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對我向來不夠信任,錢莊的核心業務從不讓我沾手,都由她娘家人直接掌管。我只能做些邊緣性的工作,比如催款要賬,追要票據,等等。凡是需要跑腿的都與我脫不開干系,好像我是她家養的兩條腿牲口。不過這種不信任有時也并非是件壞事,一旦遇上某種突發因素,壞事也可變為好事。當然,這種化學反應是需要外部條件的,條件是:突然有一天,老板娘發現我是個可以利用的人,利用我可以幫她把某人“牽出”家門,而且是在某個關鍵時刻。一旦“牽出”,即使想回也回不來。這人就是玉婷,老板娘的小姑子,一個令她無比厭惡的人。此人的存在會讓她權威打折,讓她顏值降低,進而讓她失去安全感。現在機會終于來了,何不趁機下手,順手推舟也好,掃地出門也罷,把今生的恩怨做個了結,何況引她出門的是他,一個下人,而非巡撫大人的外甥。如果真讓她嫁入巡撫家,那我算什么,幫人幫到家的老媒婆?如果真是那樣,那我這朵祁連山上的奇葩又該情何以堪,真是想都不敢想。
說了那么多,趕緊把話說回來,什么話?這么說吧,恰恰是因為“領導”對我的信任,才讓我因禍得福,反過來成全了我,讓我扮演了次英雄救美。這也是我夢寐以求的角色,一名名副其實的護花使者。試想想,如果“領導”對我無比信任,看我如同家人,不允許我離開半步,那結局會是這樣嗎?她還會“賣一送一”嗎?
出門前的準備工作很快就緒,我給驢子喂足草料,就像給如今的SUV加滿油,而她則忙于自己的隨身攜帶物。忙完后,跑來看我,看我準備的如何。見我正在為驢子刷身,捂住嘴傻笑一聲后,把我拉到一邊,坐下后說道:“你夠天真的,你以為那女人真會給我整箱的嫁妝?”我無法回答,傻傻地看著她,她也看我,看久了,見我不說話,只好自己說:“驢子還是還給我大哥運銀兩吧,他們才需要它。我們兩個用不著,有了它指不定反倒是累贅。”
“不為嫁妝那你呢?路可不近,我怕你受不了。再說???”我說了一半,發現自己話又多了,趕緊停住,不說了。
“再還有什么?”她問道。
“再還有??還有???”我緬甸地看著她,說不下去了。
“你臉紅什么,快把話說完。”她瞪大眼,催促道。
“再還有,我怕手里不牽條驢子,就不像下人。你是大小姐,萬一別人以為我帶你私奔怎么辦?”我依然緬甸地應道。
“私奔?”她先是詫異了下,緊接著大笑起來,而后說道:“你這一說,反倒提醒了我,好,就按你說的做,我們一路上就假扮夫妻,到時我還要在肚子上墊個枕頭,像是身懷六甲,你也不要穿的像下人,要像個大丈夫,別人問起,就說回婆家生孩子,你看怎么樣?”
老實說,我對她的別出心裁是感到喜出望外的,雖然我表現的不知所措,但我知道那是裝的,而且裝的很像。我擔心她見我欣喜若狂的樣子會收回想法,到那時我肯定后悔莫及???真沒想到,夢中的我們是對假夫妻,夢外的我們仍是對假夫妻。
???
