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沈從彥學習了大概一個月,這個第一次見面就輕薄她的男人卻正經(jīng)了不少,一舉一動周正有禮,甚至還會笑得很開心地請她吃飯,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不存在一樣。
君玖當然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卻也不由得被他的節(jié)奏帶著走。
按照師父的說法,這種男人,天生就是手握大權的料。
最后一次課,沈從彥提議來一段探戈。
君玖沒有拒絕,說起來所有交際舞里她的探戈跳的是最好的,隨性,沒有太多格式化的拘束,比起華爾茲,她顯然更適應這種無拘無束。
一曲經(jīng)典的《一步之遙》,大廳里燈光幽暗,有些曖昧的光暈晃在沈從彥的黑色舞衣上,他的膚色并不是在沙灘上養(yǎng)尊處優(yōu)曬出的小麥色,反而像見慣了風吹雨打、常常練武而造成的,襯著鑲了銀邊的V字開領,結實的胸膛頗有些性感的意思。
小提琴的音色慵懶而高傲,滑出纏綿的曲調(diào)。他的手劃過她的腰,她的腿搭上他的腰,君玖不自覺地跟著他的腳步后仰,眩暈感一閃而過,兩人再一次貼近,四目相對,他的目光深邃,流光溢彩。
君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停了半拍,怔忪地看著將她緊緊擁住的男人。
耳邊是他的聲音,清冷,但絕不孱弱。
“江玖,我想娶你,你想嫁給我嗎?”
君玖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她猛地推開沈從彥,面無表情。
耳邊恍恍惚惚地響起師父說的話,君玖忍住了想要立刻離開的沖動,安靜站立。
沈從彥神情認真,帶著一種在任何人看來都極為可貴的執(zhí)拗。“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但可能沒有到愛的程度。你如果嫁給我,我可能不會只有你一個女人,但是我可以保證,江家一天不倒,就永遠都不會放棄你。”
君玖嘲諷地扯了扯嘴角。這一動作落在沈從彥眼里,他眼底一暗,“世家聯(lián)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當我今天什么也沒說。”
舞曲仍然在孤零零地響著,卻再也沒有之前的熱烈。
君玖微微低頭,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成熟來面對所有的事,現(xiàn)在看來,她果然還是一個渴望真正愛情的少女嗎?沈從彥說的很對,世家聯(lián)姻,她一個沒有根基的養(yǎng)女,逃不掉的。
那么,嫁給一個自己不討厭的人,也好吧?
沈從彥沉默了半響,拿起外衣向外走。
“真的娶我?”不高不低的聲音,沒有女子的柔媚,卻帶著某種寵辱不驚的味道。
“娶。”沈從彥說的斬釘截鐵,眼中流光溢彩,恍若年少。
身后女子笑靨如花。
“玖玖,見過爺爺。”君玖依著江城的意思,穿了一身素色的禮服,參加江家家主江雍釗的七十壽宴。
江雍釗老來得子,對于江城的養(yǎng)女自然也愛屋及烏,一臉慈愛。
這個數(shù)十年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老人,早已將那份奸詐老辣斂于心,乍看,如一顆渾圓的珠子,沒有任何危害。
“真是漂亮的女娃,果真與沈家家那小子般配。”
君玖一點都不奇怪江雍釗的消息之快,她與沈從彥并沒有遮掩,而是光明正大地開始同進同出。
江雍釗身邊的幾個勢力相當?shù)睦霞一镆膊挥傻枚嗫戳擞艟烈谎郏挥傻觅澚艘宦暋?/p>
江雍釗那一句漂亮并不是客套,面前少女十七八歲的模樣,正值青春年少,容貌算不得一等一的出挑,卻偏偏有一番精致情調(diào),而身上與年齡不符的淡定穩(wěn)重,更添了幾分大氣。
