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盡管文藝匯演讓二中有活過來的跡象,但身為二中學生,心里更清楚,比匯演更早來的,是考試。不過這樣安排好像也挺合理,期中大考一考完,便是大家都期待去放松和娛樂的演出。二中的考試試卷是實行“二卷制”的,即每次考試,每個年級都有兩套難度不同的試卷,一般的班級試卷難度是正常,而音樂班、美術(shù)班和體育班三個特長班的試卷則容易得多。易照本來成績不差,基礎(chǔ)又很扎實,這下他也樂得去為演出做準備。最有問題的倒是澤祎,上次物理測驗,身為物理科代表的她,還是打著擦邊球勉強合格。不過考完后有夏庭專門給她做試卷分析,于是她一邊對著滿版錯得簡直不能看的試卷心有戚戚焉,一邊對著面前簡直想永遠看下去的男生眼冒星光,或者,眼冒“心”光。
一想到考試,澤祎就覺得腦袋疼,她掛上耳機又開始在校園里游蕩。理科太弱,文科又不強,上次已經(jīng)很丟臉了,那張自己連大部分題目都看不懂的物理試卷,夏庭居然拿了90多分!天,他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么東西?
突然,澤祎的思緒神游到了《惡作劇之吻》里,因為湘琴也對植樹說過:“你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么啊?”
“顯然跟你不一樣的東西啊。”澤祎記得當時植樹是這么回答的。
想到這里,澤祎突然就笑出聲來,笑得眼睛完全失去了焦點,因為已經(jīng)成了兩條直線。
“何澤祎,你在這里瘋笑什么?”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澤祎嚇了一跳,她立刻噤聲。然后努力睜睜眼,一看原來是易照,再一看原來自己竟然一不小心游蕩到了學校琴房外面。
“什么叫‘瘋---’笑啊,”澤祎摘下耳機,夸張地拖長音,“我說易照同學,你好歹也算半個寫詞人,形容女孩子能不能用好點兒的詞?就算用‘傻笑’也比‘瘋---笑’好吧!?”
易照不理會她一時興起的咬文嚼字,無語地擺擺手,轉(zhuǎn)身走進了琴房。
澤祎自知無趣,沖他背后吐了吐舌頭也跟著走了進去。一眼便看到立在一旁的譜架,想起那天聽到顏巖念的,不,是朗誦的歌詞,心里不知為什么忐忑起來。她向前翻了翻易照的琴譜,并沒有看到那一首,一瞬間有點心安,但似乎,又有些異樣。
“要不要聽聽看?”易照坐定后拿起吉他,側(cè)著頭問澤祎。
“嗯。”
難得澤祎跟他的對話只以一個音節(jié)結(jié)束,她走到男生身邊也坐了下來。流暢的吉他聲很快打破寧靜,好熟悉啊這個旋律......哦!是易照MP3里的第一首歌,也是最近自己瘋狂愛上的一首歌,剛剛就一直在單曲循環(huán)---張懸的《自由》:
“為了想要得到自由/我從我身上插上翅膀/
飛過高山飛過河流/才發(fā)現(xiàn)我的自由/全都只是想象/
其實我都一直在逃避/逃避全世界最難以面對的自己/
Ijustwanttogetawayfromme/如此而已/”
到第二段的時候,澤祎也跟著唱起來:
“為了無法忍受寂寞/我從你身上要走愛情/
過了兩年覺得累了/我又在我身上插上翅膀/
下一次我要走到哪里/逃避全世界最難以面對的自己/
Ijustwanttogetawayfromme/如此而已/
Hide/Hidefromme/
Hide/我躲不掉我自己/”
一曲結(jié)束,澤祎還久久沒有緩過神來,她覺得自己之前好像從未好好感受過這首歌的深刻含義,但就在現(xiàn)在,似乎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又似乎有關(guān)于這首歌的千言萬語想要表達,然而一開口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即便說出來也只是對歌詞的重復而已。
“這首歌詞真的很好耶,聽完感覺有很多話要說,但一說卻只能原封不動地念出歌詞。”澤祎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易照進行她看法的總結(jié),“是不是好的歌詞就會給人這樣的感覺?一種讓人詞窮的感覺。”
易照一直在靜靜看著她,過了好久,終于說出的一句話讓澤祎想要吐血:“何澤祎,今天這么文藝,你腦洞開太大了......是被槍打了么?”
