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通常是無力的,無論是你的還是我的。
“請問您是岳先生嗎?”
“我是……”
“我是秤義律師事務所的,您有一份遺贈的遺產需要要您本人到場公證一下,您現在方便嗎?”
“遺產?誰的?”
“是一位老先生的。”
“老先生的?”
“他生前說他是看墳人。”
我忽然意識到,今天關門難道是因為這個老人死了?
在我一陣恍惚過后,我已經站在了這個老人的墓前,想說的話很多,只是我一時說不出一個字來。
老頭的遺產不多,但也確實不少,夠我寫好幾年稿費的錢。
有句話叫“人不得外財不富”,這真是橫財那,看著這筆錢,我著實是樂不出來。
我曾經在畫廊里看到一副梵高的畫,這幅畫并不是真跡,更不是臨摹,只是一副類似于照片放大的感覺,我懷著凝視梵高向日葵的辛酸,也感受著梵高當年割耳朵時的無奈,當梵高的葬禮荒蕪的舉行時,當時的他只是一個小畫家,卑微到乞討的地步。這樣的葬禮也沒有什么人參加,這樣的葬禮在我看來是最無力的。
當如今那絢麗向陽的向日葵拍賣出高價的時候,我通常來說是哽咽的,為什么?
如果你能想到梵高開槍自殺時的樣子,同樣,藝術是高于生存、生活境界的,一旦到達生命的地界,作為作者的我們,如果時常在撫摸靈魂,難免大都會神經質一些。所以,梵高一生也沒有偶得些橫財什么的,吃一些溫熱的面包。
對于是否要自殺的問題,請相信,我們想的比普通人要多很多倍,甚至會寫成書討論,而這本書,被我譽為如果我要帶著一本書離開這個荒蕪的世界,我會選擇它——《西西弗斯的神話》,當你理解了吳剛伐桂的故事后,加上作家特有的浪漫主義氣質,這就是一個神話。
我再一次重申一遍:這個世界上最難做的職業莫過于作家,所以通常很多作家都是身后成名,也就是說他們身前所期待得到的物質更多的轉化成了精神的饋贈。
無一例外,如果真的得到了,請不要艷羨,這真的他媽的叫饋贈。比如司湯達,比如愛倫坡,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比如卡夫卡,比如……當我們選擇了獻給人類生命的職業,企圖把我們的思想讓讀者接受,還要用所謂的可有可無的思想把錢換回來,這是一份我覺得超越宇宙級別困難的職業,所以,叔本華曾說過:“如果不是我配不上這個時代,那就是這個時代配不上我。”當《作為表象的世界》第三版引起轟動的時候,他的一只腳已經踏入了墳暮中了。
所以,當你看到司湯達的墓碑上寫著:“活過、愛過、寫過。”的時候,他的《紅與黑》在他的生前只賣掉17本,這是多么巨大的諷刺。所以我經常說,時間對于一個作家來說,從來就不是饋贈,而是噩夢。
我在寫作前,早就在這座墓園里給自己買了一座枯墳,這也是一個儀式,無力的儀式。相比等我死的時候,并沒有什么人會來到我的葬禮前,向我一樣凝視別人的墳一樣凝視我。我片孤寂的墳墓園里,我在這里就是一出童話,一則寓言,一個儀式,某種意義上,我看到了我未來的人生。
通常我在到達那座“無主之墳”前會路過我自己的墳,當時我與老頭說的是我給我的祖父要辦個儀式,就看在我念祖的份上,老頭毅然決然饋贈了我一塊墳頭,說這本是他自己的,現在看我如此的虔誠,所以他沒收我一分錢。這一份欺騙的虔誠的饋贈比我寫好幾十年稿子都來的珍貴,因為你知道,現在的墳墓的價錢貴到了都死不起人了。
我之前看到這樣的荒誕的廣告,說有一個人要出租自己的墳墓!當時我是很嚴肅地看待這則廣告的,因為想必這個人已經將自己的生活邊界活到了另一個世界。后來我仔細想了一下,才覺得這則廣告是在抓人眼球,用荒誕去吸引顧客來買墳墓。
活人預先買了自己的或者是父母的墳墓,這并非是壞事。如果迷信一點,靈魂會看到自己將來的住處,會安心,不去折騰,所以迷信的人說活人沒自己的墳墓,會增加自己的壽命。哦,我當然只是會像我往常一樣,笑一笑而已。
其實我的遺囑早就在我的筆記本寫下來了,很簡單:像莊子一樣。
生前不能像莊子超脫,死了還要拘泥于所謂葬禮,不是很可笑嗎?其實,像我這樣的人,是無所謂遺囑的,也就無所謂葬禮的。莊子是可以豪華安葬的,只是莊子不愿意,我如果愿意豪華安葬,誰來出錢呢?