“看來還是你這個做父親的不稱職啊,把沈家那小子放到玖玖身邊,倒叫他貪了便宜。”開著玩笑,江雍釗瞥了一旁的江城一眼,其中的陰冷意味大概只有自小跟著他歷練出的江城才能明白一二。
他面色一僵,只好應是。
“沈家沈從安,替沈家祝江老爺子壽比南山!”一道清朗男聲緩解了氣氛的僵硬。
君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沈家未來的繼承人,恰好沈從安望來,微微一笑,絲毫不見那晚被拒絕的尷尬。
君子如玉。
“弟妹可別怪我這個做大哥的唐突,這是給弟妹的見面禮,當做是那天宴會的賠罪。”沈從安遞出一個紙袋,笑容誠懇。
君玖有些措不及防,推辭一番后,笑著接下。
“原來我這孫女與沈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這倒是緣分呢。”江雍釗和善地笑了笑,絲毫沒有架子。
“江老爺子可別覺得受了冷落,這份壽禮也是父親親自挑選的,您與爺爺是故交,父親說理應稱您一聲世伯的,只是這些年人多眼雜,一直沒有上門拜訪。這一次,您七十大壽,父親說怎么都要親自前來的。可惜沈氏近期的工程出了點問題,父親不得不出面解決,只好叫我送來壽禮了,江老爺子不會怪罪吧?”沈從安笑著再度遞上一個禮盒,卻明顯要昂貴的多。
江雍釗擺了擺手,“都是生意人,生意場上變化無常,若是你父親拋下工程來祝壽,才會讓人覺得是客氣了呢。”
“父親,我扶您去那邊走走吧。”江城接過話來,語氣溫和。
沈從安微微躬身,“不打擾江老了,從安告辭。”說著退后幾步,轉身向另一處走去。
望著男子離去的背影,江雍釗開口,“小城,覺得沈家長子如何?”
“進退有度,是個好材料,再歷練幾年,成就不凡。”
江雍釗眼底精光一閃,“這孩子,手段足夠,要是心性再堅毅點兒,嘖嘖,又是一個獨當一面的舒戈公啊。”
對于江雍釗的評價,江城微微吃了一驚。
舒戈公,那可是給他一百萬就敢孤注一擲洗黑錢一夜暴富的瘋子。
君玖當然也聽說過這個世家里的傳奇人物。
一個是破敗家族里集合了三教九流力挽狂瀾的牛人,一個是規(guī)規(guī)矩矩從未做過一件違背父母心意的溫潤青年。
就像是兩個極端。
······
君玖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別院的江城,微微一怔,輕聲道:“父親。”
江城點了點頭,笑容中不自覺的帶上了一種寵溺。“玖玖,你如今該是···”
“十七歲。”君玖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按正常的世家路子走的話,你還需要去上學。”江城語氣一頓,“但是來不及了,下個月必須進行你的成人禮,所以現(xiàn)在,你先到公司觀摩幾天,有人會教你些東西,之后再接手一些輕松的事務。”
“是。”君玖垂眸道。
“還有···”江城看著眼前的恬淡少女,眼中劃過一絲懷念來,“沈家那小子是個好孩子,你們在一起,很適合。”
君玖未曾答話,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沈從彥明媚的笑容來,心中一動。
江城將手中的紙袋遞給君玖,“這是些基礎性比較強的書,你先看看,如果有不明白的,就問他。我先走了。”
“父親,”君玖拎著袋子,叫住了江城,“明日去公司···”
“小彥在公司實習,他會來接你。”江城說罷,便走出了大門。
君玖站在原地許久,神色怔忪。
“玖玖?你找我?”沈從彥清冷的聲音中夾雜著驚喜。
“你能來一趟嗎?我在家。”
“我很快到。”沈從彥掛掉電話,扔下一眾員工揚長而去。
不過十分鐘,君玖打開房門,沈從彥笑得分外開心,“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找我啊···”
不等他把話說完,郁玖就撲進了他懷里。
沈從彥一愣,下意識地反手抱住她。
君玖沒有說話,安靜地趴在他懷里。
她也不過是個少女啊,在她十七年的人生里,有一個男人,肯沖她燦爛的笑,肯說出口要娶她,肯因為一個電話而放下公事,她···怎么能不動心?
