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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都是理科課,老師們不厭其煩地給大家一遍又一遍地分析試卷,聽得澤祎昏昏欲睡。傳說上課時最能把人從瞌睡中瞬間驚醒的一句話是,這個問題我找個同學來回答一下。
一點兒沒錯。
澤祎就是這么被陳瀟給驚醒的。
“何澤祎?!?/p>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可憐澤祎連講哪兒了都不知道,低頭把試卷一頓亂翻。
“看黑板,”陳瀟不客氣地敲了敲黑板,“這是從課本上的例題中延伸出來的,試卷上沒有?!?/p>
澤祎咬咬嘴唇,看著那些個數字和字母扭曲成一團的化學式,一咬牙豁出去了:“老師,我最近視力又下降了,還沒來得及換眼鏡,我看不清黑板?!闭f完還順勢扶了扶眼睛像是在力證沒有說謊。
話音剛落,教室里傳來一陣低低的吃笑聲。還有幾個笑得肆無忌憚的,尤其是理熙,從最前排扭過頭沖著澤祎,張牙舞爪的樣子簡直讓人覺得,她的腦袋在下一秒就要扭斷了。然后,澤祎聽見了從右后方傳來的一聲再熟悉不過的輕笑,那個笑容仿佛就開在了自己眼前,讓她頓時有點沮喪。
慶幸的是,陳瀟竟也沒再為難她,而是叫了別人:“那前面一位同學起來回答一下。”
好像全中國的老師都很好這一口啊,提問若從“你”開始,隨后必定“殃及”你的同桌鄰桌前后桌,要么就是班長學委團支書。
可是,即便如此,前排的同學,你也不要學人家學得這么明顯吧。何澤祎在聽到他的回答后,無語地想吐血---“老師,我也看不清楚?!?/p>
這下大家的低笑聲非常統一地變成了哄堂大笑。
陳瀟嘆口氣,直接用手指甲叩了叩理熙的課桌:“你來說,總不至于連你都看不清吧?。俊?/p>
理熙瞪大眼睛,似乎不肯相信傳說中的“魔咒”就這么毫無規律地降臨到了自己身上,她悻悻然站起:“老師,我能看清,但是我不會?!?/p>
......
終于,課代表看不下去了。
夏庭直接舉手:“老師我來吧!”
答案自然是快捷又簡便的,還用了很多解題技巧。而陳瀟本來緊鎖成好幾條溝壑的眉頭也被他那樣漂亮的回答給熨平。
澤祎想起每次自告奮勇地要給她發化學作業本的時候,她總是故意逗澤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第一次澤祎紅著臉辯解:“我哪有?。俊?/p>
陳瀟大笑:“這么緊張干嘛?!難道我說對了?”
澤祎的神游到此戛然而止,因為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腦門被人狠狠彈了一記。痛得甚至還來不及發出“啊”這個音節,眼前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就把她給嚇到:“何澤祎同學,現在大家都開始回顧錯題了,你在想什么呢?”
“......”澤祎已經被陳瀟身上的香水味、口紅味以及各種辨不清姓名性別的香味熏得說不出話來。啊,對了!神游來神游去,竟忘了陳瀟最大的愛好就是每天把自己身上搞得香噴噴的。澤祎在心里惋惜:這么好的一位老師,就被這么一個陋習給毀了。
陳瀟卻表示“十分理解”地拍拍澤祎的肩膀:“還不會的題就去問課代表,我跟他打過招呼了?!?/p>
澤祎忽然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臨下課的時候,陳瀟語重心長地總結:“同學們這樣下去不行啊,這次考試題目不太難卻普遍考得不好,本來沒打算開家長會的,現在全年級班主任都在商量家長會的事情了?!?/p>
陳瀟的話無疑在班上激起了好幾層浪花。課間,大家都忙著找班干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可是澤祎看到班長也無奈地聳了聳肩。
“不是吧許可,你是班長都不知道?”
許可還是一臉無奈:“真的不知道啊......其實要我說,開不開家長會的也沒什么差吧,你們不用這么緊張啦!”