我們第二天一早就出門了,出門前沒有歡送儀式,跟平日里出門辦事差不多。如果一定要找點不同,那我這次沒有牽驢,也沒帶賬本,而是牽了人,真希望我們能夠一路牽手,直到永遠。
出門后,我們先向南走了段水路,這段水路我以前走過幾次,知道只要交給船老大三十文銅錢,他就可以順路帶上你,包括那頭驢。當然這次沒有驢,不過多了兩個人,一個在身上,另一個在肚子里,所以我主動把路費翻翻,對方與我熟,笑納了。
水路不長,順流而下一天后到達。到達后上岸,上岸后沿著一條當年黃巾起義修的山道翻過白嶺崗,進入江南地界。這段路必須一鼓作氣一天翻過,不然會困在山頂。山頂有狼,還有豹,它們會在夜里出沒。還好,我們非常爭氣,沒有成為狼豹的美餐。
過了白嶺崗接下來又是段水路,這段水路與上段不太一樣,沒有順風車,要走必須包船。還好,我們身上銀兩足,花了大約半吊子(上百文)就找到了家船上人,對方答應連夜送我倆到下一站。
下一站叫大畈底,到了大畈底就算把所有難走的路都走完了,接下來就是筆直的官道,憑我倆的雙腳用不了兩天就可抵達紹興府。到了紹興府用不了一天就可以到寧波地界,再由寧波到鎮海,半天足夠。最后從鎮海乘船進上海。這一路雖然有點繞,但這是必須的,因為當時上海城的外圍交通已被**切斷,正面區域盡是雙方的交戰區。那些區域正處于無政府狀態,惡匪橫行,尸橫遍野,很嚇人。所以從海上繞過是最好的選擇。
走到鎮海已是六天之后,很不巧,輪渡行的小火輪還在返航途中。輪渡行是英國人辦的,從鎮海到上海兩天一班,由一條叫“威爾頓”的鐵甲船來回跑。單趟用時十個小時,上午六點啟航,下午五點到達。我們趕到時正好當天輪空,要走只能等到明天。我們只能先找家客棧住下,客棧就在碼頭附近。
客棧叫“海天閣”,臨街而建,木質結構,上下兩層,樓上客房,樓下店堂,店堂內擺滿了方木桌,桌的四周各放四條長木凳,一看便知店堂也是向外人供餐的飯堂。
我們進來時飯堂內的人并不多,但個個綾羅綢緞,穿著講究。除了穿著,手中玩意也是特別,人手一塊帶鏈的金表,或湊于耳邊聽,或端于手中看,神情猶如當今人看微信,而且還是用蘋果手機。看樣子這幫土豪應該是當地的士紳。既然有紳士出入,那此處應該屬于大雅之堂了,何況在兵荒馬亂之時。我們沒有多想,就它了。
我沒有去顧及當年土豪會穿什么鞋,雖然通過鞋更能窺察一個人的品味,但這樣一來也會反證你的低俗,如果此時我掏出手機,替他們留下瞬間的話,我想他們肯定會猛拍腦門,看看自己是否在做夢,夢見了外星人。算了,我不想別人用困惑的眼神看我,趁對方不注意,帶著我的“妻子”到前臺登記房間吧。
前臺設在樓梯口,臺內坐的不是小姐,而是一鼻尖上架著老花鏡的老頭。在老頭的身后也不是小姐,而是兩大壇酒。酒壇口用紅布枕蓋著,但即使這樣,酒的芳香還是四處亂竄,根本擋不住。因為鼻子聞是不用付錢的,就像用眼睛看,所以我猛看了兩眼放在貨架上的下酒菜,待酒飽菜足后,開始訂房。訂好房,由一名小門童帶我們上樓。
上了樓,我們被領進一間客房,客房不算大,一張帶框的雕花木床靠墻而置,床的對面是扇窗,窗外是街道。在窗的旁邊擺著一櫥柜,櫥柜是朱紅色的,半人高,上面正好可以擺放物件。在櫥柜的對面是兩把椅子,椅子中間是張茶幾,茶幾上擺放著一盆蘭花。蘭花并不名貴,應該是去年的“下山草”,今年剛適應水土,要開花會需要等到明年。明年我還會來嗎?這個問題問得好像有點愚蠢,我不想回答。
我們走進房間,把包裹放于床頭,箱子則平放于柜面之上,其他雜七雜八之物就隨便放在房間的地板上。地板很干凈,不會弄臟物件。
放置完畢,我從身上掏出幾文錢,作為小費交給門童,對方道謝后離開。離開后我隨手關上門,并拴上。拴上后轉身看她已坐于床頭,半瞇著眼,一副渾身要散架的樣子。我走近她,她見我走近后說了句:“不是五天嗎?你怎么帶我走了七天。”我笑了笑,說道:“這不是你自找的,讓你牽上驢,你非要自己走,后悔了吧,大小姐。”
“別叫我大小姐,我是你娘。”她懶懶地半瞇眼,說道。說完,慢慢睜開眼,看了看我,見我反應愕然,很不以為然地笑了聲,說道:“我是你孩子的娘。這一路上你逢人就說,別人又沒問你,你這什么急。你是擔心別人搶了我還是真想把我領回你家?”說完,坐直身,用手不停地撫摸自己的小腹,邊撫摸邊說:“你娘帶你真不容易,好啦,現在到啦,你也快解脫啦。”
按理說此時我是該大笑的,但我卻笑不出來。笑不出來是因為我內心的確是想讓假戲成真。現在對方突然點明戲是假的,讓我好不失落。
“你過來,坐在我旁邊,我有話要對你說。”她看我一臉失落,輕聲說道。說話的同時,用眼睛告訴我,她也是。
我不知道她會對我說什么,是不是想對我說,她改變主意了,不想去上海念書了,而是想與我一起遠走天涯,共創明日???我很期待她會與我這么說,她會嗎?
我的期待讓我像個乖孩子,乖乖地秉身于她的身旁。待我坐下后,她卻只看我,不說話。久了,微微嘆息了聲,回過身子,低下頭,說了句:“能幫我到樓下打盤熱水嗎?”