“沈從彥。”少女的聲音輕微而堅持,“有一天你要是拋下我,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沈從彥眼神一暗,語氣卻毫無變化,“不會的。”
“沈從彥,我愛你。”
她不說喜歡,她直接說愛。
沈從彥將她摟的更緊了些。
第二日——
君玖開窗看到樓下一輛張揚的紅色跑車,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真是···不甘寂寞的男人啊···
她昨日說了那些話,有沖動,也有理智。有了這個依靠,她才能在八大家立足,既然他說他只是喜歡,還沒有到愛,那么,她就必須先說愛。
沈從彥一身黑衣倚在車門上,沖著二樓笑道:“玖玖,你再不下來,我就把你抱下來了!”
君玖愉悅地一笑,突然直接從二樓窗口跳了下去。
她是刻意向前跳的,以沈從彥的速度,如果真心想要接住她并不困難。
不出所料地落在溫暖的懷抱里,君玖笑吟吟地看著沈從彥因為憤怒和擔憂而發(fā)青的臉色,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喏,我下來了。”
沈從彥緊緊摟住懷里的女孩,棱角分明的臉上再也沒有玩世不恭的笑意,聲音有些壓抑。
“為什么?”
很輕微,卻又很明顯的顫音。
君玖的笑容緩緩褪去,這個看起來很有心計很沉穩(wěn)的女孩將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的說道,“我想相信你。”
五個字。
君玖卻仿佛如釋重負,心里想著師父那張并不蒼老卻慈愛的臉,默默道,師父,你說的沒錯,我沒辦法長成參天大樹,我只能用盡全力,去做一株菟絲花。
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需要多少努力和淚水?
師父,我做不到。
等了很久以后,君玖終于聽到了那個她聽到的不多、卻莫名安心的清冷男音。
“那么,一直相信下去吧。”
說罷,他直接把郁玖抱進了車,替她系好安全帶。
君玖眼里全是笑意,滿心都是溫暖和安心。
她不是身負血海深仇隱姓埋名的女王,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有一張還不錯的臉的沒出息的女孩。從一個孤兒院里的寂寞孩子,到堪堪站在世界上頭的江家養(yǎng)女,然后遇見這樣一個燦爛干凈的男人。
她君玖有什么不滿足的。
“我在公司里就是掛個閑職,剛好可以教你點東西。”沈從彥一腳踩出,神色卻怡然不動。
君玖專注地看著她在那一瞬間傾心相待的男人,輕聲問道。
“為什么去江氏實習?”
沈從彥似是沒想到她這個問題,頓了頓,放緩了速度。
“大哥在沈氏旗下的易化做的很好,近幾個月不打算去總公司。”
“所以···”
“我不能去。”
是不能去,不是不想去。
君玖明白了他的意思,輕笑一聲,“你大哥···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是。”沈從彥笑笑,“他很好。”
“你現(xiàn)在還在上學嗎?”
“嗯,世家里的繼承人一般是嫡長子,從小就接受正規(guī)的培養(yǎng),而其他孩子都會走一條正常的道路,今后進入公司輔佐。”
“父親說,要我直接進入公司。”
“玖玖。”沈從彥的聲音嚴肅,“一個家族最怕的就是沒有男性繼承人。”
君玖隱約明白了什么。
“江伯父的意思是,你就是江家未來的繼承人。”
這些天困擾著她的問題,被沈從彥一語點醒,君玖下意識地反駁道。
“我并不是江家的人,怎么可能繼承江家。”
“江伯父是江家直系子弟,而旁系虧欠他良多。他選擇了你,也就意味著江家所有人都必須認同你。”
“他以后,會有自己的孩子。”
沈從彥嘴角笑容生硬,“不會了。”
君玖愕然。
“所以,玖玖,我們在一起,就是你最好的保護。”
沈從彥下車,拉開車門,伸手拉出了猶自震驚的君玖,語氣輕浮,“走吧,別丟了我的臉。”
君玖挽住他,面色已然恢復鎮(zhèn)定。她抬眼看著這棟大樓,內(nèi)心掀起萬丈狂瀾。
如此,一座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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