(十一)
剛布置好的考場座位擺得整整齊齊,密度不高,防止作弊也方便監(jiān)考,想要僥幸瞟到別人的答案也基本是不可能的。考試鈴響的時候,大家才得到許可進入考場。何澤祎隨著好大一幫人一窩蜂地涌進教室,互相推擠拉扯之中,她恍惚覺得自己像是奔赴刑場一般。要么是所有人齊刷刷地被凌遲,要么是只有自己受刑,別人都是來觀看的。
攜帶著如此詭異的念頭,澤祎開始了一科接一科的考試。
反復默記古詩詞,不熟悉的字要在草稿紙上寫很多遍,因為變態(tài)的規(guī)則是,只要錯一個字,整句話都沒有分數(shù);小心翼翼揣摩閱讀理解當中作者的寫作意圖,盡管她認為很多時候,只是我們自己“幫忙”想太多了而已,也許作者本人當時只是單純地在寫字,根本不曾想要用這樣那樣的表達技巧或思想情感;最后的作文讓何澤祎更是頭疼。其實她一直都挺喜歡寫東西的,卻很討厭作文課,就像她也喜歡語文,卻討厭語文課一樣。戴著鐐銬跳舞的感覺,她受不了。小作文的要求是:關(guān)于“風”你能想到什么,請用敘述、描寫、議論等方式,至少寫三個部分。澤祎想破腦袋擠出了“描寫部分”和“議論部分”,后來她實在沒轍,寫了個“歌詞部分”,其實全是從易照的MP3里聽來的---“當秋風停在了你的發(fā)梢,在紅紅的夕陽肩上”、“當一陣風吹來,風箏飛向天空”、“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風里面”......結(jié)果寫得比前兩個部分加起來還多。
然后又馬不停蹄地開始算時區(qū)、算日出、算三角函數(shù)、算物質(zhì)的量......中途偶爾匆忙地抬頭看一下黑板上方的掛鐘,偶爾瞥一眼別人快速書寫的手臂。再偶爾神游的時候,澤祎會忿忿地猜測此刻易照的試題有多簡單,又會想到幸好不跟夏庭一個考場啊,不然會緊張到抽筋的。
九科考試結(jié)束,已是三天之后。雖然這并非進高中的第一次大考,澤祎也還是覺得自己的半條命都快考沒了。
教室恢復成上課時候的樣子,班上又熱鬧起來。
理熙一路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想要跟澤祎對答案,無奈澤祎最煩的就是這事兒,她嗆她:“拜托你找個平時正確率稍微高點兒的人好吧?!你找我的話,我會極度懷疑你只是來我身上尋找優(yōu)越感的。”
理熙扶了扶眼鏡,撅撅嘴表示無辜。澤祎摟過她的肩繼續(xù)補刀:“而且說實話,像我們這種人對答案,純粹就是想知道自己大概拿了多少分,這多俗啊!學學人家......”澤祎的手指向夏庭、許可和許諾三個人,“他們也在對答案,是因為人家真的想把題解出來好嘛!”
的確,他們?nèi)齻€從進教室開始,就一直在討論數(shù)學試卷的最后一道大題該怎么解。
理熙撲哧一笑,“掙脫”澤祎的手臂,一臉鄙夷:“說得你好像覺悟多高一樣。”隨后瀟灑一擺手轉(zhuǎn)身回到了座位上。
澤祎愣站在那兒,還是看往夏庭和許家兩兄妹的方向,許諾在托腮沉思,夏庭時而眉頭緊鎖,時而和許可一起在草稿紙上演算、比劃。她呆呆地想:這樣的場景應該怎么也不會在我和夏庭之間上演吧。
(十二)
舒適的五月,有不會熱烈到讓人想躲避的陽光,也有不會分分鐘就吹亂一個發(fā)型的大風,一切的舒適都恰到好處。
用澤祎的話說,這么好的天氣,干什么不好,最不該的就是在教室念書。但這種想法,總歸也只能想想而已。
當她和易照吃完午飯從食堂出來的時候,不遠處高一年級的宣傳欄前圍了嘰嘰喳喳的一大群人。喧嘩聲立刻吸引了易照的目光。澤祎卻全然沒注意到這些,因為她又在恨恨地踏著“稻香樓”門前的臺階,沖身邊的男生抱怨:“你還說今天的酸菜魚好吃,這叫好吃嗎!?”然后換上一副幾十年沒吃過飯的表情,右手撐著肚子,哭喪著:“每天都吃不飽......”她一邊絮叨,一邊面對易照倒退著走路,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喧囂的中心。
忽然,推推搡搡的人流中有股強大的力量朝這邊襲來,眼看何澤祎整個身體就要倒向旁邊花壇里正張牙舞爪的劍麻叢中。
“喂,你小心啊!”突然出現(xiàn)的手臂猛地拉了她一把,男生憤怒的聲音也隨之而起,“何澤祎,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能不能好好走路?眼睛不會看路嗎?”