所以我與莊子,是兩則寓言。我并不會去夢到一只蝴蝶,我通常夢的是一個女人,或者說是不同的女人。
當我夢到女人時,我可以在夢中百分之百確定,這一次我睡覺的質量是最好的,因為這對于我來說是屈指可數的好的睡眠。平常的我因為歇斯底里癥而失眠,失眠又加劇了我的病癥,之前有那個心理醫生和我心靈契合,她通常是我夢中的那個女人,如今,我與她相隔很遠,我不知道她去哪里,總之新來的那個心理醫生令我憎惡,就拿慢吞吞地話語令我憤怒,我拒絕找他看病,就像我拒絕一只慵懶的貓一樣。
之前我的家中是有貓的,因為我看它太懶,每日比我的睡眠都多,我的怒火就從四面八方趕來,于是,我開成帶著這種懶貓,把它丟到了很遠的地方,讓它自生自滅。
后來聽說那個地方鬧鼠災,這只貓成了那個城鎮的英雄,那個城鎮里的人居然認為這只貓是上帝帶來的,而我聽到后,我低聲自語道:“是的,我就是你們的上帝,但是,我并不想看喜劇,更不想總結出什么哲理來,看到你們祈禱,我感覺很可笑。”
于是,我看了看那個城鎮的方向,我說:“那只貓,你應該為死去的老鼠去買一個葬禮,因為這一偶然的事件,將你的食物由那硬邦邦的貓糧變成了這血淋淋的活物,人都是被逼的啊!”
我不想總結出什么哲理但也不可避免地總結出了這一條,確實,貓是被逼的,人也要被逼,才能知道自己到底釋放了多少激情于這個荒蕪的世界。
醫生屋外的狗叫將我驚醒,我從那堆金錢的幻境里移出,對于這份似乎是天降的遺產,還有一個條件,就是我得繼承那個老人的事業,即所謂的看墳的工作。而這份工作,你想一想都覺得瘆人,而我卻恰恰相反。
我是一個年輕人,活得像是夢里一樣也是實屬不易。通常來說,我最大的興趣就是探索我真正的身份和我到底是誰,我的遺忘癥到底什么時候結束,哦,還有,我應該去尋找一下那個心理醫生,或許我后半生必須與她在一起心靈才能得到安撫。
不過在當時,我還是遲疑了一下,不過有兩點使我接受了這份天使一樣的饋贈:一是畢竟這是一份財產,這是人的本性,千萬不要去過份掩飾,也是在這個荒蕪的世界里唯一通行的東西,也是生存與生活的保證;二一點當然是情感上的東西了,也就是形而上生命之謂云云了,畢竟無論是在我夢里還是別的地方,老頭對我確實有恩,雖然我的記憶模糊,但我的感覺告訴我,這個老頭我一定認識,通過這件事,我更加清楚的感覺到,老頭與我的關系一定不一般,只是這關系我現在還并不十分清楚。
現在,我倒是終于知道我面前這座墳中的人是誰呢?它屬于一個老人,而這個老人姓什么,叫什么,財產為什么給我,我一無所知。你不覺得,無知,是這個世界上最動人的饋贈嗎?
而這個老人的墳,就在我那座墳的不遠處,這樣,我周一、周三、周五、周日的下午十七點三十分就又存在了一個走的理由,而這時,我有了兩個存身之處,一個是我的那個暫時無比冰冷的家,另一處,是我所謂工作的地方,生前老人看墳的溫暖的屋子,而我,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年輕的看墳人,我竟然以此驕傲了很久,不,是我很為此驕傲。
現在,在那莫名其妙的激動過后,是一陣沉寂。
面對這座墳,我一開始并沒有話想說,因為事發突然,我還沒有換過神來。還有,此時此刻,此地此景,我的內心竟然如水一樣的平靜,這令我覺得非常的不安。
老頭的葬禮只有我一個人參加,事實上,老頭的埋葬的時候是有人見證的,只是這個儀式對于無任何親人的這個老頭來說,即便重要,也無可奈何。我想他的生前,應該想過,或者,他曾不止一次的想過,或許伴隨著癡笑,或者伴隨著哀傷,又或者……也許,他從未想過會有一個冒雨的歸人來參加他的葬禮,并且,這個人還是主動參加的,為著他的那份凄涼,也為著我這份凄涼。
多年以后,你的葬禮,有誰會來參加呢?
或者說,多年以后,你可能死無葬身之地呢?這不是不可能,雖然這是個悲劇,但一切皆有可能,在這可能中我曾在無數個夜晚狂妄的癡笑,以至于外面的風雪聽了我的笑聲,抖動的更厲害了。所以,我并不認為“一切皆有可能”這句話是個鼓舞人心的句子,想反,我倒覺得它很可怕,就像我認為一切關于成功的句子都像是我對那個老頭一樣:虔誠的欺騙,動人的虛偽。
我環顧四周,身背后是那個莫名其妙詭異刨出自己的癡情女子,身旁是我一直凝視的不知所謂的似乎的“無主之墳”,身前是這個老頭的墳。突然,我笑了,這笑聲穿越整個墳場,伴隨著我巡禮式的環顧,我莊嚴了好一陣子呢!
身前這兩個對我來說意義可能非常重大的墳我知道故事竟然沒有我身后那個與我無關但很有趣的墳多,也好比我寫了兩個故事,旁邊是一則旁人寫的幽默笑話,我的注意力瞬間被笑話吸引,忘記了我所真正在意的故事,等我再想架構故事的時候,我已經成了世外之人了,“桃花源”找不到了,即使我之前做了再多的標記,當我踏入玩笑一樣的世界的那一刻,我無意并且無畏著。這無疑對一個作家來說有著毀滅性的打擊。
當我看著無力的手寫著無力的稿子的時候,我腦子里想著一些模糊地事情,我并不承認昨天夜里的我會與今天清晨的我一樣墮落。
立正,敬禮,雖然我并不知道我在敬哪個世界的禮,在給誰敬禮,總之,這是這個世界干的最多的事情,多我一個,也不足為奇。
轉身,離開。我踱步到了老人那溫暖地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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