“啊......好吧?!?/p>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復,于是大家便漸漸散去。
這時不知誰冷冷地回了一句:“對你這種總分從不掉出前三的人來說當然沒差,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人群的溫度驀地降了下來,同學之間面面相覷,頓時一片安靜。
澤祎皺了皺眉:羨慕嫉妒恨也不要這么明顯吧。
許可臉上掠過一絲輕蔑,正要開口,卻被另一個人搶先:“許可,你上次給出的解題方法特別好,簡單易算,比我的強多了?!彪S后他把目光投向那個找茬的女生,“許可就算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也有她的資格。不然你也拿出數學試卷,把最后一道題做出來看看。”
聽起來不咸不淡的一個句子,卻刀一般字字剜進人的心里。那個女生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
澤祎此刻的心情復雜極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要崇拜夏庭的挺身而出,還是要為他挺身而出的對象是許可而沮喪,又或是要為他卷入女生間雞毛蒜皮的爭斗而覺得他不夠男子氣概。
畢竟,這真的很讓人下不來臺呢。
“大家別瞎猜了,我剛去辦公室問過,任老師說已經確定要開家長會了,具體細節今天下午他上語文課的時候會再說。”
果然就是理智型的行動派,顏巖出現的很是時候。
趁著尷尬被打破,大家就著這個話題迅速地散開,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許可朝顏巖投過去一個感激的目光,顏巖臉上卻依舊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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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發的成績單排名讓澤祎又喜又驚。
喜的是兩個A4紙大小的成績單,自己名字的位置終于首次從第二頁躥到了第一頁,離“夏庭”這兩個字靠近了一大步呢!驚的是自己都進入年級前五十了,但在班上居然還排在第二十七名這么靠后??磥碇攸c班的學生不是那么好當的,每個人的實力都不容小覷呵。再看看最前面的幾位,無疑又是雷打不動的夏庭、許諾、許可和顏巖。
糯米總是喜歡把考后的第一節語文課當排名分析兼思想教育課,大家也已經習慣他從開天辟地一直講到宇宙毀滅的滔滔不絕好口才。這一次何澤祎聽著卻特別受用,因為糯米一直在表揚她。至少前十分鐘是這樣。
到第十一分鐘的時候,糯米開始說班上的整體狀況,大概的意思就是水平較上次落了很多,要好好反思之類。強調的次數多了,澤祎不得不懷疑起來:敢情自己的進步全是因為別人都退步了啊???爾后伴隨著糯米的念經又開始昏睡。
沒多久便被從右邊飛來的紙條砸醒:“進步了很棒啊,不過還不夠。別睡了,繼續加油?!?/p>
落款依然:“夏庭。”
澤祎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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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入二中前,澤祎就對這所省重點高中的嚴謹校風早有耳聞。由于在M市史上,一中是遠比二中名氣更為響亮的存在,所以它當年輕輕松松就被授予了“省示范性重點高中”的稱號。而二中則是在多年摸爬滾打混出名聲后,才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掛上了省重點的鍍金牌匾。此后,這兩所高中處處都要爭個長短,當然說到底還是為了爭奪生源。尤其是二中,為了保住得來不易的名號,在學習上抓得格外緊,唯恐在競爭中失了寸土。
因此,即便是澤祎他們一幫才念高一的新鮮人,新鮮勁兒還沒來得及散發余熱,偶爾的一次考砸就引起了特別強烈的重視。當然,在師兄師姐們看來,也只有高一的“小孩子們”才有時間開什么家長會,等到了高二有學業水平考,高三就更不用說了,分分秒秒都是生命啊,誰還有這個“閑心”?話雖如此,高一年級的家長會還是“順理成章”地把文藝匯演往后擠了一周。
對于這件事情,只有理熙的反應最大。
晚上下自習回寢室的路上,理熙姑娘一邊望天長嘆,一邊不停地對身邊的澤祎和顏巖重復同一句話:“怎么能這樣呢?你說學校怎么能這樣?”
當她再一次即將開口之時,何澤祎終于忍無可忍地打斷她:“理熙!你是復讀機么?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你又不是考得很糟。再說了,就算考很糟,你爸媽還不照樣把你寵上天了!”
“何澤祎你懂什么???”理熙一臉不被理解,“我才不是因為自己好不好?”說著她把手搭在顏巖身上,兩眼放出賊兮兮的光,“我是看我們的顏巖又要多等一周才能見到她光芒萬丈的音樂王子,為她憂愁著呢!”
