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情一木

　　千璽閉目，然而城中的哭喊之聲不斷。

　　薰落子進入漆黑一片的城中，心中想到剛剛遇到的公子與女子果然有趣，不禁暗自笑起來，可是心里也有幾分酸澀。這樣的事情，他幾百年里做了很多次了，赤金羽對誰感興趣，他便從蒼梧之野趕來，盡可能的滿足赤金羽想要送給別人的一切。

　　可是盡管這樣，每一次他還是會被趕回去，薰落子其實只有一個小小的心愿，像妍姊或者三尾白狐那樣跟在赤金羽身邊，或者像龍女瑤姬那樣其實也是不錯的。

　　或許是他還不夠執著吧！

　　他斷定，赤金羽的目標就是千璽。但是他隱約感到一些不同之處，往常赤金羽喜歡誰都能明確的看出來，這種時候龍女都會大發雷霆，絕不現身。他感覺到千璽身上有一種非比尋常的冷漠，但是赤金羽的態度卻很曖昧，對公子反而更好一些。然而他們既然是一對情人，赤金羽為什么把兩個人都帶到這里來呢？

　　薰落子想不通，難道赤金羽是真的對火靈珠感興趣了？

　　肯定不是。

　　薰落子隨手解決著途中遇到的野鬼，百木燮雖然叫的厲害，卻躲得很深。即使沒有光芒，他也能看清楚四周別致的樓閣。以前聽赤金羽提起無涯城，知道他頗為喜歡，他還打算來見一見此處的蒼戟還有雪域之花的，目的自然只是看看能送赤金羽些什么。

　　誰知這里竟成了這個鬼樣子。

　　這城中到底有多少只鬼，他在早前已經打探過了。無涯城也是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城中的十萬余人的全部魂靈都在此處，而百木燮在人間盤踞一方之時也有上萬的鬼眾追隨，如今大部分隨他一同被困在這里。

　　四周的陰森死氣還是引得薰落子一陣顫栗，不過他有十萬余妖兵，眼前的情況不足為懼。

　　神魔仙妖人鬼，鬼這種東西雖然恐怖了些，但他們畢竟沒有肉身，六界中就連人只要是身處白天都能夠毫無畏懼的。

　　翠色衣衫的男子所到之處便留下一陣香氣，在滿是厲鬼惡臭的地方極為招搖。那些沿途中暗暗埋伏的小鬼們嗅到香氣便紛紛逃竄而去。

　　他們逃往的惡臭匯聚的地方，與龍女手中的三個小鬼渾身散發的氣味一模一樣。

　　這么快就找到百木燮了！

　　薰落子感覺這未免過于簡單了，他聽聞百木燮被稱作人間鬼王，名聲能與他蒼梧之野的妖王比肩。

　　“妖靈鼠輩，還不來見本王！”百木燮又罵道。

　　薰落子心想你急什么，“百木燮，對付你，我家靈主還用不著動手！”

　　他剛好循著咒罵聲走向百木燮躲藏的地方。

　　薰落子感到自己剛剛憑空升起的顫栗實在好笑，他是堂堂蒼梧之野的妖王，了斷百木燮這只滯留人間的孤魂野鬼，簡直易如反掌。他們左不過是冤死不肯投胎的魂靈，幾百只與幾十萬只又有什么不同。

　　他先讓眾妖們將百木燮與他的心腹鬼將們圍住，殺之容易，但想到要取以殤劍還要把百木燮帶到千璽面前，著實有些麻煩。

　　麻煩就麻煩吧！薰落子想。

　　那位美人既是想要問清楚因果，那為討美人歡心費些力氣又如何？薰落子想著這一回他絕不能被哄一哄就乖乖回去，他要堅持留下來。當妖王有什么意思！他薰落子想要當赤金羽身邊的小小隨從難道就做不到嘛？