險些撞倒?jié)傻t的一位肇事者慌忙小心翼翼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是誰推了我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易照一揮手:“不關(guān)你的事。”然后怒瞪澤祎,“是她自己不小心。”
女生顯然比較少見到易照這么生氣的樣子,她努力從剛剛的驚嚇當中緩了緩,再努力地眨巴了兩下眼睛,沖他小聲說:“你不是就在我面前么,你就在幫我看路啊......”
看來男生也比較少見到澤祎這么“溫柔”的樣子,一時竟說不出話,臉色在午后陽光的照耀下微微有些發(fā)燙。
何澤祎抿嘴竊笑著,故意一字一頓:“哦---你、沒、有、在幫我看路......”然后順勢快速轉(zhuǎn)移話題,“那你在看什么呢!”說著她就扳開易照朝宣傳窗看過去。
“哎!先別看!”易照反手抓住澤祎,把她拖了回來,“先去吃點東西。”
“啊哈?”澤祎一頭霧水,但還是順從地被男生拉著走向校門口。
“你先在這兒等一會兒,”到達校門口,易照返身低頭對澤祎,“我出去一下就回。”然后他拿出通宿生的出入證,給門衛(wèi)大叔檢查后便朝外大步走去。
澤祎心里疑惑卻一直都沒有說話,她默默看易照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再定定地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
風有點大,陽光都被吹得躲進云層,天色竟霎時暗了下來。不知怎么的,澤祎腦子里突然冒出了想要飛奔上前從背后抱住易照的念頭。又意識到自己的胡思亂想,澤祎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她使勁兒甩了甩腦袋,立馬把這個“邪念”打壓了下去。
男生再出現(xiàn)已是滿頭大汗,跑近澤祎的時候,還微微喘著。其實,比易照矮了整整一個頭的澤祎,如果仔細聽,還能聽見他的胸膛只有在加速跑時才會達到的高頻率心跳。
澤祎抬頭,望向易照像蒙了一層水霧一樣的眼眸,以及隨著他的到來,再一次回歸當空的暖陽。
“吶,”男生微帶笑意,舉起手里紫色的禮品盒,哦,那是羅生的蛋糕盒,“請你吃,你最喜歡的黑森林。”
“啊哈?”澤祎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明白眼前發(fā)生了什么,她蹙著眉頭地接過蛋糕,“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啊?突然請我吃東西......”然后她又像突然反應到了什么,眉頭蹙得更深,驚叫道,“你真的有病啊!?羅生離學校有多遠你知道么?你難道是一路跑過去再跑回來的!?”
面對女生一臉的不可置信,易照突然笑起來:“嗯吶,怎么,不相信我這個國家二級運動員啊?”
澤祎咬咬下唇,半天后只擠出幾個字:“你真的有病。”
易照忍住笑:“好啦,反正沒讓你遲到就行了唄。”隨后話鋒一轉(zhuǎn),“其實呢,是有一個關(guān)于你的好消息,想給你慶祝一下。”
“啊哈?”澤祎恨不得一腳踹過去,“你有話能不能一次性說完啊?今天怎么這么莫名其妙的!”
“好啦好啦!”易照作勢要躲,“你自己去看宣傳欄,我先回教室了。”說完便風一般地消失了。
“你......”澤祎無語,只好又回到自己年級的宣傳欄前面一行行仔細地閱讀起來。
沒多久,澤祎就在“期中考試高一年級前五十強光榮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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