澤祎摸摸腦袋,她搞不懂了:“你說的話信息量有點大,這什么跟什么啊?”
顏巖皺了皺眉,嘴角向下拉扯:“理熙,別鬧了。無中生有,還嫌念書不夠煩的。”說完便獨自徑直快步先走了。
理熙看著她的背影,搖搖頭,意味深長:“總是口頭上說著念書無用論的人,千萬不要被她的表象給騙了?!闭f著又想到了什么,沖向澤祎:“還有你也是,一口一個沒考好,都蹦跶到前五十了!”
澤祎撲哧一笑:“這又是哪兒跟哪兒啊,真是越來越跟不上你跳躍性的思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干嘛,絕對沒有偷偷學習啊,純粹運氣而已啦......不過,你說的顏巖的‘音樂王子’是怎么回事?”
理熙立馬又換成一副解答千年未解之謎的模樣:“你上次是沒見著,顏巖聽了你家大兄弟易照唱過一次歌,回頭就把歌詞全背下來了,我問起的時候,那可真是深情并茂地朗誦了一遍啊!高冷如她,你說怎么會......”
實在受不了理熙如此浮夸的交流方式,澤祎也選擇“高冷”地獨自離開,幾步之外還聽見理熙在原地念叨著:“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零零碎碎的句子也都被風吹散了,估計接下來要說的是,她,喜歡他了吧。
(十六)
對于家長會,何澤祎心里一直都是持不屑的態度。她覺得自己從小到大的學習都跟爸媽沒什么關系。即便有那么點關系,靠開所謂的家長會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碗里的米飯,何澤祎很不走心地以每秒一次的頻率在咀嚼著嘴里的食物,連腦袋都快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哪怕是放月假的最后一天,她此刻正坐在自己家里的餐桌旁,她也顯然沒有一副要珍惜這種時光的樣子,也顯然沒在意不知比食堂好吃多少倍的“媽媽的味道”。
“何澤祎,吃飯的時候在想什么呢?你上課也是這么不專心嗎?”
媽媽突然的這一聲大嗓門嚇得澤祎差點把筷子丟出去,她對著自己的碗翻了個白眼,沒有答話。
當然,這個白眼媽媽是看不見的,她以為澤祎毫無反應,便拿起筷子狠狠敲了敲澤祎面前的碗:“我說你......”正要開口繼續訓她的時候門鈴響了。
澤祎舒了口氣。
但這口氣只出去一半,另一半還留在肚子里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想錯了。因為來的人是穎姨。穎姨是澤祎媽媽的表妹,兩個人年齡沒差幾歲,從小一起長大,所以嗓門也是一起長大的。何況從她今天一進門就沖著澤祎媽媽斷斷續哭訴的境況來看,估計是在姨夫那里受了委屈。
“姐,你得給我評評理?。 狈f姨神情激憤再度開腔,看樣子是開始要第四遍描述她的“不幸遭遇”了,而且每一次講述都能比上一遍多補充出一兩個新的細節,澤祎也是備感神奇。
“我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他竟然要拿剛泡好的茶水潑我!你知道我們家新買的那個電水壺吧,那么燙!我本來還是買回家專門給他泡藥茶的呢,他身體又不好......”說著說著又成了嚎啕大哭。
澤祎聽了實在頭疼,爸爸又不在家,看來只好等晚上找時機再說家長會的事情了。
二中校園的花期似乎比別處都要長,每年開春只要天氣稍稍放晴,各種知名不知名的小花朵和高高的花樹都開始競相開放。不同的花類也像在不同的班級,被不同的班主任帶領著一樣,按照秩序聽從指示,輪流睜開睡眼。就這樣會一直持續到十一月份。因此,“二中不僅適合念書,更適合談戀愛”的說法也在一屆又一屆的學生里,悄悄流傳了好多年。
的確,這樣的時節,空氣中不僅飄散著曖昧花香,更少不了一個個散發著濃烈的青春荷爾蒙氣息的身體。而家長們愚鈍的耳朵鼻子決計是感受不到的,他們早就過了那個懵懂又沖動的青春年華,為了下一代的青春年華,步入柴米油鹽的瑣碎操心之中。永遠沒有盡頭,也不可能回頭。
當易照和班里的幾個同學剛在校門口擺上各班路牌指示,掛好“歡迎家長”的大紅橫幅時,就看到有學生家長早早地來到了學校。
易照突然想起昨天澤祎給自己打的電話,聽上去應該是在回學校的巴士車上:“真服了我媽跟她的那個妹了,不愧是兩姐妹,連拜把子都省了。還有我媽,跟她說要開家長會,居然第一反應是‘要交錢吧???’我說不是,是關于這次期中考。然后她說,我就知道你又沒考好吧,反正你也沒考好過,上次的排名表還在我這兒呢,差點兒就要倒數了......”
