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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安十五年  文/東廂

第二章     那堪疏影橫斜去

  深秋的露水已是重了,傍晚的風稍稍地透過鴉青蜀錦攢紋的單薄披風些,陸辰便覺得透著一股寒氣,冷冷清清的,像是她這園子里的梅蘭竹菊,凋零的連枯枝都成了奢望。

  站在廊下,屋檐邊角上掛著盞素青燈籠,天邊的日光還足,燈籠便暗沉下來。陸辰雙手攏在寬大袖口里,身前身后也沒有個伺候的人,只一個人靜默地站著,半響也沒有什么動作。

  徐允遠遠地過來,看見的便是這樣的景象,眉間極淺淡地笑意也迅速地收攏了,站在寄桐園的門口,也定住了。

  陸辰的目光落在徐允那件黛紫色的圍領錦袍上,又轉復到他唇抿的極緊神情陰郁的面龐上,方才垂眸屈了屈膝,”徐世子?!?/p>

  徐允的神情便更陰沉了些,只是僅僅過了片刻,他的眼神便慢慢柔和起來,連帶著神情也柔軟了些,輕聲道:“阿辰······”

  兩人之間隔了數米,陸辰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徐允神情的變化,不自覺地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嘴角已經隨著眼眸一起揚起了細小的弧度。

  她的眼形本就要比一般的閨閣女子略狹長些,笑起來時反倒顯得更加明艷靡麗,可這極細微的一點上挑,卻多了幾分不輕不重的冷意。

  “世子還請慎言?!?/p>

  原本低悅悠長的嗓音多了些低啞,陸辰微微地喘一口氣,抬眼看見徐允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還未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站在她身前,兩人之間不過一尺之隔,陸辰卻仿佛覺得有一道巨大的陰影橫亙在他們之中,生生劃去了五年的歲月,她的睫毛顫了顫,眼尾那細小卻礙眼的傷痕也隨之顫動了下,轉眼便不動聲色地沉寂下來。

  徐允的五官很平常,下巴微尖,輪廓柔和,唇形卻極為薄冷,抿起的時候整個人仿佛就多了些陰郁冷肅的意味。他過去喜素衣,眉眼含笑的模樣,是極柔和溫醇的。即使是如今身居高位,眼梢眉角染了尊貴涼薄,只要是笑起來,柔和的五官便更是讓人覺得朦朧的醉人,叫人幾乎忘了他的相貌如何,只記得那笑意醇醉、眉眼盈盈的意態。

  陸辰想著這些,攏在袖中的手便悄無聲息地合攏在了一起,十指交叉,各自都冰涼的滲人,連帶著語氣也清淡了:“世子身份不同往日,這般稱呼,南華愧不敢當?!?/p>

  徐允便頓住了,嘴角的弧度停留了許久,方才緩緩地落下來,他的嗓音沁涼,帶著些許的轉合,仿佛也要靜默地帶出那些日夜輾轉的無奈才好:“南華,許久未曾見,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陸辰只沉默了片刻,便轉身順著屋廊向偏殿去。

  徐允跟在她身后,目光在正殿牌匾上的古樸隸書上停了停,才漫無邊際地落到了屋廊檐壁玉梁雕花的彩繪上。

  棲梧宮,寄桐園,雁廊畫彩橋,月華落疏影,海棠秋夜白。

  曾經南祁王宮里最繁盛熱鬧的棲梧宮,栽滿了妍華海棠的寄桐園,隨著南華公主的沉寂,也已經冷清了整五年。

  也許再也不會熱鬧了。

  他緩步踏進偏殿,腳下踩著的是鋪了檀木的琉絲石板,踩上去卻無聲無息地,一邊走,似乎還能聞到檀木幽幽的香氣。四周擺了幾尊琺瑯的擺瓶,圓潤柔亮的夜明珠隨處可見,壁上鍍了金粉,光潔如新的模樣,絲毫不見他想著的零落。

  陸辰的衣擺微微地晃著,披風下玄青色的衣角便隱隱約約地露了出來。徐允的眼神頓了一下,很快便移開了。

  他的目光凝在了偏殿一側的屏風上。

  鶴黃梨木做的骨架,紋理細膩,淺淺地描一層漆,繡面是上好的蜀錦,素色的底面,曠闊無垠的平野上,晚霞暗暗地從天際鋪了半面的天空,女子披甲立在夕陽下,背影孤獨蒼涼。

  徐允下意識地加快了步子,走向那面屏風。

  陸辰覺察到了什么,轉身正看見他推開了屏風,一直以來漠然的神情終于多了些許慌亂,張口道:“別······”

