上的你在這里干什么?”
那人卻從容一笑,清瘦臉在夜色里顯得有幾分冷峻可怕:“唐鎮長仙逝,下午打來電話要我去跑跑道場!”
夜人蠱眉頭一皺,問竹遠:“道場是什么意思?”
竹遠有些疑惑,沒想到夜人蠱連這也不知道:“簡單來說就是做法,更文明一點就是超度。”
半仙點點頭:“是這個意思。”
竹遠又問半仙:“這里離城這么遠,你是怎么過來的?不會是走過來的?”
那人點點頭,又說:“這條路很少有人走,出城的時候好不容易搭了一輛拖拉機,沒想到半路壞了,我也只能走路了!”
“既然人家打電話給你為什么不開車來接你?”夜人蠱其實是想嘲笑一下半仙名氣不大所以別人將他置之度外。
那人淡淡笑了笑:“好歹也是個公務員,圈里圈外的人都會去吊唁,家里需要招呼不用說,他們家的車也不方便出來接我!”
夜人蠱噗嗤一笑:“人家給你多少錢啊?”
那人覺得夜人蠱十分無趣也不想回答,臉色已經變了。
竹遠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說:“你到唐鎮還有多遠?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一個人走夜路也不安全啊!”
夜人蠱笑起來:“人家是半仙,斬妖除魔手到擒來,就算不行也可以請上仙幫忙你就別為人家瞎操心了!”
那半仙笑而不語,只是搖頭。
竹遠說:“順路的話我載你一程。”
那半仙擺擺手兀自朝路邊走了過去,想必是要下大路:“我很快就到了!”
竹遠突然想起一件事,這半仙恐怕也是跋山涉水去過不少地方,趕緊叫住半仙:“你知道荒鎮嗎?”
那人雙腳突然一定,緩緩轉身,有些錯愕地盯著竹遠:“你們要去荒鎮?”
“怎么,去不得?”夜人蠱的語氣里始終含著一絲不屑。
竹遠卻覺得他一定知道什么:“你知道荒鎮,是嗎?”
那人搖搖頭。夜人蠱瞥了竹遠一眼,意思是:他什么意思?
那人卻沉沉說:“勸你們別去!”
“為什么?”兩人異口同聲。
那人不答,走遠了,聲音才傳來:“你們去了也找不到,荒鎮是不存在的!”
“胡說吧!我三天前親眼見過!”竹遠大聲說。
夜人蠱緊緊盯著竹遠青筋綻放的脖子,心里有些發毛。
“荒鎮非人間,你不該看到,也找不到的!”
看不到的空間里,聲音空空飄來,他的人早已經下了路,穿進了路邊的灌木叢里。
“騙子!”夜人蠱生氣了,“我呸!招搖撞騙!”
當他罵完扭回頭時,卻發現竹遠眸子木訥地定在黑夜里,說不出的神秘。夜人蠱問道:“你信那騙子的?”
竹遠不答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不止一個人告訴過我荒鎮是不存在的!”
“哈哈哈哈……”那半仙詭異的笑聲從黑色的空間里冷冷傳來。
“你不是去過嗎?”夜人蠱盯著竹遠,有些懊惱,“難道你也騙我?”
“我是去過——可是……”竹遠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也許根本解釋不清。
“那就走唄!”話說完,夜人蠱的車已經躥了出去。
這一次和夜人蠱合作,會找到荒鎮嗎?
竹遠也不確定,扭動油門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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