澤祎一直喋喋不休,基本沒給易照說話的空隙。易照腦補了下她當時在電話那邊滿臉試圖無所謂,卻又忍不住失落的表情,不禁彎了彎嘴角。他掏出手機,稍作思考,寫了一個短信發送出去。
老生常談的調調在整個高一的班級里彈唱著,如果從逸夫樓二樓的走廊這頭走到那頭,通常在第一間教室剛聽過一句話,很快就會在第二三四間聽到。學生們堆站在走廊外聽得腦袋一片混沌,大人們坐在教室睜圓了眼睛與臺上老師爭著對視,并以頻頻點頭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贊同或理解。
旁邊的理熙小聲地八卦著,澤祎一直沒有理會。都不必細聽,內容無非是許可的媽媽很漂亮,顏巖的爸爸有多不茍言笑。
“不過夏庭的媽媽倒是真的優雅莊重呢,看起來家教很嚴的樣子?!敝贿@一句,一字不落地掉進何澤祎的耳朵。
沒想到的是,爸爸居然在這個時候趕過來了。
她本來還擔心照自己跟媽媽獨處起來的性子,指不定今天就在教室里發生些什么事。媽媽那樣與生俱來的大嗓門和大脾氣,可是有點不分場合的。而爸爸雖然平時寡言,但畢竟是一家之主,是澤祎和媽媽之間的穩定劑和潤滑劑,不無故偏袒任何一方,也最會在適當的時機讓雙方給彼此臺階下。
像一座天平或不倒翁。這是澤祎心里暗暗給爸爸的比喻。
不過爸爸平時工作比較忙,看媽媽的樣子應該也沒有專門通知他,他怎么會在這個時間趕來,澤祎盡管疑惑但更多的是安心。
趁班主任講話的間隙,澤祎把爸爸領到教室自己的課桌旁。
澤祎媽媽在略微的驚訝之后也沒再多說話,把身下的座位挪了挪,讓了一些給爸爸。澤祎從教室后門看到他們兩個身形都算得上壯碩的大人費勁擠一張學生椅的模樣,覺得搞笑,準備再去搬個凳子。
正要收起目光時,媽媽忽然扭過頭來向她招了招手,還未來得及張口,澤祎立刻把食指抵在嘴唇,示意媽媽不要大聲喧嘩。然后快步走到旁邊的辦公室去借凳子。
澤祎媽媽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足足好幾秒鐘,腦袋也像慢動作回放一樣好不容易才恢復到朝正前方的位置,眼瞼抬起,再合上,抬起,再合上。
“媽媽,我知道你是想讓我再去弄個椅子來。吶,這兒,你跟爸爸分開坐會舒服點。”耳邊突然出現澤祎壓低的聲線,還沒等實實在在地落到耳朵里,便隨著她迅速遠去的身影飄散。
“大家都很安靜,有什么事情就發短信跟我講,或者直接出來也可以,動作輕一點?!睗傻t靠在走廊的陽臺編輯短信,她覺得還是要提醒一下媽媽才好。刪刪減減了一會兒,最后把短信發給了爸爸,讓他代為提醒。
短信發出,何澤祎依舊保持姿勢望著教室。爸爸接到信息就朝媽媽耳語了幾句,有那么一瞬間,澤祎懷疑自己看到了媽媽臉上一抹澀澀的笑容。
手機振動。是爸爸。
“媽媽說只是想問一下,你書桌里的東西都能不能看?!?/p>
澤祎原本按在鍵盤上的手指一僵,她幾乎不敢再抬頭,只機械地拼寫好:“嗯,都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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