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紅薯經年（中）

她說的忙是前一個星期她的電腦黑屏，只是小事，正好我路過，便隨手解決了。在大學時候，電腦時常出問題，找人修又麻煩，所以自己上手，時間久了，拆卸電腦都干過幾次，像這黑屏小問題也就不值一提。聽說田老師以前在大學就考取了茶藝師資格證，她的辦公桌旁就有一個茶桌，樹根雕花而成，聽說能值不少錢。就是不知道是誰買的，只知道幾個領導沒事了，就在這兒品茶閑聊。

她的舉動在我的眼里成了一位舊社會**站在**門口，招展著手帕拉攏客人。肯定是由于我感冒而產生了幻覺。但這門怎么也不能進去。我本是來行禮的，身上帶的鈔票不夠，也就不好意思進去。再者，這屋子暖烘烘的，站在門口就能感受到，更使我的腦袋發脹了許多，眼皮也沉重了許多，要是進去，非得躺下不可。除卻這個不說，真要是躺在團委辦公室里了，那我以后在學校的日子將會更加難過，給我穿小鞋的可是大有人在。現在的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躺在自己的被窩睡大覺。一想到柔軟的被窩，我的四肢就無力了起來，就好像游子渴望回到家鄉般強烈，恨不能立馬就回去。

“一點小忙，不值得老放在嘴上，大家都是同事，應該的。茶改天再喝也不遲，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我說著客套話，就要離開。

“哎呦，任老師可真是大忙人啊，連這點時間都沒有，真是辜負了我特意給你留下好茶的心意啊。”她粉面含嗔，接著又是柳暗花明，嘆了氣，道，“算了算了，看你這副睡眠不足的樣子，肯定是因為工作過度勞累的吧，那就饒了你，趕快回去休息吧，不過，下不為例呦。”

要是一個新人肯定會被她表情的變化搞得一驚一乍，幸虧本人不是，況且本人早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怎會被她所動。不過話說回來，她能游跡于各位領導之間，混得風生水起，除過臉蛋漂亮以外，也有一些真能耐。雖然她只是這么一說，但我的心底還是微微顫動了一下，一股暖流流淌全身，感覺感冒也輕了許多。我抱之以真誠的微笑，不管她是否看到。

人心隔肚皮，卻總有些舉動不管是真是假，是客套還是誠心，都會讓人感覺到陽光的燦爛，生活的美好。

我向過道里面走去，盡量不讓人看出腳步是一輕一重的。她竟然也跟了過來。我帶著疑問轉頭看她。她開玩笑說，要跟我上去幫我暖被窩。雖然知道她喜歡開玩笑，但這個玩笑還是使我吃了一驚。她很是享受我的表情，咯咯笑著解釋說，自己出來是上廁所的，剛剛被我一差，險些忘了。

廁所就在樓梯邊。看著她快步閃入廁所，我不禁有了一個猜測，算是報復一下吧。不過，她的話的余溫讓我將要踏上樓梯的腳步一頓，似乎自己也有什么給忘了，卻又一時半刻想不起來。等上到二樓，這才恍然，原來自己還沒有去醫務室看病抓藥，就說這一路總感覺有什么不對。我宿舍里的感冒藥上次被劉海拿走了，一顆也不剩，我知道自己不管什么東西只要到了他的手里就別想再拿回來，尤其是可以吃的，藥也不例外，所以我還得去醫務室一趟。

醫務室不在我住的這棟，而是在張麗老師所住的東邊那棟。十分渴望躺到被窩里的我不得不調轉方向。

沒有別人的這個時候，頭暈目眩的，扶著的鐵質扶手太冷了，我便改扶歲月剝落的墻面才下了樓。感冒了，喜歡寒冷的我，竟有了一些畏寒怕冷，這可不是什么好的狀態。

雖然還沒到一瘸一拐的地步，但要是仔細觀察，我的腳步還真是如此的，而在我的感覺中，自己也是這樣，打我從醫務室出來之后。

沒錯，本人挨了一針。打針比吃藥好的快，現在快要到年末了，事比較多，故而本人選擇了前者。毅然決然的。

從小以來，每次得知得病以后，本人是即高興又愁眉。這怎么說？高興是因為得病以后，就可以吃到好吃的，愁眉就是因為害怕打針。打針對我來說就是噩夢。經常被父母帶著光顧的那個診所醫生，可以說已被本人罵得祖宗十八代都活了又死了不下十幾遍了。那個時候，他可是我們小孩子們的公敵和魔鬼，聽一個同村小伙伴說，誰誰的籮筐腿就是他的杰作，那可是一連好幾天的針啊，而且還都打在屁股同一邊。只要聽說要去他那里看病，就會有一陣害怕，甚至平日都不敢看他診所所在的方向。