　　他此番非要讓赤金羽知道，他為討女子歡心，可是他自己卻是為了他高興，否則他一個蒼梧之野的妖王，為什么來雪域之外捉鬼！

　　他有幾百種手段令百木燮痛不欲生，薰落子整理了下略顯做作的衣衫上的飄帶，手中挽起一股力量，拐彎便可活捉惡鬼。

　　他記得赤金羽說過這身打扮頗有風姿，想著一會兒就帶著百木燮和以殤劍瀟灑地出現在高臺之上，他的眼睛便明亮的如同天空中的星塵。

　　千璽睜眼的一剎那，整個幽冥道的場景都重新出現在了她的記憶之中，昏暗潮濕的空曠之地上，她與鬼魅一同在絕望之中游走。

　　不過記憶僅此而已，她過去如何去到了那里還是不得而知。

　　“姑娘還是感到困惑？”赤金羽問。

　　看來千璽在想什么，臉上呈現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

　　雖然薰落子答應會將百木燮帶回來，但是她還是想親自去看看，這件法器只困得住沒有肉身的魂靈，人與妖都可以自由進出。而且城中的鬼也并沒什么可怕的。

　　涯城既然就是人間通往幽冥道的入口，她決定到這城里去看一看。

　　“阿千？”慕翀疑惑。

　　“我去城中看看，你在這里等著，哪里都不要去！”千璽頭也不回，縱身消失在了城中的黑暗里。

　　“公子不必擔憂，相信千璽姑娘不會有事的。”赤金羽說。

　　憑著記憶，她便在城里走著，路上遇到了薰落子的不少手下，她都沒有理會。以她的觀察，薰落子即使獨自來取百木燮的劍，也并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可是這城中無所事事游走著的妖竟然有上萬只，陣勢實在有些浮夸。

　　薰落子做事的風格果然像他那位靈主。

　　這城中惡臭陣陣，幾月之前城中的百姓全部斃命，很多腐爛不堪的尸體還陳列在道路上，而他們的魂魄就在不遠處飄蕩，凄慘的哭泣聲不絕于耳。

　　這座城到底經歷了什么？

　　千璽撥開攔路的妖鬼們，只覺的自己要去往的地方異味深重，混雜著妖、鬼、魔的——正是幽冥道骯臟齷齪的味道。

　　前方一片打斗的混亂之聲，群鬼與眾妖都在嘶喊著。

　　是薰落子在活捉百木燮嗎？

　　循聲而去，千璽看到一群鬼嚴密的包裹著一只紅色頭發的鬼，而在不遠的地方，戰斗的主帥是薰落子和一個陌生男人。

　　看起來妖兵與鬼眾對那個陌生的男人都十分畏懼。

　　那個男人一身沉重的盔甲，每一個動作都兇狠無情，他將薰落子逼入絕境之中，縱使蒼梧之野的妖兵成群，卻敵不過他一個單槍匹馬。

　　好重的戾氣，是妖與鬼身上都沒有的冷酷無情！

　　那個男人看了一眼千璽，眼中的狠厲十分的駭人。他將薰落子的脖子捏在手中，稍一用力，上萬年的修行便煙消云散了。

　　即使如此，薰落子握著以殤劍的手依然死死的。

　　“快殺了他！”百木燮在眾鬼的保護下大叫道，喊完他又迅速的躲了起來，在群鬼的掩護之下盡可能快的逃到遠離這場爭斗的地方。安靜的躲藏才是明智之舉。

　　“你把劍給他吧！”千璽對薰落子說，她將一掌寒氣打向穿鎧甲的男人，寒氣之中的千萬纖細如絲的冰針幾乎沒對男人造成任何的影響，再一擊寒冰將男人的手凍結住，對方的手稍稍活動一下，便將寒冰粉碎了，不過，這樣足以使薰落子逃脫出來。

　　“我已答應靈主，此劍今夜一定獻上！”薰落子道，他此刻說活的聲音執著堅定，與剛剛巧言逢迎之時判若兩人。

　　“我與阿翀都未說要此劍，你何必白白枉送了性命，你與我縱然加上這滿城的妖鬼都不是此人的對手！”

　　千璽說話的時候，冷冽的目光正毫無顧忌的打量著她，殺意毫不掩飾。

　　到底是什么人，能夠像端詳一只脆弱的兔子一般看著千璽？

　　“那你喪命在此，便不能怪千璽了！”千璽大聲罵道，但是她一只手將薰落子抓起向空中拋去，另一只手在身后做了一面冰墻。

　　那面冰墻平破裂的聲音比她預計的要快許多，幾乎與它成形是同時的，她也并沒有打算舍棄自己而成全薰落子和他用來邀功的戰利品，只不過是她的逃亡對于身后的獵人來說過于緩慢了。她感到冰涼的手掐住自己的后頸，然后她的后背便撞在了男人的盔甲上。

　　薰落子也沒有逃掉，那個男人直接奪過了他護在懷中的劍，而薰落子自己由于慣性，像一根從劍上甩下的草一樣摔在地上，順便壓死了兩只可憐兮兮的鬼。

　　“劍給你！”那人沒有掐著千璽的手將以殤劍推到了千璽的胸口，她雙手接住，還好劍鋒沒有指向自己。

　　“你什么意思！”男人將兩只手都松開，千璽便從緊靠的盔甲上滑到地上。

　　男人將以殤劍又往千璽手中塞了塞，然后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冰冷低沉的聲音說道：“這個給你，你做我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