  徐允的身影已經落在了屏風里。

  陸辰閉上嘴,沉默地也跟著走了進去。

  不大的一間隔斷里,擺著一尊幾乎等人大小的玉雕。

  衣抉翩然,笑容燦爛,顧盼神飛。

  那是少年的宋淮子。

  十年前他們都還是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陸辰鬧著要元宵燈會的走馬花燈,他藏拙不肯去猜字謎,剛在勸慰她,就見到宋淮不耐煩地翻身上馬,呼嘯輾轉便取了最高處的走馬燈。

  那個提著花燈,神采飛揚地笑著縱馬,向他們飛奔過來的少年,對于陸辰來說,是她整個生命里的熾熱燦陽,是他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分量。

  哪怕已經過了五年。

  徐允站在玉雕面前,背對著陸辰,一動不動的,過了許久,才僵硬地轉過身來,沖陸辰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說,“阿辰,雕玉的手藝,還是我教你的呢?!?/p>

  陸辰沒有說話,站在那里,神情漠然,只是淡淡點了點頭,便走了出來。她一直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住了。

  她在蒲團上坐了一會兒,煮好的霧山銀針飄著淺薄的熱氣,徐允才緩緩從外面走進來,神色有些疲憊,眼底的情緒依舊溫潤內斂,看不到半分的陰郁沉冷。

  徐允在她對面坐下來,雙手捧住了釉色的茶杯,垂著眼看著茶杯里滌蕩的青色,半響才低低地喚了一句,“阿辰······”

  陸辰看了他一眼。

  徐允有些無奈地放下杯子,“好,南華,我只問你,你當真愿意去北參?”

  “父王有命,南華自當遵從?!?/p>

  陸辰的語氣輕飄飄的,帶著些倦怠和疏離,就像她如今這個人一樣,沒有半分的情緒波動,她的眼神落在案幾一角鐫刻的竹葉上,又慢慢地失去了焦距一樣,定定地望著茶杯。

  似乎是忍耐了許久,徐允一直柔和平緩的語氣終于凌厲起來。

  “宋淮已經死了阿辰!你不可能永遠逃避下去的!沒有人會永遠保護你······”

  陸辰忽然抬起頭,微瞇著的眼睛倏地睜大了,她的眼睛是生的極好看的,眼窩很深,眸色幽深如上好的墨翡,睜大的時候,仿佛里面有著深遠浩瀚的星空,璀璨,而又是亙古的孤寂,所有的情緒都被深深掩藏,只留下那一種幾乎令人恍惚的深邃。

  她睜著眼睛,很慢很慢地問道:“你呢?”

  ······你呢,你會不會永遠保護我?

  “我也不會?!毙煸实捻鼥V,嘴角還帶著柔和的弧度,他靜靜看著陸辰,輕聲重復了一遍,“我也不會,阿辰。”

  陸辰靜默了許久,嗯了一聲,捧起茶杯,低頭抿了一口,又淡淡道:“我知道了?!?/p>

  她的手心還殘留著溫熱,悄悄地交疊雙手握緊了,指尖還是冰涼的,便又重新地拿起杯子來。裊裊的熱氣霧蒙蒙地縈繞在她眼前,面前的這個氣度出眾的男子笑意溫醇,卻又帶著點兒讓她刺痛的冷意。她恍惚間想起那年里的春日,他們三人在靜安城里打馬而過,少年的笑容含蓄溫暖,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見她的影子,那時朝霞明麗,她的笑容明亮,仿佛那一笑,便用盡了一生的歡喜。

  再沒有過了。

  ······

  走出宮門,漆紅的宮墻兩旁稀疏地長了幾棵未曾清理的荒草,郁予期含笑和諸位大人告辭,便一個人沿著外側的廊墻向外走去。

  卯時入宮上朝,這時已經是辰末。四國使臣還停留在驛館里,南祁王已經暗示了禮部去催促,禮部的周懷賢應下來,轉頭就苦著臉和他發了幾句牢騷,兩人同是右相派系,年紀又相差不大,自然親近些。方才告別時,周懷賢還邀了他明日喝茶。

  郁予期心里細細碎碎地想著這些,眼神先落在了不遠處宮燈下的馬車上,腳下的步子微不可聞地緩了下來,一步一步地走過去,揖了一禮,緩聲道:“微臣見過安平公主?!?/p>

  “阿朝同我客氣什么?!鄙倥穆曇籼鹈缷珊?,語氣中帶了俏皮的嗔怪,讓人聽了覺得也跟著歡喜起來了,“前些日子我沒有進宮,聽說南華公主也在,嘆息了許久呢,阿朝,你可曾見過了南華公主?不如說給我聽可好?”