“打熱水?干什么?”我的失望讓我問了句無比幼稚的話,就像有人問你借傘,你反問對方借傘干什么。
“我想洗腳。”她說完,把臉轉向我,加了句:“我要你幫我洗。”說完,又回過頭,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喜歡我,內心想要我,自打你見到我的第一眼起,雖然你很能裝,裝得很不在乎,沒人能看出,我嫂子除外,其實你裝是害自己,我也是,當然我裝與你不一樣,為什么不一樣,這我也說不清,可能是想和嫂子斗到底。現在想想,或許她想害我其實是在幫我,她要幫我去個地方,一個遙遠的地方,那地方有我需要的一件東西,這東西命中注定屬于我,別人無法取代。現在她成全我了,她成功了,而非僅僅是我個人的成功。好了,現在不說這個,現在我們要為擺脫束縛而高興。”說完,停頓下來,讓周圍重歸沉寂。沉寂久了,又繼續喃喃道:“這一路來不容易,你幫了我,幫我說服大哥,現在就算我回報你,在天涯海角放縱下自己,壓著會憋出病的,你我都是,等下你幫我脫了鞋,脫了襪,想看就盡情地看吧,今夜讓你看個夠,即使天王老子也管不著,本小姐愿意。”
???
熱水很快打來,在我把一盆熱水端于她腳下時,我看她靜靜地端坐于床邊,雙眼微微閉合,猶如在等待神圣時刻的到來。我沒有說話,也不敢說話,擔心說話會讓神圣感消失。我輕輕蹲下身,小心托舉起她的秀足,脫去鞋,又脫下襪,而后換一只,小心完成同樣操作。完成后,我看到她的雙腳,那是雙未受到束縛的天足,很美,玉骨冰肌般在我手中任我拿捏。拿捏后,我有種親吻它的沖動,可就在我把它置于嘴邊時,她卻一收,逃脫了。逃脫后自行伸入盆中,在盆中等我雙手到來。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也看著我,看后羞澀一笑,笑后閉眼等待。我沒有把手伸入盆中,而是抱起她的小腿,頭枕與她的雙腿上,我想要全方位感受她的身體。
我的摟抱讓她改變了身姿,雖然我的臉緊貼她的腿,眼睛看不到,但我能感覺到,感覺到此時她的雙手已不在床沿上,而是在我的身上,在我身上來回不停地撫摸,邊撫摸邊小聲說道:“你不乖,讓你看,沒讓你親,你太不老實了。”
“為什么不讓我親,我想???”我說道。
“不為什么,我怕我自己無法承受。”她小聲說道。
“無法承受那就徹底放縱,你不是說要放縱自己嗎?”
“不行,我不要你說的那種放縱。”
“為什么?”
“因為一旦放縱,你我就回不去了。”
“回不過?”我突然間好像被提醒,我奶奶提醒過我,千萬不可迷途往返,走錯了時間和地方就必須返回,不然就回不來了。
“女人會把男人的魂帶走,你要去你該去的地方,因為我也怕自己會放不下你。放不下你會害了我。我不想告訴你太多,你就把我當成蛇精,看一眼,喜歡,放在夢里,千萬不要放在枕邊,不然她會到不了彼岸,最后錯過時間,錯過了地點,錯過了一切的一切。好啦,我只能說這些。”她撫摸我的頭,喃喃道。
“你這話是不是有人教你的?”我抬起頭,驚愕地看著她,問道。
“沒人教我,我生來就知道。我來這世界是身負使命的,使命就在我要去的地方。”
“你,你不是老太爺和???”我沒有把“窯女”說出口。
“都說我是老太爺和窯女所生,但這不是真的,至于我的親生母親是誰,我來自哪里,沒人知道,也沒必要知道,包括我自己,即使我真的來自外星。”
“我懂了,可能我與你一樣,沒爸沒媽,來自化外之地,是天外之物,但問題是,難道天外之物就不可擁有兒女情長?”我說道。
“不,可以擁有,但必須要在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地點。”
“現在不正是嗎?”
“不是。為什么不是,我不想說的太多,所以今晚是我們最后一晚,明天你送我上船后就趕緊離開,不抓緊會來不及。一旦我哥他們走了,那房子就會被別人占有,到時你就會找不到那扇門。”
“我不在乎那扇門,我要的是現在,不是未來。”我抱緊她,說道。
“你一旦失去未來,現在就無法存在。現在之所以存在,是因為需要你去實現未來,懂嗎?”
“我懂,但代價太大了,我擔心???”我想說,我怕你失約,不再下一扇門口等我,但想想還是忍住沒說。
那一夜我們相互依偎,沒有入睡,一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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