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一個已逝的愛人,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又還得多強的毅力?
或許今天能吃一份她常喜歡吃的菜樣,聽她青睞的歌曲,鐘意的影片,不敢動她的衣物,怕彌足珍貴的氣味消散了,竭盡可能地模仿著持續下去,日子一天天過去,慢慢活成趨于相像的一個人————那個死了活著或者活著已死的人,無時無刻都在無意地提醒她早已失去,重復地拿著銳利的刀片往瀕于疲憊的心割得鮮血淋漓。到了最后不是埋葬在生活的陰影中,也會面無表情地朝自己腦袋瓜開上一槍。
他心甘情愿她剝離了自己。
再次路過,我會不自覺地朝著窗戶望過去,心情感到沉重。窗簾依舊拉著,他正在死亡,當那個愛他的人死的時候,他就不想活了,也許由于愛人臨終遺言又不得不,他多么深愛她,這是不是很令人感動,令人扼腕嘆息?還不如說是悲涼。
我心里很不清楚,我變得有些郁郁寡歡,每天必經科塔街25號,仿佛不停地看著眼前一個無辜的人全身冒著烈火,自己卻素手無策。沒有人能救得了他,我知道我也不能,我期盼我能給他帶去點光亮,即使多么的無濟于事,但你所無法預知的是這點星光能在幽深的黑夜里溫暖了多少人,或許能照射到他漸漸冰涼的靈魂,度過這深夜。
我在科塔街25號下面等了許久,門緩緩拉開了不到四分之一。他一只手扶著門框,頭靠在手腕處,戴著的女士假發遮住了兩只耳朵,臉頰骨顯得突出。他擠壓著聲帶,嗓音變得尖尖,倒不難聽,有氣無力,“原來是你?”
“我給你帶了些水果,”他營養不良,比我預想的更為吃驚,我微笑著,“我可以進來嗎?”
他聽到后發愣了下,“進來?”
“我們說會話吧?”我邀請道。
他笑了起來,看起來不太自然,
“行。”
那是我遇見過的最真誠的笑容,
門打開了,屋子里收拾得干凈整齊,家具擦得程亮。我在茶幾旁的沙發坐了下來,他端過來一杯白開水,不好意思地道歉,“家里很久沒招待過人了。你等一會,我給你弄個果盤吧?”他看著我,用手撩了撩前劉海,舉止溫柔,身上穿著一件黑色裙子,裙子不合身,擠著肉很難看。
我本想不用麻煩他,也便隨他。他已經死了吧,那個在給我做果盤的男人的背影像極了那次夢中我家窗戶外面站著的女人。我不經打了個寒顫。
他放好了果盤,果盤擺著美妙的形狀,儼然出自于女人的巧手。
“我這里有兩張音樂劇的門票,后天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看看。”我想帶他出去透透空氣。
“真是太謝謝你了,我很喜歡音樂劇。”他面露難為情,“君易后天要回來,我好久沒見到他了。”
君易是他自己的名字,那沓信封中最后一次交流中有提到君易離開科塔到外地辦公,而后天其實就是火災事故發生的日子。
“是嗎?”我說,“君易托我轉告你,他興許要晚一點,這段時間先由我照顧你。”應該得換著說,是曉雨叫我幫他走出困境。大概那天我做的夢不是沒有由來。
“不會的,”他有些慌張,“他要說他自個會說,他從來不失信。”
我拿牙簽扎了一塊蘋果片,慢慢地咀嚼,想想接下來的話題。
他突然痛苦起來,“他不會失信的,我說過我會救她的,可我辦不到。君易一定能辦到。好熱啊,對啊,火勢太猛了,不能進去。好難受啊,君易。”
“嘿,嘿,”我喊道,“你怎么了。”
他身子一軟,癱倒在我面前。
我背他到了床上,換掉了緊繃的裙子,穿上了屬于他自己的便衣。一個鐘頭后,他蘇醒過來,嘴上掛著凄涼的面容,“讓你見笑了。”
“挺嚴重的你,”我說,“要不要幫你找個醫生。”
“不用了。”他停了會,“陪我聊會天吧?”
“嗯,”我說,“就算沒什么聊得,我陪你坐一坐。”
“謝謝。”他選擇了沉默。
我說,“要抽煙嗎?”
“君易聞不得煙味,”他說,“到后天這得多漫長,真是想見他。”
“你等了很久了吧?”
他冷冷地看著我,凄厲的眼神仿佛要殺死我,小心翼翼地說,“沒多久。這不快了。”
“明天要不出去走走,散散心”
"被君易知道了可不好。"
我說,“你們的感情很忠實。”
他不語。
我失去了談話的決心,我到底想拯救什么?
這之后,我再也沒有找過他。我辭職離開了科塔街,
三個月后,我在另一座城市從事另一份職業,從報紙上再次讀到了他的消息。
他終于不用繼續等待那個縹緲的后天。
那幾天,天空飄著綿綿的雨,人們口耳相傳著匪夷所思。
而我喝著悶酒,咸口不言。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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