  南華···又是南華,仿佛每一個人都好奇她,都想要見見她。郁予期心里冷笑一聲,他們想要見的,是當年叱咤風云的南華吧,是那個戰功赫赫卻又明麗燦爛的讓敵國為之動容的南華公主,見見她明艷動人的容貌,見見她沙場殺敵的英姿。

  南華已經死了!現在的南華,只不過是一個連自己的未來都不愿去爭取的普通女人罷了。

  郁予期的心里千回百轉,清瘦面龐上卻還是波瀾未起,他的眼簾微垂,沿著慣有的語速和音調接著說道:“微臣不過在宴席上遠遠地望了一眼罷了,公主若是想見南華公主,不如遞了拜帖入宮,南華公主定會見公主的?!?/p>

  馬車的簾子動了動,卻沒有掀開,馬車里的少女繼續歡快地笑著,隔著著一層輕薄的錦簾和郁予期說著話:“我雖是東殊的公主,南華公主卻不會見我的,阿朝,你如今是南祁的臣子了,不如你帶我進宮去好不好?”

  郁予期攏在袖中的手便微微地活動了一下,像是有些僵了,他想著這南國的秋天竟是比東殊還冷的,唇邊便已經掠過一絲笑意去,極淡極淺的,一閃而過便不見了。

  他退后一步,輕輕地拜了一拜,才輕聲道:“公主,還是應當自稱本宮的。”

  “于禮不合是嗎?”安平似是笑了一聲,嗓音還是甜美,語氣卻忽地端寧起來,便像是王室閨秀常見的雍容模樣了。

  郁予期悄無聲息地又揖禮了一次,算是拜別,便道了一句告罪,轉身先向旁邊繞了繞,繼續向宮外走去。

  安平伸手拂起了車簾的一角,靜靜看著郁予期清瘦卻風骨雋然的背影,半響才放下簾子,仿佛是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柳青,你說,本宮和那南華公主,誰更得阿朝喜歡呢?”

  喚作柳青的宮女恭敬地跪坐在馬車的角落里,聞言也不曾動動,只是將清秀小臉埋得更低了些,唯唯諾諾地說了些什么。

  安平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又或許只是自言自語,涂了鮮紅蔻丹的纖秀手指輕輕搭在了案幾上,便懶懶地倚在了一旁,一邊把玩著桌上的白玉棋子,一邊不緊不慢地將其一枚一枚地散亂著堆積起來。她的眼神專注細致,手下的動作卻越來越慢,最后幾乎是靜止了許久,才落下了最后一枚棋子。

  一縷青絲從松垮束起的長發中滑落下來,襯著安平的臉龐愈發精致溫婉,只是桌上的棋子擺放太過詭奇,讓執棋的人也多了幾分詭異的美感。

  過了許久,安平的臉上還帶著笑,捏著棋子的手卻猛地一揮,耗費了她大半天心血的陣法雛形噼里啪啦地落在了鋪了毛氈的木板上,散落了一地。

  “許榭那個廢物!本宮看他擺陣擺了三年,從來都是那么幾個沒用的法子!本宮養他,不是為了養一個整日只會睡覺擺陣的廢人,本宮要的是精通奇門遁甲,去學那重岐先生的五行八卦,為我東殊將士謀利,讓安平公主的名號響徹四國,而不是讓那個殘廢了的南華出盡了風頭,連阿朝也跑去為她效力!”

  即使早就已經習慣了安平公主喜怒無常的性子,柳青的身子還是忍不住僵了僵,眼神偷偷地掃過安平身后那一處的暗影,像是在懇求什么,又像是企盼什么。

  安平的神情已經迅速地和緩下來,嫣紅唇角又習慣性地勾起,似笑非笑的模樣,看著極為惑人。她伸手去碰桌上的茶杯,將杯子挪的近了些,才端起來喝了一口水,又輕手放下,半點沒有方才的凌厲模樣。

  “十九,你說呢,許榭他這樣,還有什么用處呢?”

  安平的嗓音清甜,這樣婉轉地說一句話,好似是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的輕盈,煞是喜人。

  被稱為十九的黑袍女人坐在安平的身后,整個人都籠罩在暗影里,只露出一雙淺灰色的眼眸來,她聽見安平的話,睫毛顫動了一下,啞聲道:“當年許榭摔落山崖,本就摔壞了腦子,殿下不愿他恢復記憶,便只能用藥拖著,長此以往,自然學不到什么東西的?!?/p>

  安平聽著便笑了起來,笑意嬌俏,一雙鳳眸彎成了月牙兒,臉頰泛著紅暈,露出甜美的酒窩來。她歪著腦袋,精致的五官透出一種鮮活的嬌美,“十九明明知道是我設計的嘛,許榭要是知道了,怎么會效忠于我呢?”

  “殿下若是不滿,不去那里便是了?!笔诺f了一句,語氣平鋪直敘,雖是用的敬語,卻沒有半點恭敬可言。她將黑袍向上拉了拉,掩住大半張臉,才漠然道:“殿下只管吩咐,屬下自當為殿下效力?!?/p>

  安平笑盈盈地擺弄著手中的茶杯,濃密秀氣的睫毛在眼瞼下籠了一道看不透的陰影,半響懶懶抬眼,漫不經心地說道:“留他一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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