可以說，本人對打針有一種逃避心理，實在是因為害怕被打得也像小伙伴那樣，所以，當得病以后，只要是可以不用打針，那本人絕對能避免就避免。

剛才打針的時候，我卻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自己還在感覺那金屬針頭扎入肉里的過程，涼涼的針頭，涼涼的屁股。暗中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去看。男人嘛，總得好面子不是，本人可不想在醫務室老師的面前出丑。或許這就是人長大后應有的表現，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哭那樣罵，那樣的不顧形象。

唉，不知不覺又想起小時候的事了，不知是因為什么，似乎那時的無憂無慮吸引著現在憂慮纏身的我。有時候真想回到那個時候，那個時候真的很好。不得不承認本人是個懷舊的人，尤其在這得病之后的有著異樣冷靜的時候。

或許是錯覺，自我看完醫生，打針抓藥后，盡管狀態依舊，但四周的寒冷不再像之前那樣凜冽入骨，倒像有一些陽剛之氣的灌入，給沉悶飄虛的我加上了粗線條的硬朗，蕩漾了表示生機的漣漪。正如最黑暗中央誕生了一絲陽光，這表示是陽光普照前的黎明，而不是黑夜籠罩前的傍晚，整個世界充滿了希望和可能。

生命是如此的可愛，讓人愛不釋手，年輕真的很好。默默看著銀裝素裹的到處是花季少年的校園，似乎是受到了少年歡笑的影響，受到了青春還沒有停止的眷戀，我的脊梁微微挺起，心里由衷發出感嘆：“這個世上沒有可以將年輕打倒的困難和問題，也沒有將年輕折磨到垮掉或者喪失斗志的刑罰，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年輕走向遠方的踏腳石。”

滿眼雪花洋洋灑灑飄落，耳畔少男少女遠遠近近的笑聲，腦海里回憶起自己的青澀時光，此時此刻，我竟不悔自己選擇教師這一行業，并且有那么一些驕傲和自豪。

說句心里話，選擇這一行，我是頂著重大的壓力和誘惑的。從選擇大學專業那一刻開始，我就生活在了風口浪尖。家長親戚都不贊同我的選擇，因為教師是低收入行業，遠比不上電子信息、生物技術、物流、管理、營銷、財經等等這些熱門專業。我的同學朋友大多選擇了這些專業，他們的話題也都在此，而我并不喜歡這些商務氣息很濃的，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感覺是夾在一堆唯利是圖的商人中，心里或多或少與他們產生了一些疏離。

照父母的話講，“當教師要錢沒錢，要地位沒地位，在崗位上盡心盡責地干一輩子，也只是一個臭教書的，還一身職業病，跟隔壁你楊二爺一樣，家人要是得了稍微大一點的病，連醫藥費都交不起。”楊二爺也算是和我們家一門子的，是位老教師，已退休，可以用八個字傳神，“德高望重，家徒四壁”。今年年初，他的老伴，也就是我的二奶奶因病不幸去世。

照朋友同學的話講，“從這些商務類專業出來，應聘到某知名企業，高收入不說，幾年就可以買車買房，憑借才能和手段，還能升官發財，迎娶白富美（最好是董事長的獨生女），出任CEO，從此走向人生的巔峰。”光聽著就很熱血，令人激動不已。

看似頑固不化的我也曾動搖過。誰不想自己的父母以后跟著自己過上好日子，而教師在這錢不當錢的時代的那些少的可憐的工資恐怕積攢一輩子，也不夠我給父母養老。大學中途，就有同學改了專業，或者在校外報什么補習班、夜校的，不是一兩個，而是很多。我的女友就是其中之一。關注外界的我也想過，更是在女友的影響下，有幾個夜晚為此睡不著。是為堅持自己喜愛的，還是順應時代潮流跟著女友，我一向引以為豪的清楚的前途一下子渺茫了好久。

人本是逆來順受的，懶惰的我沒有毅力重新開始，糊里糊涂上完學，畢業找工作，當從小要當的教師。我為圓了少兒夢而感到滿足，有那么一段時間。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了現實生活的殘酷。今年聽說有朋友應聘到了世界五百強企業，到今年已經買車買房了，雖然是分期付款，但已經把很多人甩在了身后，其中就有我。我更是想要放棄，在我還沒有陷入教師這潭死水之前。女友的貌合神離，更加劇了彷徨的力氣，使我喘不過氣，我真的要精神分裂了。我真想跟她在一起，一起上班下班，買菜做飯，過著都市上班族普通的生活，這樣也很不錯。

直到今日，我突然發現了，發現自己的選擇是多么的正確，多么的值得。

原來，我選擇教師這一行業，不是因為可以做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也沒有“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偉大，說到底，我是為了自己的私欲，那就是：青春彈指一揮間，我守青春常在時。常伴這些花季少年，感受青春的活力與激情，這樣，我這個懷舊的人，就不會因懷舊而憂郁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